第三百五十四章 秋后的蜢蚱

赵裕随手翻开一两个奏折看了起来,然后就又随手扔回去,朝太子赵初挑了挑眉道,“就这些?”

“怎么?还不够多?”

“还可以更多些。”

兄弟二人因为这话互相对视着,赵初的神色微敛,渐渐沉吟起来。

赵裕也不催促,而是那般慵懒地坐着,尝了块东宫新出的糕点,觉得味道还不错,待会儿可以讨道点心方子回去给容静秋,记得她一向喜欢研究一些吃食。

翌日,皇帝看到发那一堆反对赵裕提出的水利工程的折子,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好几只苍蝇,不动神色地就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回去,朝一旁的太监道,“留中不发。”

那太监忙应了声“是”,目光落在那堆奏折上,心里却有了不小的猜测,不过他陪伴了皇帝大半辈子,混到这个位置上,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心里已是有了标竿,看来七皇子的银子十分烫手,收不得。

宫里的微妙变化,容静秋是一概不知的,这日挺有心情地拉着休沐的赵裕在府里的荷花池中摘莲蓬,边摘边吃,随后喂一个到旁边一脸惬意的赵裕的嘴里,还问,“甜不甜?”

“还差些时候。”赵裕倒是挺认真地尝味道。

容静秋也认真地试了好几个,然后点了点头,“看来还没完全到季节,迟上一个月便合适了……”

正说着话,许是小舟驶近了七皇子府的方向,竟听到那边一片宴客的喜乐声,最近时常听到,遂斜睨了一眼闲适的赵裕,“隔壁又在宴客了。”

赵裕连眼眉也没抬,对于七皇子府的事情不予置评。

容静秋也没有多说,示意冯得保把小舟往另一个方向划去,她又看到一个大莲蓬,其实看到赵裕心如止水的样子,她的心方才稍安,她就怕赵裕沉不住气。

七皇子蹦跶得越高,将来只会摔得越惨,有句话说得好,眼看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七皇子现在的举动正完全诠释了这句话。

一口气采摘了不少莲子,倒是可以做顿莲子宴,她随口问赵裕想吃什么菜,赵裕笑着回答,“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容静秋闻言,凑近他道,“做毒药你也吃?”

赵裕伸手轻抚她嫩滑的脸庞,然后亲吻上她的红唇,最后才轻声道,“只要是你喂给我的,我全都接受。”

容静秋原本正在喘息,结果听到这话,心跳不由得快速跳动,她一时间有些分辩不出来赵裕是不是在哄她高兴。

她抬头看着他,试图看到他的内心。

赵裕却是再度低头吻上她的唇,荷花丛里,他只看到她。

两人正渐情浓之时,听到岸边有声音传来,“殿下,陛下传旨召见。”

这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美好时光,赵裕一脸的郁卒,容静秋却是轻笑不已,看他还一脸不甘,她只好轻推了推他,“赶紧的,陛下那边可不等人。”

对于这个皇帝公爹,见的次数不多,但却知道君心难测,不好忤逆。

赵裕这才吩咐冯得保将小舟划到岸边,他率先上岸,然后朝还在舟中的容静秋伸手,容静秋挎着装了不少莲子的篮子扶着赵裕的手上了岸。

换了身衣裳,赵裕跟容静秋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准备离开进宫,结果被容静秋给叫住了。

只见容静秋将那装了不少莲子的篮子塞到赵裕的怀里,“虽然采得早了些,但也算是个新鲜货,且拿去给陛下也尝尝鲜吧。”

赵裕皱紧眉头,这玩意儿拿去给皇帝,怎么看怎么怪。

容静秋却是笑嘻嘻地道,“礼多人不怪嘛,万一你惹恼了陛下,他要削你,至少看到你送了礼物的份上从轻发落了呢。”

赵裕只是“呵呵”笑两声,直觉得自己的妻子太天真。

不过,他也没有违逆她的意思,真个抱着这篮子就走了,反正待会儿扔在马车里便是。

容静秋笑眯眯地送他出府,等马车驶远了,她这才转身回去。

林安氏就在一旁笑道,“姑娘是真长大了。”

