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993.我父母不是我父母

他们给那些填充完血肉的尸骸,套上了人皮!

那一刻,爷爷只感觉遍体生寒。

这一刻,马局只感觉全身发寒。在休息室略显昏黄的灯光下,他甚至觉得坐在对面的乔木,表情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个恐怖故事罢了,和他儿子爱听的《张振讲鬼故事》没什么区别。

但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图个什么,放弃大好的公粮、编制,就为了吓唬他?

这完全说不通!

马局的脑子乱糟糟的,乔木却继续自己的讲述:

爷爷被吓坏了,几乎起身就要跑。但求生的本能,对儿子儿媳的担心,硬生生拦住了他,让他死死捂住嘴巴,没有动弹。

他继续留在那边,躲在灌木丛中,借着火光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渐渐地他发现,这些人给骸骨套皮的时候,不是随便套的,而是有规律的。他们每次都要对新填充的骸骨仔细观察一番,再和那一卷卷展开的皮进行对比。

就好像……每一具骸骨和每一张人皮,都是一一对应的。好像这些皮本就属于这些骸骨一样!

一晚上的时间,他们就这么制作好了十多具“尸体”,然后又将这些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回提前挖好的一个个墓坑中,重新填埋。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埋好之后,他们又齐齐给这些墓坑磕头,动作非常虔诚,一边磕头一边说着什么。

寂静的夜晚,爷爷听得很清楚,这些人都操着各自不同的方言口音,他都听不懂。

但他儿子儿媳的话,他能听懂。

那话很怪,不是日常用语,但爷爷还是勉强听明白了。

大致意思就是子孙后代不孝,这么多年让先人尸骨分离,曝尸荒野。今日终于有机会让他们重新完整,希望足以告慰在天之灵。但因为大敌未除的缘故,他们不能为先人立碑,只好继续掩藏他们的痕迹,避免敌人打扰,希望他们不要怪罪。

说完这番话,他们又起身从堆在一旁的行李中掏出几瓶白酒,各自洒在墓前,又说了另一番话。

大致就是说他们在四姑娘山与老九门联手了,甚至还发现了疑似传说中的张起灵。虽然不能确定真假,虽然老九门的行动失败了,还损失惨重,但老九门神通广大,他们相信,只要有这群人做靠山,他们肯定能为先祖报仇。

说完这番话,他们的祭奠就结束了。他们一起将那里的痕迹彻底掩盖后,又用爷爷听不懂的话交流了一番后,就各自散开了,只留下爷爷在灌木丛中发呆。

爷爷这才意识到,他的儿子儿媳妇,竟然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不仅如此,甚至还认了别的祖宗!

那一瞬间,爷爷不仅没感到害怕,甚至出离愤怒了。

“老九门……四姑娘山?”马局喃喃自语,“张起灵……还是传说中的?”

“如果爷爷没记错,如果我没记错,那就是老九门、四姑娘山,至于这个老九门是不是那个朗先生口中长沙的那个,四姑娘山是不是四川那个,我不知道。”乔木诚恳地说。

老九门三十多年前在四姑娘山有过行动?还损失惨重?马局觉得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三十年前,也就是六七十年代。老九门六七十年代应该已经洗白了,难道还在暗中搞盗墓活动?应该不会了吧……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也许说的是某种抱团的政治投机行为?但这又和四姑娘山有什么关系?

马局没把疑问说出来,他知道乔木解释不了,干脆把这个疑惑埋在心里,又问:“你确定那是人皮?”

“不确定,”乔木诚实地摇头,“事实上我觉得我爷爷也不确定,他只是愿意相信那是真人皮。”

很合理。马局点了点头,那种氛围下,人们都会很矛盾,既不敢,偏偏又想要相信那是真人皮。

而且天那么黑,能看清才有鬼了。

“如果那真的是人皮,那他们往骸骨里面塞的肉和杂碎,可就不一定是动物的了,”马局淡定地点评了这么一句,又道,“继续吧。”

经过那些年的折腾,爷爷其实已经进步了。他没再直接找小两口闹腾、对峙,而是自己暗中回忆、思索。

他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在儿子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曾经来过一个瞎道士。那个年代,这种独自闯江湖的瞎道士都是高人,不是说会法术什么的,而是肯定有绝活,普通人应付不来的绝活。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独走江湖。

所以村子里对这类高人,一向是尽可能伺候着,期待对方尽快离开。

但那个瞎道士却在村子里住下了。他谁家都不住,直接住在村外山上一间破土地庙里,每天白天不见踪影,傍晚到村子里讨口吃的填饱肚子,给什么吃什么,也不挑。

闲暇时候,他还会给村里人看看风水算算命或者治治小病,一些牲口的病他也能看。

渐渐的,村里人就不怕他了,孩子们也经常找他玩,听他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父亲当时也是围着老道士转的小屁孩之一,甚至经常听故事听得夜不归宿。爷爷当时并没有当回事,毕竟村里很安全,一直没出什么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隐约记得,似乎有那么一次,其他孩子晚上都回家了,唯独他儿子没回去。他当时觉得奇怪,但并未在意。

