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造谣的视频和相关报道评论,在网上挂了三十多个小时,才终于被各大平台限流。
只是限流,不是下架、删除。
三十多个小时,原视频、各平台转发、报道等等,加起来已经不知积累了多少个赞了。
胡磊倒也不是害怕。
那个造谣的视频并不足以扳倒他,毕竟一个“查无实据”,公司就没理由动他了。
他和方增耀暂时结盟,只是为了提防龚荣后续的手段。
他这两天仔仔细细把自己的情况捋了一遍,可能被别人握住的把柄确实不少。这很正常,毕竟他现在的地位,不是板块漂移拱起来的。
但其中绝大部分,要么年代久远,根本不可能查得清;要么有方增耀助力,他俩联手,完全压得住。
确定了这一点,他悬着的心也就落下去了。
不过那个造谣视频,影响实在太恶劣了,还是得想办法处理。
他先是联系了总部风控部,要求对方介入调查,还他清白。这个调查自然不是调查他,他可经不起查。
他要求的是风控部介入,调查那个录制、上传视频的人,然后顺藤摸瓜将对方背后的指使者拽出来。
风控部一句客气的“这不在我部职责范围之内”,给他怼了回来。
风控部也不是甩锅,人家确实不为具体员工服务。就算为,也不会为区区一个分部P9。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公司这边不打算介入,他只好自己去报警。
警方那边听完他的具体描述,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个视频中的内容,是造谣?”
这一句把他问得瞠目结舌。
他自然很清楚这个视频通篇都在胡说八道,但他有什么办法能向其他人证明吗?
没有。
除非有时光机。
“那就是说别人可以随意造谣,我们这些守法公民就拿他们没辙吗?!”胡磊怒极反笑。
“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通常是两种解决方法。”民警同志示意他少安毋躁,并给他解释。
“第一种,最常见的,就是传唤当事人。对方来了之后,我们了解情况,如果对方承认是造谣,那就进行调节,让对方道歉、辟谣,消除不良影响。同时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胡磊眼前一亮,这个要说“那就这么办”,民警抬手止住他。
“但这么做有个前提,是你,”对方指了指他,“你得告诉我们,这个造谣的人在哪。因为这是民事纠纷,我们不可能替你去找他。如果你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那我们就没辙了。”
胡磊难以置信:“你们不能找短视频平台吗?他们肯定知道是谁发的视频啊。”
“民事纠纷,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平台提供用户个人资料,”民警摇头否定,“除非是刑事案件,是涉嫌诽谤罪。”
胡磊大致问清楚了什么是诽谤罪后,立刻激动道:“这就是诽谤啊!这就是犯罪!”
“是不是犯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法院说了算,”民警示意他别激动,继续给他普法,“刑事立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是说立就立的。这就又回到起点了:你得拿出至少一部分证据来,让我们相信,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们才能给你评估这到没到诽谤的程度。到了,才能走刑事程序。”
胡磊把整个逻辑捋了一遍,不禁大怒:“说了半天,还不是没办法吗?你们就任凭好人受欺负?!”
民警见多了这类气头上的群众,比他说话难听的大有人在,也不生气:“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视频是谁做的、谁发的,对吧?”
