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她想为自己而活

杨仲文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夫,这点在请他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所以她很是诚恳地道,“杨大夫,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杨仲文皱了皱眉,他对听故事不感兴趣,不过看在这小姑娘还算诚恳的态度上,他还是耐着性子道,“什么故事?”

容静秋这才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道,“有一个妇人怀胎十月刚生下孩子,孩子就被抱走了,只因有道士称这孩子生来与祖母相克……”

她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杨仲文听,当然有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内容她会直接隐去,不过要讲好一个故事就得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所以她的讲述极尽绘声绘色,绝对让杨仲文能听得进去。

杨仲文的性格中有嫉恶如仇的一面,容静秋这故事初时听他的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只是听着听着,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讲述她自己的故事吧,这会儿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容静秋。

正在这时候,容静秋已经讲述到当初叶氏暗害她的阴谋,这暗中害人日后没有子嗣的行为,行医多年的杨仲文已经见过太多案例了,他对这种行为最为憎恨,于是容静秋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骂道,“这种人死不足惜。”然后正眼看向容静秋,直接戳穿她道,“这故事里的姑娘就是你本人吧。”

容静秋怔愣了一会儿后,并没有否认,而是直接点头道,“对,就是我。”深吸一口气,她又道,“我当初也是跟杨大夫一个想法,用这种方法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她们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没有了生育能力,从而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做人。”

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情绪,她接着道,“当初好在我的侍女发现得及时,我并没有着了我那位前大伯母的道,我是幸运的,可这世上有万千的女子或许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我想要揭发她,想要这种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然我心难平,杨大夫,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杨仲文不会说容静秋做错了,做错的是她那个前大伯母,“你这是在保护自己,没有错。”故事听到这里,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所以你假借自己着了道,从而揭发了那个什么叶氏的阴谋诡计?”

“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这种害人的药还流传在世上,于是我将计就计把这件事爆了出来。”容静秋轻舒一口气,仿佛要把当初的郁气都给舒出来,“可是这样问题就来了,我的母亲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我背了这样的名声日后很难嫁出去……”说到这里,容静秋做出伤感的表情,“这也是我请你北上的原因。”

杨仲文明白了,这是要请他演一出给她治病的戏,从而让那个当初没有能力保护女儿只能被抱走孩子的母亲一个安慰。

容静秋没有再说别的话来打动杨仲文,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她相信她已经说得够多了,再说就要弄巧成拙了。

杨仲文也没有迟疑太久,而是很痛快地点了下头,“姑娘有大义,我岂有不帮之理?”

容静秋闻言大喜,立即起身给杨仲文行了个大礼,“谢杨大夫帮忙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微微顿了一会儿,她有些汗颜地道,“其实当不得杨大夫这句大义的评价,当时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毕竟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容姑娘当得这二字。”杨仲文是个认定了就不会悔改的人。

容静秋只能讪然一笑,真是拔高了她的形象,她知道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

既然已经谈妥了,那就要趁热打铁带杨仲文去见容金氏,把这事给真正落实了。

当日,杨仲文踏进了定远侯府。

容金氏一听是江南来的名医,当即接见。

杨仲文的形象是严肃而古板的,他一身的药香味,而且说话一板一言的,当下就取信了容金氏。

容金氏对容静秋被叶氏给暗害不能有子嗣一事耿耿于怀,当下也不多废话,而是让杨仲文给容静秋诊脉开方子。

容静秋这辈子的身体极好,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她就很注意调养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好的身体,那将来有什么变动跑路也会容易一些,这是她最朴素的想法。

杨仲文既然答应配合她演戏,自然也按她说的病症给开了方子,但他还是暗示容静秋这些药不宜喝,是摆在台面上给人看的。

容静秋暗暗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容金氏看过药方子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交给站在一旁的林安氏,让她去抓药,比起其他人,还是女儿的奶娘林安氏更可靠一些。

林安氏看了眼容静秋,容静秋点了下头,她这才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她懂。

好不容易把这名医给请来了,容金氏当下就把人留在定远侯府,如果能治好女儿的病,她千金相赠,如果是招摇撞骗的,那就不好意思了,她绝对不会放过此人。

容静秋在来的时候已经猜过容金氏会有的反应,所以对于她开口留人在府里的做法并不意外,遂朝杨仲文道,“杨大夫,请莫要介意,我已经吩咐人在外院打扫好了客房。”