直到第二天夜里,儿子依然没有回来,他才紧张了,四处一问,所有孩子都在家,再一追问,竟然得知那个老道一整天都没出现。

爷爷去土地庙找老道,却扑了个空。他立刻就想到了牙贼,也就是人贩子。赶忙回村喊人,全村男人带着火把和家伙事,连夜搜山。

但刚搜了不到二里地,就找着了。

原来是父亲贪玩,在山上摔进了深坑受了伤,被老道救了上来。但老道也扭了脚,两人一时谁都动弹不得,只能原地养伤,本想着晚一些就能动弹了,没想到就等来了乡亲们。

见误会一场,大家将老道搀回土地庙,也就纷纷散去了。

但自那天晚上开始,父亲就有些变了。

他不再去找老道,却也不再帮家里干农活,只是每天四处乱跑。

而且那段时间,父亲与爷爷奶奶之间也生疏了不少。爷爷当时只是以为孩子受了惊吓,怨自己两天后这才去找,他自己也愧疚,就没往深了想。

现在回想起那件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其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不是孩子被老道教坏的古怪,而是……孩子被人替了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爷爷吓坏了,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每天缠着他,撕咬着他的心,让他整日整夜不得安宁。

终于有一天,爷爷受不了了,独自去找隔着一座汕头的亲家公。他带了酒,找的幌子是商量两家怎么合力催孩子要孩子。

亲家公爱酒偏偏酒量很差,随随便便就灌迷糊了。

爷爷就趁机聊往事,当说八卦一样说起当年老道的事儿。这不说不要紧,一说,还真把亲家公也就是乔木“姥爷”的话套出来了:

他们村也来过一个奇人,但不是瞎老道,而是个耍皮影戏的,还很懂农事,比他们这些世代老农都懂一些,很受欢迎。

而且他女儿也曾因为沉迷皮影戏,两天没回家。而且还不是她一人,她当时还带着小四岁的弟弟,也就是乔木的“舅舅”。

等家人们找到两个小孩时,弟弟见到家人抱着就哇哇哭了起来,指着姐姐非说这不是他姐姐,让家人赶她走,把真姐姐找回来。

大人当然没当回事,只是当小孩子受了气乱发脾气,但农村人肯定向着儿子,就半真半假给姑娘骂了一顿。

自那之后,他家女儿确实性格有些变了,不是变得沉稳、内向了,而是变得更爱玩更爱四处瞎跑了,跟弟弟、跟家人也不像往常那么亲了。

爷爷追问了时间,大致一算,瞎子老道和皮影戏人出现在两个村子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

那一瞬间,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打湿了。

“你是说,你的父母,在幼时被江湖方士替了魂?”马局有些哑然。

他觉得这个故事太荒唐了,但又无法出言反驳。因为这么多年来,他遇到的匪夷所思的案子,难道就少了?

“至少我爷爷是这么认为的,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乔木认真说,“其实在遇到那个盗墓贼之前,我压根没信过这个故事,一句都没信过。”

这确实是正常人的反应。马局点了点头:“之后呢?”

“其实故事讲到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悖论,我爷爷并未发现,但我发现了。”乔木没急着说后面的事,而是说起了自己的见解。

“如果他相信我父母被人替了魂,那我父母就不是他的孩子,那一晚上他们搞的那出诡异的祭拜,就不是什么封建迷信活动。”

“你说得对,”马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点着头替他说道,“反过来说,如果他相信那晚的祭拜是封建迷信,那替魂这种事情,他就不该信。”

乔木总结:“总而言之,替魂和封建迷信,他其实只该信一个才对。但他没有这个逻辑,他都信了。我能感受到,这让他加倍痛苦。”

说完,他继续讲了下去。

那之后,爷爷的性格就逐渐变了。他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喜欢喝酒,在村子里本就不多的好名声也很快消磨殆尽。

他甚至迷上了封建迷信的那些东西,开始不停地找周围的“大神”,讨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家里这儿挂一个那儿贴一个,枕头底下也缝,院子里面也埋,搞得全家莫名其妙,也苦不堪言——因为这很费钱。

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父母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的应对是,更加勤快地往外跑了,经常干脆好几天不回家,也不知道住哪。