得到肯定后,他说:“这种情况,我建议呢,你还是去找律师和法院,直接走民事诉讼。如果法院接了,可以向法院申请,由法院出面向平台索要对方的身份。
“具体怎么运作,我建议你去咨询律师,他们更专业。”
于是,从派出所出来的胡磊,一个小时后,就坐在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厅中。
这个律师,还是他通过积分商城社会VIP服务找的,肯定靠谱。
这位律师自然很重视新起点来的客户,这边还讨论着,那边已经安排助理进行证据保全了,相当专业。
但再重视,也不可能摆脱当前整个社会对互联网谣言缺乏打击力度的现实。
“胡先生,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只要您没对我说谎、隐瞒,您这个官司,赢面非常大;而且您的诉求只是公开辟谣、道歉,消除影响,法院也会支持的,就算对方不服,二审大概率也是维持原判。”
见胡磊面露喜色,律师诚恳道:“但我必须提醒您,打赢官司,和消除影响,这是两码事。一场官司旷日持久,尤其视频发布者,和视频中的那个老人大概率不是一人。如果对方拒绝透露老人的身份,会拖得更久。”
胡磊的表情逐渐不那么好看了。
见他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律师也松了口气:“就算官司打赢了,事件的热度也早就过去了,您的名誉,也很难,或者说不可能真正挽回了。”
“那您的意见呢?”胡磊压抑住心中的烦躁。
“我的意见是,咱们两手准备。我这边,继续准备起诉事宜,要求法院立案,并调取对方个人信息,”律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您那边,还要想想别的办法,尽可能缩小对方的身份范围。只要确定了对方的具体身份,咱们也不一定需要用法律来解决问题。”
胡磊心中权衡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我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
一直闷头记录的助理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去。那个律师则云淡风轻:这种委托人他见多了。或者说,他见过的委托人,就没有能第一时间透露所有真相的。
“那能否私下里接触一下?”他试探道,“不用您出面,我可以以您的代理律师的身份,去见一下对方。”
“没用的,他不会承认。”胡磊摇头。这种事情,承认了,但凡龚荣敢承认,就等着风控部收拾他吧。
他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官司赢不赢无所谓,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发帖人?就是找不到视频里那个老东西也没事儿。我只要他承认他的幕后指使者,哪怕是私下里承认。”
哪怕私下里承认,他也有很多办法记录下来,作为证据,提交给风控部和监察部。
律师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快推动的,争取半个月内拿到对方身份。
说着他突然笑道:“不过这样的话,工作量可不小。”
听上去是一句玩笑,胡磊却听出对方弦外之意,痛快说道:“钱不是问题,一切开销由我承担。”
这话也让律师心里有了底。
又讨论了一阵子,双方把委托合同一签,今天的见面就算结束了。
临走时,律师和胡磊握手的工夫,又提议:“胡先生,我个人还是建议您试着和对方坦诚接触一下。有些时候,沟通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困难。对方说不定也在等着您的电话呢。”
听到这话,胡磊心中一动,点头应了一声,就进了电梯。
来到停车场,坐上车,将冷气开到最大,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驾驶座上发愣。
脑海中全是律师最后的建议。
犹豫再三,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手机竟然已经在自己手上了。
哼笑着摇了摇头,他心一横,拨通了龚荣的电话。
几声长音后,电话接通。
“喂,胡工,我正想着下了课联系你呢,”龚荣语气热情得过分,又忍不住埋怨,“这次行政部的培训力度可不小,我这上个课上得头昏脑涨的……”
胡磊冷笑一声。
对方这话明显是在辩解,解释自己没什么两天了都没给他打电话。
说这话的前提,就是对方知道那个视频的事儿。
知道,却不主动打个电话过问一句,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龚主任看了那个视频了?”胡磊懒得和他客套,直奔主题,用真诚的语气问道,“您有什么想法,不妨和我说说。咱们毕竟共事这么多年,合作一直挺愉快的。”
“我确实看了,不过我不太刷短视频,是今天午饭时才看到的,所以想着下了课联系你,没想到你先给我打过来了……”
龚荣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不想掺和而没主动联系对方的举动,反而成了对方眼中的“罪证”,此刻还在为自己的冷落而辩解。
胡磊听到这话,心却沉下去了。
“这一手可是够缺德的,不像是那位的手笔。我估摸着,是新来那个搞的鬼。那小子年轻,对网络懂得多,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胡磊越听,嘴边的冷笑越盛:还是不承认,这是铁了心要搞我了?你哪来的自信?蛇吞象,不怕撑死!
