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1003.头发

乔木一行赶回临时指挥室所在的甬道前,齐齐停住了脚步。

远远的他们就发现,前路已经被一大片黑色的东西封死了。

黑暗的甬道中,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那东西像一团浓郁得宛如墨汁的雾气,不仅将他们的必经之路不留一点缝隙地封死,还翻滚着缓缓向前流动,一点点接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小心有毒!”李四秃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背后的背包,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趟出来没背背包,更别提防毒面具了!

这一嗓子下去,声音在甬道中不停回荡,几十米外的黑雾仿佛也听到了一般,猛地一滞,紧接着翻滚流动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好几倍,以几秒钟一米的速度疯狂接近他们。

这边,人们也齐齐后退了一步。

“艹!”李四秃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这是人放的!他们加大剂量了。”

“这是什么?”乔木指着那片黑雾,愕然地问他。

“我怎么知道?”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问伙计背上的霍仙姑:“东家,现在怎么办?其他人和咱们的补给都在里面呢!”

那雾气的速度并不算快,他们要躲肯定能躲得远远的。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帮不上里面其他人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霍仙姑死死盯着那股黑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她此刻依旧极其果决,甚至颇为冷酷:“先撤!”

他们得先活下来,才能去考虑其他人和其他情况。

伙计们闻言也不犹豫,转身就走,表现得同样果断。

“等等!”霍秀秀跑了两步就停下了,回头朝乔木提醒,“乔老板,得出发了!”

她回头看去,发现乔木四人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黑雾纹丝不动,似乎都被吓傻了。

她喊了两声,见四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急得跺了跺脚,返回来拽乔木。只要乔木肯走,其他三人都会跟着。

没想到,她拽了两下,乔木却反而反手挣脱开,甚至还朝那黑雾走了过去。

霍秀秀心中一惊,心想坏了,这雾有问题,乔老板这是被魇住了!

她立刻去拽乔木,拽住后朝其他三人大喊:“你们愣什么?快点带你们老板走!”

那三人依然没有理会她,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团越来越近的黑雾,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黑雾,而是舞台剧。

坏了!这三个人也被魇住了!

“快来帮忙!”霍秀秀只好朝李四秃他们求救。

李四秃他们还在十来米外犹豫,乔木先开口了:“有火儿吗?”

醒来了?!看来魇得不深。

霍秀秀心中一喜,忍不住抱怨:“都什么时候了还抽烟?”

刚说完,一支打火机就从身旁递了过来。她扭头一看,是那个女秘书内达。

……这都什么人啊?服从性太强了吧?!霍秀秀气得直想骂两句粗话。

乔木接过打火机,打着火之后,却又犹豫了,回头问其他人:“要烧吗?”

内达想了想:“我觉得值得一试趁现在烧一烧,总比它填满整个西区后再烧要好。”

“烧?烧什么?”霍秀秀下意识问了一句,紧接着反应过来,“这黑雾能点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没想到乔木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黑雾?你怎么会把它看成黑雾?你近视?”

两人大眼瞪小眼,乔木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远远的李四秃等人,才恍然:乌龙了,他忘了他们四个的视力比这群普通人类强太多了。

难怪李四秃看见这东西第一句话就是有毒,他当时还觉得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和毒联系起来,以为对方认识,结果对方又说不认识。

原来是他们双方看岔了。

他指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说着,他们四人非常贴心地同时打开手电,把手电光打了过去。顿时,已经接近到十米左右的黑东西,就被照得更清晰了。

霍秀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或者说她终于能面对现实,愿意承认那东西的真面目了。

“这是……什么呀……”她发出了恐惧而崩溃的呻吟声。

霍仙姑和李四秃他们此时也返回来了,看着那团黑漆漆不停翻滚、蠕动的东西,一个伙计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呻吟声:

“这是……头、头发?!”

他发誓,自己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头发。

整条甬道,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被多到令人发指的头发,填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缝隙!

直到现在,这一大堆堆积、掺杂在一起的头发,还在不停蠕动,如同活了一般。

“东家……”见多识广的李四秃,看着这极其违反常识、极其惊悚的一幕,也忍不住吞咽着口水,颤抖着声带问,“这到底是什么啊?”

霍仙姑没有说话,乔木却一马当前上前几步:“烧了就知道了。”

“等等!”霍秀秀连忙拦他,“咱们的人肯定还在里面。”

“所以才得烧啊,”乔木看着她,“不烧怎么救人?你钻进去吗?”

霍秀秀看着那黑压压四五米宽三四米高的头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拽着乔木,坚决反对:“你会烧死他们的!”