“怎么说?”容静秋挑眉看了过去。

“陛下虽说是天子,但也是人,更是个父亲,天底下没有当父亲的不希望儿子记挂他的。”林安氏道。

姑娘那一篮子莲子或许真能搔到陛下的痒处也未定,总之从她的角度去看,没坏处的。

容静秋却是笑了笑,其实她真没想那么多,只是突然觉得莲子的味道不错,顺手就让赵裕提去了,不过林安氏这么想倒也在情理当中,她想起以前给容金氏送吃食时,她高兴的样子,道理或许都是相通的。

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赵被那位至高无上的公爹训斥。

马车驶进了皇宫,赵裕下马车之时,眼角瞥到那一篮子新鲜的莲子,想到容静秋笑眯眯地将它塞给自己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将其提了起来。

然后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俊美无俦的九皇子提着一普通的篮子走在皇宫大道上,不少宫女太监都暗暗侧目,觉得九皇子这形象挺新奇的。

今儿个是休沐日,等着被皇帝接见的官员并不多,赵裕到的时候,没有过多等候直接就被宣进御书房。

御书房里并没有旁人,只有皇帝歪躺在罗汉床上看奏折,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听到赵裕的声音,皇帝这才抬眼看他,轻“嗯”了一声,结果就看到这个不大讨喜的儿子还提着一普通篮子,他好奇地看了下那篮子,“怎么提了个蓝子进来?”

赵裕这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提着这个篮子,表情微微错愕,然后很快就又调整了过来,只见他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一旁侍候皇帝的大太监,嘴里却是回答皇帝的话,“今儿个府里在采莲子,皇子妃说正好可以提些来给父皇尝尝鲜。”

皇帝闻言微微一窘,他这一辈子收过不少贵重之礼,但从来没有人给他送些普通的吃食,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太监手里的篮子。

赵裕其实也颇不自在,真是脑抽了,将这些提来给皇帝,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结果就听到皇帝道,“是吗?那朕就尝一尝这新鲜莲子的味道。”

那侍候皇帝的大太监忙道,“老奴这就去洗一盘子来。”给皇帝入口的东西,就算是皇子进献的,那也是得经过重重检查试毒才行。

赵裕看着那身形跟冯得保差不多肥胖的张进喜就提着那篮子退了出去,突然嘴角微微勾了勾,容静秋这突来一笔,似乎起到了想不到的效果。

没有多时,张进喜就端着一精致的小盘子进来,青花瓷的颜色衬得莲子越发清爽可口,皇帝很给面子地尝了几个,似乎还差了些时日,但看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儿子,这是第一个记得还要孝敬老子的儿子,倒是让他的龙心大悦,遂大方地给容静秋赏赐不少财物。

有了这一小段插曲缓冲,皇帝表情轻快了不少,给赵裕赐座,然后才道,“你那水利工程有什么详细的打算?朕想听听,不过朕也在这里给你交底,户部没有银子支持这项工程。”

听来似乎是不赞成的意思,但能给个机会阐述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赵裕半点也不失望,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父皇,户部没有银子不要紧,那些大商家手里都有银子。”

听到这话,皇帝微挑眉看向儿子,“你准备去掏他们的钱袋子?”

“为国分忧,他们义不容辞。”赵裕正色道。

皇帝笑了起来,笑这个儿子的天真,那些商家都是不吐骨头的逐利者,谁会舍得往出掏银子?

“你打算怎么办?”

赵裕很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见他正色道,“父皇亲书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大字,谁家捐到一定数额的金钱,那就能得到牌匾一块,这可是御赐之物,相信他们会趋之若鹜。”

皇帝闻言,猛地坐正身子,先是厉眼地瞪视这儿子一眼,但随后想到捉襟见肘的财政以及各地的大旱失收的局面,他又重新慵懒地坐回去。

“你详细说说。”

赵裕也不怵皇帝这举动,他这有售卖皇帝墨宝的嫌疑,但皇家出品,那些人不会不心动,这样的牌匾请回去能得到的隐形好处,他们焉能不心动?

