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硕每周都要来托养中心，不是来做义工，他没那种精神。
而是他有亲人在这边。
虽然康爱托养中心已经属于高端机构了，月托养费就高达三万元，还名额有限，只为了一个名额，就花了他一百多雨燕币。
但他还是不放心将家人完全托付给护士与护工，因为他不相信那些人。
或者说，他不相信任何人。
“冯先生来啦。”没进门，中年保安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没有搭话，只是随意点了下头就走了过去。
“你多余和他打招呼，”等他“走远了”，另一个新来的年轻保安看着他的背影，冷哼道，“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狗眼看人低。开个香蕉车，可把他牛的。”
“别胡说八道！”中年保安低声呵斥。
对方却不屑道：“咋着？好人能把家人往这儿送？家里没地儿？一个月三万，雇几个护工都够了。”
“给我闭嘴！”中年保安骂了一句，见冯硕应该没听见，才松了口气，低声骂道，“不想干了是不？不想干就回老家去，别给我找事儿！”
见他毛了，对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讪讪地闭上了嘴。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人家就这性子，对谁都不热乎，招你惹你了？你知道个啥你就胡咧咧？”他看着附近没人，才低声道，“再说了，你来了仨月了，还见过谁像人家这样，一周来三趟？换成你，你能？”
一听这话，年轻人不服气了：“我咋不能？给我三万，我一天来十趟！”
“你妈小时候成绩最拔尖儿，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彪子。”中年保安一脸无语，也懒得再和对方争辩。
冯硕自然懒得搭理背后那俩嚼舌根的保安，轻车熟路地往A区电梯间走，经过前台时，又一次被人打招呼了。
“冯先生来啦，”容貌秀气的接待小姑娘说着同样的话，但后面就不同了，“刚刚有人来探望冯贤先生了，说是您的同事。”
冯硕的脚步停住了。
小姑娘见状，善解人意地详细介绍：“是一男一女，都挺年轻的，郎才女貌……”
没等对方说完，他已经快步离开，直奔电梯间。
被晾在那儿的小姑娘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坐了回去。
一男一女，郎才女貌……
沈新海和裴嫚确实来过两次，但他们此刻还在印度，根本没回来。
自己的同事，还能有谁？难道是那群人？
他脑海中闪过那群共同为风控部效力的“同事”，那群他一直尽力远离的家伙……
一想到那群人出现在这里，他恨不得直接打破天花板冲上去！
看着距离他最近的那台电梯，数字从五变成四，再变成三，然后停住……
他烦躁地不停按着电梯按钮，理智让他放弃了旁边的扶梯间。扶梯间有监控，他就算走那里，也快不起来。
焦躁之中，“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打着吊瓶的老人，正压着助步器，在贴身护工小心翼翼地看护下，颤颤巍巍、一寸一寸地往外挪。
冯硕最后一根理智之弦，终于断掉了……
“抱歉，还请您稍等片刻……啊！”
那个老人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连同原本稳稳的助步器，一同向前栽倒，竟直接摔出去一米多远，完完整整地摔出了电梯……
正向他微笑致歉的护工，对眼前的突发状况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只能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直到老人彻底摔在地上，对方才反应过来，冲出电梯去搀扶对方。
冯硕直接闪身进入电梯，迫不及待地按亮七楼，随后使劲按压关门键。
“快来人啊！有人摔倒啦！先生，麻烦您帮帮……”不敢轻易去触碰老人的护工急得如热过上的蚂蚁一般，下意识就要回头向他求助。
然后，她就看到了正在缓缓阖上的电梯门；又在那仅存的缝隙间，看到了一双冷漠到令人心寒的双眼。
那一刻，她整个人如坠冰窟，仿佛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呆呆地纹丝不动，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至闻讯赶来帮忙的同事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此时，电梯已经稳稳停在了七楼……
冯硕如竞走般，一路直奔那间过去几年已经去过无数次的病房。
“嘭！”虚掩的房门被狠狠推开，里面有四个人。
两男两女，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插着鼻管。
剩下一男两女，正围着他做着什么。
三人似乎被撞门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口。
“冯先生来了啊，吓了我一跳，”看到来人，护工松了口气，用空出的手拍了拍胸口，“您朋友正帮忙给冯贤先生翻身呢。”
冯硕没理会对方，而是直接看向床上穿着病号服，正被三人扶着、侧身躺着的男人。
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瘦削，还是那么憔悴……
裸露在外面的手背、脚背和脖子上，骨骼与血管的痕迹清晰可见。说不上皮包骨头，但相较正常人也过于瘦削了。
数年来只能依靠营养液与葡萄糖摄取身体所需营养，哪怕照顾得再好，也难以避免这种情况。
他又看向一旁的桌子上，生命体征检测仪仍在正常运行，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呼吸频率、脉搏次数，全都在正常范围。
他这才松了口气，也没理会其他人，只是走上前加入帮忙的行列。
两位访客扶着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病人，他则和护工则熟练地用双手轻轻按摩每一块肌肉，缓解肌肉僵硬、促进血液流动。
冯硕进来之前，还和两位访客聊得很好的护工，一时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但受氛围影响，她也只能乖乖闭嘴、安心做事。
人多了，有人帮忙维持病人姿态，按摩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这一次，冯硕按得格外耐心。拿着高工资、熟悉他风格的护工，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比他更加耐心、更加周到。
一个多小时后，按摩结束了，又耐心检查了病人排泄袋后，终于从工作状态脱离出来的护工，打了个招呼，逃命似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房间。
“谁告诉你这里的？你来做什么？”冯硕小心翼翼地替病人掖着被子，头也不抬地冷漠质问，“她是谁？”
“郑佳雯，就是‘蜜糖’，”乔木好不隐瞒，“我来找你帮忙。”
“帮忙？”对方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培训项目已经解散了，咱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吧？找我帮忙？”
“是的，帮忙，”他不以为意，“但不止是你帮我，我也能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对方不屑地随口问道。
“帮你治好你弟弟，如何？”
冯硕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脸颊的肌肉狠狠抽搐着。
“对你来说也许很难……这里挺贵的吧？这些年也花了不少钱吧？”乔木说着，又打量了一下房间中高档而温馨的装潢。
随后，他的视线越过对方，投向了病床上的冯贤：“唤醒、治愈一个植物人，对现在的我而言，非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