乔木却摇头纠正:“如果里面只有头发,那烧死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会全身大面积烧伤。头发这东西我小时候烧过,燃烧起来很快,不是好的引燃物。”

这话说得极其冷酷,霍秀秀顿时气急:“你那才多少头发?!”

她就是拽着乔木不许他放火,甚至还想抢他手上的打火机。

乔木仗着身高优势将打火机举过头顶让她够不着,干脆不理她了,直接对霍仙姑说:“老夫人,还记得我给您讲过的在厕所的遭遇吗?”

他指了指那团距离只剩几米的头发精:“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就是这个了。假设里面全被头发充满了,咱们再不行动,那些伙计可就全都要交代了。

“而且别忘了,咱们的出口和地图都在里面,要是被头发精彻底占住了,咱们出都出不去,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他这么一说,几个伙计都变了变脸色。李四秃想说话,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陷进去了多少伙计,这些人可都是老九门的中流砥柱。一个不小心,可就都没了!

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剩下头发摩擦地面和墙面的沙沙声。平日里听着没什么,此刻却格外瘆人。

十几秒后,霍仙姑终于开口了:“放火!”

乔木也松了口气,把霍秀秀往后推了推,示意对方远离,自己就要上前点火。

但猪八戒从身后上来,一把攥住他的打火机:“老板,还是我来吧。”

乔木自然无所谓,从善如流地往后退。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发现随着猪八戒的接近,那已经近在咫尺、极具压迫感的头发,翻滚、蠕动得更剧烈了。

他们甚至能从头发的运动中看出兴奋、激动的情绪!

这东西能感受到附近的人,或者生命?

但猪八戒甚至都没打火,马上又退下来了、

“瞧你这点儿胆子。”乔木忍不住笑话对方。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挺膈应人的,让他和这东西亲密接触,他也会犹豫,甚至会退缩一下。

猪八戒却摇头:“点不着的,头发都是湿的。”

说完他又问:“谁有烈酒或者油?”

一个伙计立刻从腰间取下一只酒壶:“牛栏山行吗?52度的。”

“试试吧。”猪八戒接过酒壶。他没把酒直接泼洒在头发上,毕竟头发在不断翻滚,洒上去来不及点火就缩回去了。

他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将酒倒在地上,然后试着点燃,失败了。

“不行,点不着。”

“我帮你!”霍秀秀上前一步,“我拽住一绺头发,你想办法点火!”

猪八戒却伸手拦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冲动。

拦着对方又后退了几步,他再次将剩下的酒倒在地上,然后双手攥住打火机用力一掰,竟然直接将防风打火机掰折了!

霍秀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小时候和吴邪一起拆过这种防风打火机,知道这东西的结构。这种打火机可是双层的,外面一层黄铜外壳,里面一层不锈钢内壳!

就这么撇断了?这是什么力道?

霍秀秀一脑门子问号的时候,猪八戒已经将打火机中的丁烷悉数倒在地上和二锅头混在一起,然后起身伸手过来,直接将她头上的金属簪子拔了下来。

霍秀秀任凭自己那一头秀发滑落,看着猪八戒将簪子抵在地上,用打火机的打火轮狠狠一划,划出一片火星子。

紧接着,那滩烈酒与丁烷的混合物,就烧起来了。

起身的猪八戒立刻拽着发呆的霍秀秀后撤,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头发越来越接近地上那堆幽蓝色的火焰。

但头发的蠕动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干脆就停下了。

人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东西,竟然还有避火的本能!

但紧接着的一幕,就更让他们大跌眼镜了:那头发的其他部分又开始蠕动着前进,唯独空出了火焰周围的一块区域。它竟然还知道绕过火焰!

“嘶——”一个伙计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真成精了?”

“不对,”乔木将猪八戒和霍秀秀拽到身后,“头发不可能成精,这些头发肯定有操控者。”

说着他直接子弹上膛,近距离对着那堆头发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数以百计的破片与弹丸没入头发中,庞大的头发群猛地停住了。

然而,伴随着一缕缕断发的飘落,人们没来得及松口气,头发群再次蠕动起来。

“砰!”又是一枪。这次,头发只是停了一瞬,又继续前进。

乔木也不气馁,一边后退,一边开枪。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加入。

四个人手持半自动霰弹枪,对着头发不同的部位不停开枪,时不时就能听见弹丸打在墙壁上的声音。

地上的断发越来越多,但头发似乎已经彻底适应了,无论他们如何开枪,都没再停下来过,蠕动的速度也不再降低。

一群人一边开枪一边后撤,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撤出了足足几十米远,直接撤到了甬道边缘的五岔路口!