就仿佛……按爷爷的说法,就仿佛他们有什么任务、使命,原本不着急,被爷爷这么无声地一逼,反而想着赶紧搞定了。

就这样,眨眼的工夫,时间来到了76年。

爷爷本来觉得这种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谁活谁死,他都要乖乖种地,乖乖纳粮。

直到有一天,他中午回家,恰好看见一个陌生人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冲进了村子。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以为是知青又打架了,没想到那辆自行车却一路骑到了他家门口。

他远远看着那人使劲拍打着自家房门,连忙上去问发生对方是干什么的。

那人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砸门。他就说这是我家,你到底找谁?你再这么砸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依然不理会爷爷,拍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开门,直接扶起自行车,一溜烟跑了,自始至终都没和爷爷说一句话。

爷爷一头雾水,但不祥的预感还是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当天中午、当天晚上、第二天、第三天……父母都没有回家。这对已经二十六七的“不小”年轻,时隔近十年,又一次失踪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爷爷就是相信,那个骑自行车的陌生人,就是来找他儿子儿媳的。肯定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导致对方不得不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传达紧急口信。

等了半个月,两个孩子都没回来。这一次,爷爷的心态已经好了很多了,或者说他已经隐约有了认命的迹象。

他平静地又一次踏上了去省城的路,轻车熟路地来到火车站,出示自己的证件,请对方帮忙查他儿子儿媳的下落。

火车站很快就查到了购票记录,这一次,两个年轻人的目的地不再是四川成都,而是广西南宁。

得到了这个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爷爷就平静地回家了。回去之后,继续每天伺候庄稼,等待两个年轻人的归来。

“南宁?”马局将这个新信息记在心里。虽然乔木没有明说,但他总觉得,那个传讯人的匆忙,与对方父母的突然消失,和当年那位的离世脱不开干系。

但其中又是什么关系呢?那位的离世并未隐瞒,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有什么必要匆忙传讯呢?

想到这里,马局悚然一惊: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开始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给自己开了一瓶矿泉水。

对面的乔木,则在继续讲述。

不出爷爷所料,大约半年后,两人又回来了。

还是如之前一样,毫无预兆地,一大清早,他就发现两人在屋里睡大觉。

爷爷没当回事,只是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了:这对小年轻,又变成了曾经一段时间内,那种疏离而陌生的样子。

奶奶什么都没发现,或者说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早就很擅长自我欺骗了。

爷爷则确认了——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这次回来的,不是他儿子与儿媳,而是曾经那对顶替他们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对他们来说,给爷爷当子女是一件工作,但他们同时还有别的工作,导致他们分身乏术,需要和同事……换班。”

乔木摇着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和同事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就连声音都一样。”

“人皮面具?”马局用只有自己能听清楚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他见过老九门的人皮面具,当时是真的把他吓到了,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醒来就怕自己哪天被人偷偷替换了。

后来他甚至还想过,在公安系统内设立一套保险措施,来甄别那些可能被人皮面具替换的人。但这实在太荒唐了,同事们是不会支持他的。

而且随着与老九门的交道越来越深,他渐渐也对这个神秘的团体除魅了,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

再到现在,权力加身的他甚至能以俯视的姿态与这群前盗墓贼打交道。那个念头就再也没生出来过。

“这一次,爷爷适应了,不适应也不行。他就当这对陌生的小年轻是他孩子的朋友,来家里暂住。而且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这对年轻人不乱跑,帮家里干活儿。”

这一次他们待得特别久,待了足足两年一直没离开,就连爷爷都和他们熟悉了,能处得很愉快。

直到一天早晨,爷爷要下地干活,发现他们在睡懒觉,就习惯性地去叫他们。

结果走到门口都没开门,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又闻到了那股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臭味。这一次,那个臭味更浓郁了,隔着门都能闻到,浓郁得仿佛两个年轻人在那个臭味源中待了两年一样。

爷爷看着两个熟睡的年轻人,看着他们睡梦中略带惊恐的表情,他意识到,他的孩子又回来了……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们回来得很仓促,在深夜与另外两人仓促地交接班,那两人就匆匆离开。他们则换上那两人的衣服,躺回久违的床上扮演、睡觉。

爷爷有种没由来的预感:出事了。

他没有打扰两个孩子的休息,以为两个孩子会像之前那样大睡一天。但这一次,他们只睡到中午就起来了。

一家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沉默地围在桌子前吃饭。但他们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虽然一直怀疑这两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年幼时上身的孤魂野鬼。但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爷爷早就对他们无比了解了。

一顿饭的工夫,他就察觉到,这两个孩子虽然在极力掩饰,但此刻非常惊惶失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并且担心这恐怖事件的后续随时会找上他们一样。

下午,爷爷在地里越来越心神不宁,他决定今天早回家。可刚进院子,他就听到了小两口在房间里吵架。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这两人第一次吵架,至少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吵架。这很罕见,甚至堪称古怪。毕竟那个年代,夫妻吵架甚至家暴都很常见,人人家都这样。