杨仲文对容金氏强硬要他留下态度颇有些反感,但念在对方是一片慈母心的份上,勉强同意了在定远侯府暂住一段时间。

这边发生的事情,文如意很快就听说了,杨仲文这江南名医的名头她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容家会请他来给自家女儿调理身体。

虽然不知道那叫容静秋的大姑子得了什么病,但她看了看自己刚显怀的肚子,如今被容金氏强留在这里,说她心里不慌那是骗人的,好在今儿个见到了容鸿。

容鸿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表示容金氏只是担心她怀胎从而想要亲自照料而已,让她不要多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可她的心始终不安,毕竟男人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自己,今日不过见面说了几句话,容金氏就找借口把容鸿给唤走了,直觉告诉她,这容金氏怕是不安好心。

比起容鸿的正室容马氏,她更怕容鸿的亲娘去母留子。

为此,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杨仲文给她看诊,直到她平安生产为止,这江南名医的性子她略知一二,这人是绝对不会被容金氏的金钱收买的,这样的小命才会更安全。

打定了主意之后,在容鸿来看她之时,她又是撒娇又是哭泣又是担忧地表示她也想让杨仲文给她看诊。

容鸿笑道,“这是多大点事,值得你这样?直接跟我说便是,我还不能先尽着你吗?”

丈夫的话取悦了文如意,她这才露出了几日来少违的笑容。

这江南名医是容静秋请来的,容鸿要请他为自己的小妾看诊,怎么样也要知会容静秋一声。

这日正好容静秋在容金氏这里,容鸿当着母亲和妹妹的面,把这请求给说了,也不管一旁的容马氏会不会高兴。

容静秋微抬头看她,笑着戳穿了文如意的想法,“文姨娘这是怕娘要害她吧?”

“别瞎说,如意怎么会这么想?”容鸿立即喝斥了一声容静秋。

容金氏冷笑道,“怎么?只许她这么想,不许别人这么说了?我说你要偏心也得有个度,这人是你妹妹请回来的,你要沾光也别是这样的态度。”

一想到那妖精似的文如意把儿子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她就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不喜欢这人归不喜欢,那女人怀着的也是她的亲孙子,她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地下狠手。

“娘,别置气。”容静秋朝母亲道,然后才看向兄长,“这个哥可以自己去找杨大夫商量,他同意我没有意见,不过还是要告诉文姨娘一声,不用太担心,我们家目前没有人要害她与她的孩子。”

至少在生产前是这样,至于生产后,那就不好说了。

容鸿被容静秋这么一怼,当即脸色有些讪讪地转身离开。

容金氏气得直说心口疼,容马氏在一旁给她轻抚背,劝道,“婆母何必动怒呢?夫君也是心疼文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难为你了。”容金氏对儿媳妇还是有所亏欠的,然后似想到什么,“既然这杨大夫是千金科名医,要不也请他给你诊诊脉调理一下身子,好尽早怀上身孕。”

容马氏顿时一窘,“这……这不大好吧,儿媳妇的身体很康健。”

容金氏决定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容马氏的拒绝而改变,于是在给文如意诊了脉之后,杨仲文就又到这边给容马氏诊脉。

容马氏的身体是没有毛病的,不过杨仲文诊过脉后,却是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容马氏,容马氏被他看得惴惴不安。

“大夫,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位少夫人,成亲有多少个年头了?”

“已有数年了。”

容马氏很是老实地回答,这会儿她也怕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

就连容金氏也被吓到了,她对容马氏这个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没想过要再换一个,于是赶紧表态,“杨大夫,不管是什么病,你尽管开方子,我们家都愿意倾千金去治,一定要治好。”

容马氏这段时间对婆母容金氏是有意见的,她觉得这人虚假,不过在听到她这番表态的话,她顿时怔了怔,心里竖起来的那道墙渐渐有了些裂痕,这样看来容金氏这个婆母也不算太糟。

“别紧张,不过是小事。”杨仲文忙道,然后看了眼容静秋,“容姑娘,可否先回避一二?”