遂,他把自己的详细计划一一说出来。

父子俩的谈话持续了一下午,这让外面侍候召见的官员都微微侧目,然后盯着这边举动的人也匆匆回去禀报。

皇后正与太子商量大婚的安排,就听到了这消息,她当即皱紧眉头。

太子却是轻轻挥退那报信的小太监,“母后无须烦恼,父皇与九弟相商之事我也知晓……”

“那为何不宣你一道进去?”皇后不高兴的是这个点,最近七皇子嚣张的举动让她不快,而这个儿子还不知道危机已至,让她更为忧心,“倒了个大千岁,就来了个七皇子,你可别让那小杂种日后爬到你头上……”

皇后这话,太子并不喜欢听,只见他不悦地道,“母后,九弟也是父皇的孩子……”

“谁知道呢?”皇后嘲讽地打断儿子的话,“我看你父皇就是昏了头,像这样的小杂种就该派去守皇陵……”

太子听皇后越说越离谱,眉尖皱得更紧,自从上回处置容静秋不成之后,母后似乎也魔怔了,对赵裕竟是越发刻薄起来。

“母后,隔墙有耳,您就不怕这话传到父皇的耳中?”

皇后凌厉地看了眼儿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她能让人盯着御书房的举动,难保皇帝不会在她这里安插眼线。

另一边的七皇子府邸,七皇子听到下人进来秘报的话,当即不悦地挥手让他退下去,这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就将皇帝与赵裕密谈一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

立即就有幕僚道,“殿下,这可不是妙事啊……”

“哦,如何说?”七皇子道,他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掌控了,最近太过于顺风顺水,倒是放松了警惕。

“我们刚上书反对九皇子提出的水利工程,但如今陛下却与九皇子相谈这么久,岂不是无形中不赞成我们的反对声音?这可大大不妙……”

七皇子的心里也有了几分阴影,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其实是犯了皇帝的忌诲。

没想到才隔了两日,皇帝就大发雷霆当面斥责了七皇子结党营私,这让跪在地上的七皇子吓得身冒冷汗,一直不停地磕头请罪。

炙手可热的七皇子,当即被浇了一盆冷水,这让朝堂众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宰相府里,齐宰相挥退报信的下人,然后看向女儿齐傲儿,“你怎么看?”

齐傲儿对于诸位皇子的动态是了如指掌的,但她没想到七皇子才蹦跶了多久,这就被打回原形了,“我还以为要出一个七千岁呢,原来是纸糊的。”

反倒是赵裕,却让人刮目相看,“九皇子的那个水利工程不是不好,只是耗资太大,又耗时颇多,他这一招真的能筹到银子?那些个大商家哪个舍得吐血出来?”

“你不看好?”

齐傲儿摇了摇头,“不是我看不看好的问题,而是实施有难度。”

齐宰相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和女儿,也没有斥责她。

随后的两日,就有江南来的那个薄家公子上书表示支持皇帝修缮这水利工程,薄家愿意出资五十万两银子。

薄家既是江南有书香门第,同时又是那边的大商家,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顿时跟风者不少,这事瞬间就被炒热了。

容静秋一直都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只是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应声的会是薄景然,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失手打碎了手里捧着的青花瓷茶盏。

“姑娘,可有伤到手?”林安氏忙上前察看容静秋的手。

梅儿则令人将碎瓷片清理掉。

容静秋觉得手指尖都是冷的,被林安氏这一握,这才觉得有了些许温度。

“奶娘,我没事。”

她摇了摇头,心里的一个疑问油然而生,她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赵裕回府时,就看到容静秋坐着在等他,看她神情不对,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容静秋抬头看他,目光定定的,似乎想要将他看透,这让他皱起眉头,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她道,“薄景然是不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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