不吵架的才不正常。

爷爷没惊动他们,只是蹲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儿媳劝儿子这种时候要冷静,其他人已经去查了,一定能查出那支假队伍的幕后真凶。

但儿子却很激动,他嚷嚷着没什么要查的,肯定是“它”搞的鬼,只有“它”才能、才敢干出这种事情来,竟然一口气把整支送葬队伍杀光,把那么多老九门第二代屠戮一空。他们现在应该立刻去找张大佛爷,只有那位能挽回局面。

‘张大佛爷……’马局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

儿媳说,如果真的是“它”,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张大佛爷是他们在老九门中唯一的联系人、唯一能信任的人。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冒险接触对方,不然可能会连累对方。

两人还要吵,奶奶却回来了,一开门看见爷爷在蹲墙角就很惊讶。屋里的人听到屋外的动静也安静了。

之后几天,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古怪。这种古怪的氛围下,爷爷本来不该多说什么的,但不知怎么的,有一天他脑子一热,突然就开口了。

他说:“你们要个孩子吧,要个孩子,让我有个念想,让乔家别在你们这儿绝了后,我就心满意足了,往后我就不管你们了。”

当时说完这话,爷爷就后悔了。因为这几乎就等同于摊牌了。这种摊牌,是过去几年他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敢面对的。

他以为两人依然会像过去那样搪塞,没想到两人愣了片刻,又交换了眼神。

然后,他的儿媳妇,就回答了一句:“好的,我们要个孩子。”

就是这片刻的眼神交流,又让爷爷意识到一件事:他的儿子与儿媳,两人的相处模式根本不是夫妻。比起夫妻,他们更像是朝夕相处的姐弟、亲密的同伴、有共同目标的同事……唯独就是不像夫妻。

但他当时没多想,被自己即将抱孙子的喜悦冲击之下,他心中惊讶极了,惊讶之后是狂喜,狂喜褪去后又开始患得患失。

一方面,这两个孩子都快三十了,他害怕出什么问题;另一方面,内心深处,他隐约恐惧着,恐惧着生下来的孙子或孙女,也不是他的……

他没想到,两个年轻人这次真的守约了。

接下来,他们哪里都不去了,每天在家帮忙干活,晚上哼哧哼哧备孕。这也是爷爷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孩子有夫妻生活……

一时间,乔家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好。爷爷甚至都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乃至希望自己能忘掉心中的那些秘密。

但小两口的备孕并不顺利,毕竟他们年纪也大了。

爷爷奶奶也四处求了不少偏方,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钱。

但他们甘之若饴,一直满怀期待。

直到好几年后,儿媳妇才成功怀孕。

爷爷奶奶激动坏了,对这个儿媳妇是前所未有的重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全家都围着这个孕妇转。

就连儿子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那段时间,爷爷在村子里也是昂首挺胸,牛气得不行。

那段时间,那个骑自行车的陌生人又出现过一次,但不是来他家,而是他在村头撞见的。

当时骑自行车的人在和他儿子讲话,一看见他,骑上车子就走了。

他问儿子那是谁,儿子敷衍说是问路的。爷爷并不信。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小两口就第二次吵架了。

这一次,他们似乎已经知道爷爷知道些什么,也没再掩饰,但说的话依旧没头没尾。

他们说查清楚了,当年屠杀送葬队伍的幕后主使是解老九,而且他不止是屠杀,还让一支假的队伍替换了新的队伍,来了一招鸠占鹊巢。

儿媳很是惊讶,说没想到老九门竟然内部分裂了,她问会不会是“它”搞的鬼。

儿子说这还用问?肯定就是“它”在从中作梗。他说要联系其他人,直接灭了那支考古队,再把遗体抢回来,重新组织一次送葬。

但儿媳阻止了他。她说这其中肯定还有问题。老九门那么多孩子被替换了,那些当家的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只靠人品面具做不到这种程度,其中一定还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问题。

乔木说到这里,马局心中一颤,他都怀疑对方刚才听到了他嘟哝的那句“人皮面具”,为了增加可信度临时现编的。但如果是这样,这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可怕了。

他不觉得这个高中肄业的年轻人能有这种水平,就耐住性子继续听,也开始暗中寻找故事里的破绽。

乔木的故事中,儿子依然想要有所行动,但儿媳一句“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彻底熄灭了他的心思。

