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倾听着房檐滴水敲击某物发出的声响,滴滴答答,或急或缓,间隔并不相同。我在默默比较这声响与我家房檐滴水有何不同之处。借助这滴答声,又让我想起与家人与同学分别时的一些场景。这才不过三日,我却已经辗转千里,来到了这个沿海的繁华都市。我所躺的是房间内三组上下铺即六张床位中的一张,而有着诸多此类房间的宿舍楼则是隶属于一家大型服装服饰工厂的。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又经过了一个时期的困惑与迷茫之后,我终于迈出了这关键的一步。一路上掠过的广阔田野、起伏山峦、苍翠丛林、连片村庄,以及进入城市后需用力仰望才见顶的高楼、宽敞的马路不息的车流、繁华的街区涌动的人潮,对我而言都有着说不尽的新鲜感。这广大的世界相对于我一直生活的那个逼仄狭小的村镇不知要好多少倍,我于是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
为了能够胜任所从事的工作,依照厂里的规定,对新招募员工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岗前培训。在这期间,我用心学习勤于操作决不懈怠,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各项技能。我心中满是欢喜,正摩拳擦掌,对即将开始的新工作充满了期待。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在正式上岗的头几天,一切如我想象的那样,我做的活计不但质量符合要求,而且件数偶尔还会超出定额。可以说,在这几天里,我的好心情是自己过往人生中所少有的,我似乎体味到了一种劳动者的快乐。上班时间,我全神贯注一丝不苟,怀着一种感恩的心争取将活计做得最好,下班之后,也没有其他姐妹时不时挂在嘴上的累字,却有着另一番紧张劳动之余身心得以放松时的轻快与愉悦。
我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第一个月的工资怎么个花法。我想着,只留下必要的生活费以及少许零花钱其余的都寄给家里,钱可能不多,但对这个飘摇的家庭来说无疑是种希望,也是一种宽慰。
有一天还未下班,就有人通知我说质检找我,具体事由并不清楚,我也就按照指引来到了质检的办公室。我微低着头,还有些羞涩地问他是什么事情。他当时正叼着烟卷,把腿翘在办公桌上,脸上毫无表情,透出些许威严。他两眼盯住我,并不说话,只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我站在那里很不自在,两手不断摆弄衣角,以为他没听清我的问话就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又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说据反映我做的伙计不错,但也不是十全十美,还有欠缺的地方,这都需要改进。他说他晚上正好有时间,让我八点钟到车间里来,针对我存在的问题做一指导,当然,也还有其他员工。我一听当然高兴,技术谁不想提高呢!如果能得到专门指导自然是好。我使劲点点头,道了声谢,获得允许后就退了出来。
晚上八点还没到,我便提前来到车间大门外。站了一会并不见其他人来,再看大门时发现是虚掩的,就用力推开来探进半个身去。借着大玻璃窗照进的清冷月光,只隐约见到一排排的工作台以及摆在台子上的机器,犹豫中不敢向前迈步,便又抽身回到了门外。四周寂静无声,两眼所见只有高大的厂房以及这些建筑物投射在地面上的大块阴影,置身在这样的地方我不免有些害怕,拿不定主意是进去是回去还是继续站在门外等候。
还在踌躇之际,前方拐角处出现一位男子的身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渐渐认出是他。他首先开口说来的够早,还夸我是个守时的人,并问是否还有其他人来。我说目前只我一个,他说好那就进来吧。
我尾随他进了车间大门。随着按动墙面上的开关,几盏日光灯相继被点亮,有一盏可能是启辉器出了问题,灯管亮一下旋即又熄灭,而且不断重复这一过程,还间歇发出啪啪的声响,这都听得十分清楚。车间只被点亮近处一个不大的区域,随着光线衰减,物品渐次变得模糊,最后统统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让我坐在灯下一张工作台前,按照规范操作一遍给他看,我也就依样做了。他端详了一会说不不不,应该这样才对,说着搬过一张椅子放在我身后,并坐在了上面,接着,身子贴紧我的后背,伸出双手抓住我的手腕,开始了讲解。
我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第一次与男子挨得这样近。……我弄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我甚至根本无法将注意力放在他讲话的内容上。……只觉得他说话声愈来愈小,喘息声却愈来愈大。……呼出的气体弄得我耳朵发热发痒。……那气体中还有股难闻的烟与酒的混合味道。……最后,我感到有个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在舔我的耳根。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企图,就急中生智,突然喊有人来了!他迅速从我身后跳开,仿佛触了电一样,他将视线移向大门,并若无其事地整理整理衣领,抚了抚头发。
我顺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剪刀,转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可能意识到我在虚张声势,便哼的一声,满脸不屑地冷笑一下,说干嘛这样大惊小怪,只不过是喜欢我罢了,想交个朋友,也至于这样?
我说哪有这样交朋友的?上来就动手动脚,分明是图谋不轨!别以为我小又是新来的就好欺负,逼急了就死给他看!
他禁不住又冷笑,说没看出来还是个烈女,说今晚之事错在他,喝了不少酒情绪有些失控,说事情希望到此为止,他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又不死心地讪讪问道,难道就不能处处朋友?
我说不,我还小,现阶段只想踏实工作,仅此而已。听完这话,看得出来,他已是满脸羞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