他再也不想听对方东扯西拉,对方还在说着,他就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他猛地抬手想要将手中的手机砸出去,但立刻硬生生止住了。
一台个人终端而已,砸了就砸了,再申请一台便是。
但他这几天不想去公司被人围观。
他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双手狠狠搓了搓脸,不停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听对方的语气,明显还不知道他和方增耀联合的事情。对方现在在首都培训,过几天才回来。
这几天时间,他要好好筹划筹划,一定要给那家伙一份终生难忘的接风礼!
胡磊心里恶狠狠地赌咒发誓,电话那头的龚荣则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有些无语。
你倒霉朝我发什么脾气。
他大概猜到了,胡磊打这个电话是想向他求助,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明说,想等他主动提。
那家伙应该是对这种手段没辙。
但他也没辙啊!
我是没帮上忙,我是躲一边儿了,但归根结底是你得罪人家了,你朝我发脾气,发得着吗?
你让人发那两篇帖子,所有内容都和之前约好的截然不同,也不找我商量一下,过问一下我的意见。
哦,当时把我抛诸脑后,现在吃瘪了,又想起我了?
我欠你的?!
对方发那两篇帖子的时候,他心里就很不痛快了。
你收拾那个乔木是正常的,夹带私货恶心范鸿我也无所谓。
但提那个什么米一,还有那个不点名道姓的高管联席会成员,你是几个意思?
当时他心里就有点打退堂鼓。
他知道总部不待见他,想要把他弄下去,甚至都不愿意让他平调去别的省部或总部。
所以无论他在省部怎么折腾,都不愿意,或者说不太敢去得罪总部的人。
尤其是一位P10,一位P11,无论哪个,都不是他一个省部副主任能得罪得起的。
从那一刻起,他就沉默了,没再掺和胡磊的计划。
中间胡磊问过他对那帖子的看法,他直接打了个马虎眼,说了几句车轱辘话,应付过去了。
然后,他就找关系把自己塞进这次总部行政部的培训名单中,从旋涡中脱身。
反正他没指望分润功劳。
胡磊和范鸿乔木斗法,赢了,方增耀实力大损,他自然能享受到好处。输了,他自然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现在看来,他的决定,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如果现在他身处省部,那个视频出来后,胡磊直接去办公室堵他,他就很难置身事外了。
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培训结束后,他终究得回去。
不然方增耀那个老东西,指不定趁着他不在,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怎么也得回去面对暴怒的胡磊,和整件事情。
想到此,他不禁对自己刚才过分明显的推诿有些后悔了。
但现在也不可能拨回去道歉。那家伙肯定正在气头上呢,先晾一晾吧。
他没立刻返回教室,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对方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小颜啊,干嘛着呢?”龚荣随口客套了几句,就问,“咱们省部这几天没什么大事儿吧?”
“除了视频那事儿,就没别的事儿了,我发给您的视频您看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电话对面的颜其平又问,“您联系胡工了吗?”
龚荣犹豫了一瞬:“刚还和他通话呢。”
他不想让这位手下知道自己的犹豫和退缩,有些得罪了胡磊。
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省部确实没什么情况,他才聊起别的。
“你那位面试官,这次来本还想去拜访一下,结果也没见着面。”
“王老师啊,他两个月前就去青海了,应该再有半个月就能回来了,”颜其平解释道,“我替您和他说说,下次有机会,一定去拜访您。”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提。”龚荣笑着客套,他当然没指望那位会来拜访自己。
知道对方是真的下地方了,不是躲自己,也就放心了。
次日,龚荣觉得胡磊的火应该消了一些了,就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提到自己亲自去风控部走了一趟,打听了一下什么什么。说白了都是些无用功,但主要是表明一个态度。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两人合力给方增耀来一波狠的,最好能直接给方增耀干趴下。到那时,这事儿自然就不叫事儿了。
但胡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对他的提议没什么反应,应该是觉得远水不救近火。
他也没太在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稀里糊涂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下午刚一下课,他正和几位关系好的同学有说有笑去食堂,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省部采购经理麻明远。
刚一接起来,对方惶恐的声音就传入他的耳中。
“龚主任,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