偷听的爷爷也满心复杂又安心地回了房间。

一年后,“乔木”降生了。乔家有后了,爷爷激动坏了。

但很快,矛盾就卷土重来:几乎是乔木刚断奶,他的父母就故态复萌,又开始往外跑,而且每次出去的时间更久了。

但有了孙子,生活有了念头,爷爷真的如当初承诺的那般,不再管他俩了,就是给他俩留一口饭、一张床。剩下的生活,都围绕着乔木来。

没过多久,夫妻俩又消失了。

爷爷很平静,让奶奶照顾好孙子,自己轻车驾熟地去了趟省城,得知了小两口这次的目的地:广东广州。

几个月后,小夫妻就回来了,这一次两人都晒得黢黑,全身大面积起皮,是晒伤的痕迹。爷爷没问他们去哪了,只是抱怨他们跑到外面去种地也不给家里干活。

儿媳妇听了哈哈大笑,没说什么,显得非常开心,一回来就抱着乔木不舍得放下。

她还给乔木带回来了一些小礼物。爷爷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从没见过。

儿媳妇告诉他,那些扁扁的叫贝壳,那些好像小号一样的东西叫海螺,是海边才有的东西。她让他把耳朵凑在海螺上听,里面呼啦啦的,她说那是大海的声音。

年幼的乔木拿着那些好看的小礼物爱不释手。

爷爷则能感受到,这一次,儿子与儿媳妇情绪很好,之前几年的恐惧一扫而空,似乎有什么喜事。

两人的聊天也越来越不背着他。从零星的对话中他得知,那个解老九死了,他们成功离间了解家新家主与那支假考古队之间的关系,让前者放弃了那支假队伍。

“等等!”马局突然打断乔木的讲述,他抓住了一个极大的漏洞,“假考古队伍?你前面说的可是送葬队伍!”

乔木却不急不缓,反而笑着吹捧马局敏锐:“爷爷确实是这么讲述的,我当时也以为他是口误。后来我问了那个姓朗的盗墓贼,我问他什么情况下,考古队会干送葬的活儿。他一开始说没可能,这是两码事儿,都不挨着,但后来又恍惚着说了一种可能性。

“他说他是半路入行,见识不多,但那个陈皮老四和他讲过一些这行的奇闻轶事。其中有一类很罕见的墓葬方式,就是鸠占鹊巢。”

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托风水先生占到了一块风水宝地,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主了。主人家舍不得这块地,又不愿意干盗墓迁坟的勾当,就请风水大师做一个风水局,把自己的墓建在那个墓之上,两人共享一块风水宝地。

但在这个过程中,是共享,还是独占,就要看主人家自己的德性了。一般来说善良的会选择共享,与原墓主做个邻居,互不打扰。

缺德的就会做一个复杂的风水局,彻底截断原墓主的风水,全都自己独享。

“他告诉我,这种活儿确实需要一支能安全打开原墓、不破坏风水的资深盗墓贼队伍。但绝不可能找考古学家,考古工作那种大掀盖的工作方式一定会破坏风水局。这种情况下,盗墓贼不就成了送葬人了?”

马局仔细思索着这番说辞,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漏洞,甚至已经被说服了。

老九门洗白后,确实干起了考古与文物研究的工作,但家学渊源肯定还在。他们编制上是考古工作者,但如有必要,确实能随时拾起盗墓的勾当,然后受人所托,将一具遗体送入某个墓里,再布下相应的风水局。

他知道,老九门的人干得出来这种事,能力上、品行上,都完全不是问题。

他“嗯”了一声,点头道:“继续。”

乔木继续讲述。

这一次,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只持续了几个月。

爷爷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乔木的满岁礼。按村里习俗,当天要滚灾、开智、封酒,全村人都要参加,会很热闹。

就在那天,爷爷在门口迎客时,又一次远远看到了一个陌生人,骑着一辆黑色自行车,朝他们家驶来。

当时他的心咯噔一下,但只是被村民挡住视线的片刻,那个自行车就消失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刚才是幻觉。

但当天晚上,他就听到了儿子儿媳的争吵。

儿子说同伴发现,吴老狗在杭州买了一大片地,而且做得非常隐蔽,所有产权都分散在吴家远亲与伙计名下。

他认为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吴解两家一向同气连枝,解家那支队伍当初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遗体却凭空消失,很可能就是托付给了吴家。

当时吴老狗在帮张大佛爷训练军犬,看似和他们是一拨的。他们灯下黑,就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他们怀疑,那片地,就是用来藏遗体的!

