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起身拉了释空的手，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外祖母，朝阳带着他去花园里头转转。”
“去吧，年轻人就该活泼些，前些时候你三表兄买了只会说人话的八哥放在陶然亭里头，你俩正好去瞧瞧”老夫人笑着摆手，转而又叮嘱道：“只须多带些人，外头倒春寒的天儿凉，还得把斗篷系上。”
淳淳叮咛宛若冬日里最暖的旭阳，楚曦又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朝阳明白。”
见楚曦行了礼，释空先是与她一道与老夫人拱手道别，而后又与段夫人拱手，“母亲，孩儿去去便回。”
“去吧，小心些。”
段夫人自是不担心释空会再顾府出什么意外，先不论顾府门庭森严，就是说有楚曦在，以她对小家伙的喜爱，也不会叫小家伙出事，段夫人自然放心。
且，她是知道楚曦与小家伙之间的关系的，如今带了人出去，想来公主是有体己话要与小家伙说。
于公于私，她都不好阻拦。
——
“如今在段府住得可好？”
楚曦带着小家伙走在梅林间，后头的婢子于两丈之外远远跟着。
“嗯”小家伙眨眨眼，用力点头。
段府中有好多好吃的，有香软的大大床……还有崔妈妈和盈姐姐。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还有母亲。
这些都是他曾在山上时不敢想的，如今却都拥有了，他觉得每天都活在梦里一般。
只是——
唯二的不好是，段府里没有师父，也没有姐姐……
小家伙的嗓音一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姐姐，我想你，也想师父。”
低头对上包着泪光的双眼，楚曦心中轻叹一声，停下步子，蹲下身与小家伙平视。
拿了帕子拭去他眼角的泪珠子，柔声道：“释空可还记得姐姐曾说过的话？”
小家伙看着她。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楚曦伸手抚上小家伙圆嘟嘟的小脸，“在这世间，没有哪两个人是能够永远相伴的，有相聚便会有分离。”
“没有任何人能够有例外。”
她亦也不行。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离开自万佛雷音寺后，她再不敢轻易去想的脸。
心中坠疼，眼眸微颤。
一如她与……大师兄一般。
她也曾如释空一般天真地也想过永远，但那结果不过是期冀落空后的怅然隐痛。
楚曦再小家伙澄澈的眼眸之中看见了自己柔和带笑的模样，仿佛从未有过悲切，仿佛脑海中浮现的哪张脸不过是虚幻错觉……
心底不住自嘲一笑。
曾几何时，她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明明心底悲切，却要似没事人般强颜欢笑。
释空抿了抿唇，一副纠结模样，那粗短的双眉都如毛毛虫般蹙在一起。
半晌，方才垂了脑袋低落应声，“姐姐，释空明白了。”
看着小家伙如此垂头丧气的模样，楚曦心中不忍，但伸出的手到底没有落在小家伙的脑袋上，只起身，拉了他继续往前走。
便是她如今不忍心，有如何呢？
谁都无法护谁一辈子，今后的路到底是要小家伙自己去走，他终归是得学着长大。
有些事由，小家伙终须知晓，也须得学着接受。
楚曦垂眸瞅了小家伙一眼，“在宫里头与先生学习可还能适应？”她到底是心软地转了话题。
释空抬头，见楚曦仍旧是温和带笑的模样，攥紧了她的收，失落稍缓。
歪了歪脑袋似是思考，随后认真回答道：“能的，先生讲故事很有趣，释空喜欢听，且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也有按时完成。”
她想知道的自然不止这些，楚曦挑眉又问：“那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释空摇了摇头，似是觉得这个回答不甚完美，拧着眉毛想了稍许后，又出言改正，“他们都很好。”
这个回答楚曦并不觉得意外。
在她回宫的时候，便已让安嬷嬷来问过话，宫里到底是比不得外头。
宫里的人比外头的人要复杂难懂，也更会欺善怕恶，仗势欺人。
当初让小家伙去南书房与诸皇室子弟一同学习时，她也曾有过担忧，忧虑小家伙会无法适应，遭人欺负。
到底是与那位一起在山上与世隔绝地住了许久，山外的很多事由规矩，小家伙仍是迷茫不懂，她也曾问过自己，便如此将小家伙撇下，再让他进宫学习。
如此到底是对是错。
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峰。
依安嬷嬷所言，宫里头的那些皇室子弟们，并未与释空为难。
小家伙毕竟是今上亲封武乡侯，拥有爵位，自比那些人高上一头，纵是不看这个，也须得顾及着今上。
遂他们不会敢欺辱小家伙。
但是，漠视不见怕是少不了。
小家伙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的委屈与异样之色，长睫微垂，敛去其中转瞬即逝的思绪，楚曦不紧不慢地追问了句，“当真？”
“当真。”
见他确然的点了头，楚曦也不再多问。
手落在小家伙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只道：“若是有什么事儿，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姐姐或身边的人就是，我们定然会帮你讨回公道，明白么？”
“嗯！”释空抬头，眼睛像是夜空中的北斗一般闪亮非常，澄澈的双眸中映着楚曦的身影，其中尽是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楚曦心中一动，不再多言，只继续拉着他静静地缓步于梅林之中。
这时，一名婢子匆匆行至安嬷嬷身边，低声细语了什么，安嬷嬷容色登时一变。
见那婢子说完后不做停留地离去，心中颇是好奇碧荷方扭头想开口询问，却见身边的安嬷嬷立时迈开步子匆匆上了前。
听见身后传来的匆匆脚步声，楚曦的步子一顿，转身看向快步而来的安嬷嬷，眉宇不动声色地蹙了蹙。
“发生了何事？”
他们如今身于顾府，若是宫中出事，来传信的该是大一才对。
如此，便该是顾府之事。
若非事大，不可能惊动安嬷嬷，且若非事急，安嬷嬷也不会再这时候上前打扰。
安嬷嬷迟疑一瞬，“听说是顾表小姐在外头落了水。”
杏眸一眯，不待楚曦询问，安嬷嬷便又紧接着道：“表小姐在落水时被刑家二少爷救了，人无性命之忧，只是……”
闺中女子，落了水，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为外男所救，今后怕是有亏于名声。
若是那刑二少爷肯娶了她还好，若是不然，怕是以后夫家难觅。
安嬷嬷的言外之意，楚曦自然明白，“派人拿了牌子，去宫里头请了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