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郊外,暮色沉沉,树影婆娑间,有两道身影立于山坡之上。
“阿姐,姐夫,裴生来看你们了。”裴生一边低声念着,一边将香插在坟前,“阿姐,裴生来此是想找一件东西,若有冒犯,还望阿姐姐夫原谅。”
裴生说完,蹲下身细细观察起脚下的土来,文司户定不会无缘无故便频繁提及祭拜二人之事,只怕是这二人的埋骨之地另有讲究。
见裴生躬着身子找得极慢,叶景策也俯下身帮其摸索,只是这山上太过静谧,几乎是蹲身的一瞬,叶景策便察觉到了那种异常。
是被众多人围着注视的不适感。
趁着蹲身的间隙,叶景策微微抬眼,仔细打量着周围。
少说也有几十人在埋伏他们,眼下不出手,估摸着是在等他们把东西找到后再击杀,这山中空旷,最适合乱箭射杀,一旦他们拿到东西,便会被一箭穿心。
这些人是要他们把证据和命都留下。
叶景策皱了皱眉,起身扯了裴生的手便要走:“走,这处地方不对,我们换一处找。”
“不对?哪里不对,这就是郡主要我们来的地方啊。阿京兄你莫不是糊涂了?”裴生不解,指了指地上,“阿京兄你快松手,我方才刚察觉到那处不对,还没来得及翻找呢。”
裴生的话音刚落,叶景策便听闻箭矢之声破空而来,忙手掌一翻推开裴生,一只飞矢从两人中间擦过,直直钉在墓碑上。
“这,这……”裴生被吓得还没缓过来神,便听周围箭羽声剧增,叶景策拎了他便往墓碑后躲。
“阿京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裴生说话间隐有哭腔,叶景策顾不得给他解释,便只好安排道,“一会儿他们若是来此围困,你就安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知道了。”裴生怯怯答了一句,话落,便见有黑影从周围的林子中窜出,直奔二人而来,叶景策等的便是此刻,他没有弓箭,无法远攻,只等着对方主动现身才能拿到主动权。
裴生只觉得身边玄衣少年的气势逐渐压迫下来,见那些人围攻过来,起身便同他们酣战,刀叉剑戟声传来,裴生紧紧握住耳朵,躲在墓碑后瑟瑟发抖。
“阿姐姐夫保佑,千万别让阿京兄受伤啊。”
裴生小声念着,眼睛向旁边一瞟,便见一蒙面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不等他发出尖叫,那蒙面人便颤颤地睁了眼,正巧看向他。
“原来这儿还藏一个呢。”
黑衣人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裴生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后躲,奈何身后是墓碑,任他如何先后靠便也觉得背后冰冷,整个人压着墓碑向后倒去。
“阿京兄!救救我……救救我!”裴生拼命呼喊着,手掌到处乱摸,倏然间,顿觉手掌刺痛,仿佛是撞到了匣子一角。
裴生的身子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体内沸腾,按捺不住的激动战胜了一切惶恐,他翻了身子徒手挖找起坚硬的泥土,颤抖的手几次磕碰,总算在土层下挖到了匣子的表层。
“找到了!找到了!”
裴生带着哭腔喊道,一下秒便被人扯着腿向后拖,他拼命挣扎地爬回去,指尖紧紧抠住地面,后脚乱蹬间竟真让那歹人脱了力,裴生整个人倏然松了下来,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一头磕在坚硬的墓碑上。
额间有滚热的液体淌了下来,迷糊了他的视线,天色渐暗,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知道拼命的挖。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裴生想也不想地转身,张口便咬,歹人吃痛地叫喊一声,刚要动手,身后便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叶景策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他和裴生满脸。
裴生呆滞地看着歹人在面前晃了晃身子,徒然倒下,身后的黑影露出面容,叶景策浑身浴血,眼神狠厉,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被飞溅上的血花,他垂眼看着他,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们在暗处人太多,裴生,你快随我下山!”
叶景策拽了裴生的衣袖便要带他走,却见一向软弱的裴生突然挣扎起来,徒手挖着匣子道,“我不走,我不走,这是阿姐留给我的证据,我不要它被别人拿去!”
“证据没了可以再找,你的命没了就真找不回来了!”叶景策急得低吼一声,却见裴生摇摇头道,坚定道,“我可以死,但公正不可以死!这是证据,找到了它,才能翻案!”
裴生话落,叶景策怔了一瞬,随即烦闷地扶住捡来的剑,却再没催促,腰腹处的剧痛感传来,不等他缓过神来,便猛地听闻箭矢之声在裴生附近响起,他几乎下意识地拿剑挡去,箭矢却偏了一丝,正刺进肩胛处的血肉中。
叶景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疼痛让他的意识在一瞬间清醒,索性刺进去的不深,叶景策趁着这一瞬的清醒拔了箭矢,肩胛处的血浸了出来,他冷冷地望向箭矢飞来之处,捡了歹人掉落的弓箭便开弓射去。
臂膀的撕裂感尤为清晰,一箭过去,叶景策断定那人绝无生机,身体却像再难撑住般躬了下来,抓着裴生便道:“再不走我就把你也埋在这儿。”
“挖出来了!挖出来了!”裴生只顾着挖匣子,哪里注意到叶景策早已力竭,拽着叶景策的衣袖又哭又笑,抱着匣子不肯松手。
“挖到了就赶紧走。”叶景策咳了一声,警惕地环视四周道,“我可不想倒在这荒郊野岭让人捡回去。”
裴生连连点头,被叶景策护着向山下走去。
二人的马车在山下便被歹人毁了,早早断了他们逃跑之路。叶景策望着眼前漆黑无人的大道,眼前一身黑一阵白,偏偏裴生找到匣子后整个人的精神放松下来,额间的痛感便一阵阵的传来。
鲜血糊了满脸,裴生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只觉得脸上一片黏/腻,身子开始发冷。
他徒然开始感到害怕,这一条漆黑的大路何时才能走到尽头,怕是没回苏府他的尸体就要凉在路边了。
裴生脚下一软,叶景策忙忍着痛用一侧的手臂扶住他。
“你怎么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阿京兄。”裴生哭道,“若……若我没走回苏府,你便替我告诉郡主,是我对不起她。其实当初在京中取药的那次,原是我和四哥商议,在树林中打算埋伏郡主拖延时间,让伙伴们抢药来着,结果……你阻止了郡主走那条路。”
裴生声音闷闷,叶景策听得头晕目眩。
“虽然计划失败,但我的的确确有愧于郡主,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和她说,如今再不说,只怕是没有说的机会了……阿京兄,你回去后务必带话给郡主,就说我……对不起她的一片善心。”
“你……”叶景策努力睁开想要闭上的双眼,被裴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交代什么遗言啊!你那头上就是磕破了块皮,我才是要死了吧!”
叶景策喊完,只觉得眼前更加模糊,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一辆马车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驶而来,车前挂着的灯笼发着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