儿子建议他们即刻动身,去找张大佛爷说明一切。

儿媳妇则犹豫不定,说这么多年,张大佛爷不可能没有察觉,却从来没试着联系他们,她担心张大佛爷的立场也有问题。

儿子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张大佛爷对那位的忠诚绝不会动摇。而且没有张大佛爷的帮助,他们不可能和解家吴家对抗,尤其这两家还和李家交好,三家很可能穿一条裤子。更不用说他们怀疑藏在这三家背后的,是“它”。

“他?”马局终于皱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整个故事中,这对疑似鬼上身的夫妻,从不隐瞒任何名字,唯独这个是个例外。

“他、她、它,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乔木耸了耸肩,“我问过那个姓朗的,他说那个圈子里没人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代号,会被人嗤笑的。”

见马局没再说什么,他继续往下讲。

在儿子与儿媳的争吵中,两人最终达成了一致。

儿子同意暂时不联系张大佛爷,而是暗中观察对方的立场。作为退让,儿媳也同意尝试去接触霍老太。

因为儿子说,霍老太失去了最亲近的女儿,霍家失去了内定的下一任家主霍玲,以霍老太的脾气,她绝不会忍,一旦知情,就绝不会原谅解老九,更不会和“它”同流合污。

所以霍老太一定会站到他们这边。

他认为,只要得到霍老太的协助,哪怕夺不回遗体,他们也能重走张大佛爷和假考古队的路,破解张家长寿的秘诀,甚至找到传说中永生的线索。

只要拿到这份宝贵的线索,他们就能和组织谈判,借助组织的力量,将“它”彻底揪出来。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爷爷也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脑海中盘旋着那些话,久久无法入眠。

不出他所料,第二天一早,这对夫妻又一次招呼不打地消失了。

他一如既往地去了省城,查到了这一次,两人的目的地是首都……

爷爷平静地回家,等待他们不知何时突然归来。

但这一次,他没等到两人回家,却等来了一场梦。梦里,他与儿子、儿媳隔河相望。

儿子与儿媳向他下跪、磕头,说很抱歉夺走了他孩子的身体;但他们也是无奈之举,几百年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两个孩子没有受苦,早就投胎去了。他们的同伴当时就为孩子做了法事,确保他们能投个好人家。

现在他们也要走了,不能再替他的儿子儿媳为二老养老送终了。

但请他放心,他的孙子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乔家的血脉,之后这孩子也要麻烦他照顾了。

然后,梦就结束了。

爷爷惊醒,在漆黑的屋子里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只是一场梦,但他有种预感,他的“儿子儿媳”,永远不会回来了。

又过了几年,村里出现了第一台电视机。全村人每天都要去那家,堵在门里门外看电视。

有一天,爷爷看到了一条新闻,某地警方破获了一起盗墓案,警察向记者介绍他们缴获的作案工具。

看着那些和当年儿子儿媳一行人在山坳中使用过的一模一样的工具,爷爷才意识到,那群人不是什么封建会道门,而是一群盗墓贼。

结合儿子儿媳那晚的对话,他意识到,如果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疯了,就是那些盗墓贼势力很大,甚至有大官护着他们。

只是他们的敌人似乎也很厉害,也有大官护着。

爷爷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接触到那个所谓的霍老太,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张大佛爷有没有问题。

但很明显,他们应该是输了,没能报仇雪恨,还凭白丢掉了性命……

他又开始害怕了,害怕有一天那些人找上门来。于是他编了个谎话,对外宣称他孩子是偷渡去美国赚美刀去了。

那个年代,家里人去美国洗盘子,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比当公务员还骄傲,毕竟公务员都开始欠薪了。

“当时,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是故事,毕竟我奶奶是不承认的,”乔木平静地说,“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姓朗的盗墓贼,他喝多了,跟我吹嘘老九门是如何如何厉害,给我讲那九个姓氏的传奇故事……”

他抿了抿嘴:“当时我惊呆了,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涌现出来,很多东西都对上了。毕竟我爷爷一辈子在山沟子里,不可能时隔多年,和几千公里外的陌生人串通一个故事。”

乔木的故事讲完了,马局的内心则久久不能平静。

故事讲到后面,有无数个瞬间,他都怀疑对方是老九门中人,是某家的伙计,在这儿消遣他呢。

这当然不可能,那他就想不明白对方编这个谎话是图个什么了。

要知道,他可是首都公安局长,下个月就要更进一步了。只要他愿意,一个电话,故事中的内容就会真伪立现。

对方只要不是傻子,就不该拿这些骗他,而傻子也编不出这个故事。

难不成是真的?那也太天方夜谭了吧?不,天方夜谭都不足以描述了,应该说是惊世骇俗、惊悚万分。

但马局很快就从这些纷乱繁杂的念头中挣脱出来。

多年的警务工作,让他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目的、诉求。

“你跟我讲这个故事,肯定不止是想说明你不适合吃公家饭,对吧?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乔木羞涩地笑了笑,刚才讲故事时那种专注的阴森与恐怖,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此刻的他,又变回了那个没被社会磨圆了的小年轻。

这让马局一时有些恍惚。

“我、我就是想借您的渠道,搞清楚这件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呢?”马局反问。

“那……”乔木深吸一口气,“那可是复活和永生!”