这下子轮到容静秋表情古怪了,不过随后似想到什么,她的表情又和缓了下来,点了下头表示她同意回避。

与母亲和嫂子说了两句,她就起身往厅外走去。

“姑娘,少夫人这是什么病?”跟在她身后的林兰儿好奇不已。

容静秋在她头顶上轻敲一记,“不该打听的事情别打听。”

要不是杨仲文提及,她都快忘了,容金氏其实与她兄长成婚这么多年,两人并没有圆房,当初一掀盖头,看到容马氏那张脸,容鸿当即转身离去,当夜并没有回新房。

后来没多久,他就申请了外任,这对夫妻到现如今也不过是表面夫妻罢了。

这事被杨仲文揭穿了,容金氏大怒不已,让人把儿子给找回来,还把丈夫容澄也给叫回来,怪不得容马氏一直没有身孕,原来他们夫妻一直有名无实。

在这个空档,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低垂着脑袋的容马氏,“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直能瞒着我?连夫妻敦伦都没有,你怎么怀孩子?这女人出嫁后要怎么在夫家站稳脚跟,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容马氏自知理亏,所以不敢吭声,她不能说容鸿不碰她,她也没法子这样的话,这样说估计容金氏会更生气。

容鸿一过来,就被容金氏劈头盖脸地一阵骂,他初时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听出味儿来之后,他立即瞪眼看向容马氏,一定是她多嘴告状。

容马氏抿紧唇看向他,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成亲这么多年,他给她的羞辱还不够吗?

“你也别瞪你媳妇,这事是人家名医诊出来的。”容金氏冷声道,“我初时还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后来问过你媳妇,我方才知道你们俩一直瞒着我这样的事情。”

说到激动处,她狠狠地拍向桌子。

“娘……”容鸿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心里也知道这事是他不对在先。

“别,你别唤我娘,我还真当不你的娘,儿大不由母啊。”容金氏气狠了,遂也说了句狠话。

容鸿当即跪了下来,直说是他错了。

容马氏也不好一个人站着,遂也跟着跪在容鸿的身边,不过她没有贤惠地给自己揽罪名,而是单纯不想气着容金氏罢了。

容金氏这回倒没有迁怒容马氏,而是着人将她扶了起来,反而让儿子一直跪着。

容澄一回来就看到儿子带伤跪在地上,遂问向妻子,“这孽子又做了什么事?”

容金氏把丈夫拉到一边跟他把事情都说了,容澄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当即就要抄东西要去打儿子,他没想到儿子怎么会办这么幼稚的事情?不喜欢容马氏归不喜欢,关上灯,女人都一个样,这又有多难为他?

“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揍死他,大不了我们再生一个,我就不信养不出一个像样的儿子来。”他气得口不择言,“家里的爵位也不指望他继承了,连个嫡子都没有,他也不配继承祖宗留下的这份家业。”

容鸿看到亲娘拦着亲爹打他,再听到亲爹这番话,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容马氏却觉得难堪至极,她真的有这么差劲让容鸿如此嫌她?

一时气不过,她上前道,“公爹,婆母,既然夫君如此不喜欢我,我……我愿下堂求去。”

这句话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悬在她心里,明知道不可为,可也却想叛逆地做一次,她也想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按别人的意思去生活。

所以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痛快之意。

在场的三人都被容马氏这话给吓到了,尤其是容鸿,他纵使不喜欢容马氏,但他是没想过要与容马氏和离。

“儿媳妇,你若心里不痛快,就让他爹打他一顿出气好了。”容金氏忙道。

容澄皱紧眉头,对容马氏也有了意见,“和离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容马氏当即跪下来,“公爹见谅,我爹娘没有这么教过我,只是儿媳妇始终不得夫君喜爱,也不想耽误了他再娶美娇娘,侯府总归是需要嫡子继承的,而我……一个人又如何能为侯府添个嫡子呢?”

说完,她抬头直视容澄和容金氏,表明她说的话绝不是一时冲动。

容澄看她这样,突然抬手道,“你先起来说话,今儿个我也给你一句准话,我容家既娶了你做儿媳妇,那就绝对不会和离的,至于这个孽子,你放心,今天他不跟你圆房,那我容澄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容鸿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结果看到父亲严厉的目光,他顿时知道这里没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容马氏的亲爹镇守边关,在娶她之时,他就知道这个丑妇他是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

容马氏看到容鸿不吭声了,心里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她还是咬咬牙道,“如果夫君非自愿,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容澄上前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儿子,喝道:“说,你是自愿还是不自愿的?”

容鸿握紧手中的拳头,只能憋屈地道,“自愿的。”

“儿媳妇,你看,他是自愿的。”容澄一言堂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容马氏一看容鸿那副憋屈样,就知道这人心里还不服气,可看公爹的样子,她说什么也没有用,遂只能作罢。

容金氏得了丈夫的暗示,赶紧吩咐厨下去炖补汤给儿子和儿媳妇喝,她也想早些抱上嫡孙。

这边发生的事情,容静秋很快就听到好事的林兰儿转述,当然屋子里的争执没有流传出来,但容金氏的举动还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她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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