马局长被口水呛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白,连“替父母报仇”这种幌子都不打,直接就道出了真实目的。

还是缺乏历练啊……

他没立刻表态,而是又问:“如果是假的呢?”

“假的话……”乔木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那个编制……”

马局哑然失笑。

“编制我可以暂且给你留着,但不可能永远给你留着,明白吧?”见对方兴奋地连连点头,他又佯作八卦地问,“假如我告诉你那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乔木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回答:“我会去找那个解家,或者是吴家、李家……嗯,应该回去找吴家,然后站到他们一边。”

马局愕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你是说要和你父母的敌人联手?”

“您说父母的过错不该由孩子承担,我以为父母的仇恨也不该由孩子继承。”乔木朝他眨了眨眼睛。

马局莞尔,继续往下问:“为什么是吴家?”

“因为吴家最好打交道,”乔木想了想,纠正道,“至少在那个朗先生的说法中,吴家大概是老九门中最……”

他组织着措辞:“最贴近正常人、正常社会的家族。”

这一点马局倒是很赞同。老九门他都或多或少打过交道,称得上“正常”的着实不多,基本都集中在吴家。

吴家也是老九门中唯一一个既不拼命往上爬也不自甘往下坠,一心想过普通富家翁生活的家族。

唯独出了个叛逆的吴三省,让人不省心,但比起其他几家的某些人,也远称不上过分。

所以如果要站到这一边,相比解家和李家,吴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为什么?”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要选这一边?故事中解老九的所作所为,可不像好人。”

“恰恰相反,我觉得那位解老九才是好人,”乔木提出了不同意见,“至少他在世时,那支假冒的考古队一直安然无恙。而另一边,二十年的时间里,我父母可没有提过任何来自那位张大佛爷的帮助。”

“而且我认为这中间可能存在某些误会。”

“误会?怎么讲?”马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认为整个故事中,骇人听闻的点太多了,以至于掩盖了一个最值得关注的点,就是那个‘它’。”

马局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里,其他部分都很吸引人,但真正让他好奇的,其实就只有那个不知怎么写的“它”。

“与朗先生交谈后,我想了很久,才注意到其中几处一点。”乔木开始阐述他的分析。

第一点,就是这个“它”在故事中的存在非常突兀。哪里都有它,偏偏仔细捋逻辑的话,它又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张大佛爷和解老九在做。

第二点,这个“它”太模糊了。按父母的说法,他们希望借助某个“组织”的力量揪出这个“它”。揪出,而不是消灭,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父母根本不了解这个“它”。

他们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存在,这个人或组织存在了很久,一直隐藏自己,偏偏又在几百年前和他们结仇。他们用了几百年的时间都没能报仇雪恨,甚至都没能把“它”揪出来。

第三点,则是故事中的人物关系很怪。

如果按照故事描述,老九门应该是分裂了,死了那么多人,相互之间肯定老死不相往来。

可实际上,按朗先生所说,解家现任家主是二月红的关门弟子,二月红又是张大佛爷的铁杆支持者。解老九害死了那个霍玲,可解家现任家主又和霍家关系亲密。

如果再考虑到解家与吴家、李家的关系,那这个解家兼职就是个超级阴谋家。他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一边卖他们还一边让他们帮忙数钱。

“我不相信这种小说中的无敌阴谋家会在现实中存在,现实世界不是这么运行的,”乔木认真说,“所以刨除一切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我那对一直躲在山沟子里的父母,他们搞错了。”

“要么是他们太蠢了,自己胡思乱想牵强附会;要么就是他们被人误导了,被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或背后的势力误导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他又补充,“按照我父母的说法,解老九根本就是终极BOSS那种存在。整个故事还需要另一个‘它’做幕后黑手吗?如果说那个神秘的‘它’是解老九的手下,我倒是可以理解。”

“所以你认为你父母的故事真实度非常值得怀疑,”马局理解了他的意思,“既然这个故事严重失真,你就不能按照故事所说的来,不能被故事带进沟里,而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嗯,这就是我的想法。”乔木承认。

“可就算我们假设这个故事是真的,你想做什么呢?你想从中获得什么呢?”马局就这么一点点地追问他的目的和全部逻辑链,“你不会觉得你能和那种人物合作、谈判、摊牌吧?”

他提醒:“我说句难听的,老九门中第一代那几位,随便一个,可能见过的死人比你认识的人都多。第二代这些也都是些亡命之徒。”

“我知道,否则早几年我就已经去杭州、长沙登门拜访他们了。”乔木说着,目光炯炯地看着马局。

对方恍然:“你需要一张虎皮!”

“不是虎皮,是国家的授权!”乔木立刻一脸正色地纠正。

“其实抽丝剥茧之后我们会发现,整个故事似乎都是在围绕一个所谓‘长生’的技术展开的,而且这个技术似乎还真的存在,就存在于那个所谓张家人的身上。

“无论这些人过去犯下多少罪行,技术是没有错的!”乔木一脸的大义凛然,“科技无罪,丑陋的是人心。如果老祖宗真的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神秘、神奇技术,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就是吾辈之责!”

马局眼前一亮:是个人才!

如果对方说要为父母报仇,那他会随便找个下属对接,自己彻底将此人抛之脑后。

如果对方说什么帮他查案,将老九门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他会起身就走,今后不会再与对方有任何联系。

如果对方说帮他拿到老九门犯罪的证据,交到他手上。他会说服对方接受体制邀请,给对方安排一个好活儿,打磨上两三年再看看能否重用。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内核。普通人听到这个故事,会认为内核是这个世上存在超自然现象、是权力斗争的某种隐喻、是历史的谜团、是老九门的把柄。

但对方穿透了层层迷雾,从这个惊悚故事中看到真正最本质最核心的那部分:长生!

故事真假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分析能力、胆识与野心。

“国家授权?”马局一脸好笑,仿佛听到了某个荒诞的笑话,“我们是法治社会,可没有什么尚方宝剑、钦差暗访之类的东西,那不是现实,是《康熙微服私访记》。”

“当然,我明白,”乔木却依旧很认真,“我需要的当然不是一纸红头文件,上面写着所到之处人人配合之类的废话……”

我不会打着您的名号去做任何事,现在是21世纪了,没人会上这个当,”乔木一脸的真诚,“我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您的手机号码,以及关键时刻,您能听一听我的诉求,用一句话,帮我解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行一些不违法不乱纪的小方便!”

马局看着对方,瞪大了眼睛:野心家!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十几分钟后,会场大门口,乔木摆着手,目送马局和久等的秘书坐车离去。

最终,马局什么许诺也没给,也闭口不提对这个故事的看法。

在双方交流完一切后,他只是又随便唠了几句家常就起身告辞了,仿佛真的只是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乔木也不在意、不气馁,从头到尾都非常热情。

“你说他真的会信吗?这故事也太假了吧?”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双手揣兜吊儿郎当地从会场走出来,来到乔木身边。

“人家可是公安局长,你那些什么送葬什么遗体的,人家不是一查就查出来是你编造的了?”

乔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没发现异常吗?”

“没有,他和那个秘书都没问题,”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秘书没有偷听,他也全程都在思考故事的真伪,没冒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真不知道你在提防什么,又让我偷听,又不告诉我应该偷听什么,”毛耸了耸肩,还是尽职地提醒,“他已经决定了,这两天就查清楚事情的真伪。他认识好几个那个老九门的人,如果是假的,你就惨了。”

“查?找谁查?”乔木嗤笑,“故事唯一几个确定的知情人,我那个便宜爷爷便宜老爷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张大佛爷。他找那位核实?他倒是敢想!”

乔木没法向自家员工解释自己是从哪获得这些情报的,只能暂时宣称这个故事中的背景情报都是他编造的。

既然是编造的,自然要做戏做全套,不能让对方有机会验证故事本身的真伪。

但对方位高权重,想要旁敲侧击验证一些背景事件的蛛丝马迹,还是能做到的。

毛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马局长的行动非常快,第二天下午就亲自打来了电话。

电话中,对方没有一句废话,开口直奔主题:“这个就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有来电显示吧?我提醒你,咱们之间没有关系。你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但我没让你做过任何事,是你自己擅作主张。”

“当然,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乔木自然能理解对方言语中对老九门这股势力的忌惮。

他并不指望自己一个故事就让这么一位大人物站在自己背后,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丢弃的那种。

他要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要的是自己背后对方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这种模糊的背景,很多时候比确切的后台更有威慑力,更让人忌惮。

而如果没有这个背景,以他现在的集体无意识应激,很难深度融入剧情、一次性终结项目。

就算他直接拉出一个团的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也没用。

因为《盗墓笔记》的故事与力量无关,绝对的力量在这个故事中并不重要,甚至不构成威慑。

故事中所有人都有各自的追求,虽然他们并不确定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只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个模糊的影子。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并不畏惧那种切实的、强力的威胁。那种确定的、实在的东西,反而更容易让他们安心、轻视。

他们恐惧的,是那个若有若无、时有时无的“命运”。

在它面前,81杠反而就无比亲切了。

乔木必须向他们证明,自己有资格和他们一起去追寻“命运”,至少也有能力搅合他们。

所以他需要自己的背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一个能让老九门众人浮想联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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