“真没东西?”乔木已经彻底麻了。

他本以为这东西应该就是故弄玄虚,看着多,实际上就是薄薄的一层,后面藏着个禁婆之类的怪物在操控。这甬道横截面并不大,他们用的又是霰弹枪。这么开枪,总有那么十几枪能把禁婆轰得怀疑鬼生。

但大几十枪下来,情况与他猜测的却截然不同。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东西就是一堆头发精;要么就是头发真的很厚,正主儿在霰弹枪的射程之外。

内达说话了:“你说它会分叉吗?马上就要到岔路口了,你说它会怎么选?是分成四股,还是只追咱们?”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但显然他们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兵分四路的。

拿头发没辙,又不甘心就此离开的一行人,只能随着头发的前进缓缓后退,最终退进了公共厕所所在的甬道。

又退了几米,头发再次出现了变化:这些头发竟然不再占据整条甬道,而是整体抬高了一些,依然紧贴着墙壁和顶部,却与地面出现了区区几公分的空隙。

“什么意思?”人们蹲身观察了片刻,没发现缝隙间有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心中一惊,回头一看,顿感头皮发麻:几十米外的宿舍大门被撞开了,大片的头发,正黑压压地涌出来!

“不好,快撤!”李四秃大吼一声,立刻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但头发显然已经预谋多时,应该是在房间中暗自积蓄了很久,积攒了惊人的数量。此刻它涌出的量极大,封锁甬道的速度极快,等李四秃冲过去时,整条甬道,就只剩下脑袋大小的区域可供通过了。

他们已经过不去了。

李四秃一个急刹,硬是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滑了半米多才停下。他恨恨地瞪着那在自己眼前彻底消失的空间,刚骂了一句,头发堆中竟然猛地探出几绺头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缠住了他的胳膊和腰。

李四秃大骇之下就要挣扎,但那头发的力道极其恐怖,他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成年人竟完全无法抗衡,只是短短几秒钟,他整个人就被直接拽了进去。

李四秃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自己周身又湿又滑又腻,那些头发不断滑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痒。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下过不少斗,见过不少科学无法解释——至少他掌握的科学无法解释——的情况,此刻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一边和拽着自己的头发较劲,一边思考着。如果这些东西就这点水平,似乎也不是不能对付。

但肯定不止于此,否则临时指挥室中的伙计不可能至今毫无动静。

正紧张地思考着,他就感觉鼻孔里痒痒的,而且那瘙痒越来越靠里,好像有小虫子再往鼻子里面爬。

他心中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些头发竟然想往他鼻子里钻!

使劲摇头,将那缕头发丛鼻孔里甩了出去。

但马上,周围又几绺头发凑了过来,试图钻进他的鼻孔里。

他整个人都被大量的头发缠着,根本无法自由行动,只能不停地甩脑袋,用这种方式自保。

但凑上来的头发越来越多,大量的头发挤在他脸上,他甩动起来也越来越难。

没多久,他的脑袋就被海量的头发牢牢挤住、动弹不得了。

一绺绺头发开始挤进他的鼻子、耳朵。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有头发在往他眼睛缝里钻!

这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但再惊悚的心理感受,也无法对抗生理反应。

被头发不断搔动鼻腔,他终于忍到了极限,打出了一个绝望的喷嚏。

就在这一瞬间,一大股头发钻进了他一直死死闭住的口中。然后是更多,越来越多,直到将他的嘴巴彻底撑大。

那些头发顺着他的鼻腔和口腔,往他的喉咙立钻。

他很快就喘不上气了,缺氧之下,头越来越晕、意识越来越模糊……

李四秃不再挣扎了,他彻底认命了。

他本就是半个亡命徒,土夫子没几个不亡命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善终,只是他一直幻想着自己好歹能在与粽子的厮杀中死得壮烈一些,哪怕被机关害死也可以。

当然了,直接死在女人肚皮上是最痛快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被头发憋死。这个死法传出去,那些好事之徒不在现场,想象不到这副景象,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呢。

他现在指望不上这些头发给他个痛快了,只能祈祷自己别死得太痛苦,最好立刻缺氧昏迷,走得舒坦一些,哪怕死状凄惨点儿诡异点儿也没关系了。

就在这迷迷糊糊又乱七八糟的念头中,他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不同于头发的东西,拽住了自己的衣服领子,然后开始往前拽自己。

那发力方式和头发差别挺明显的。

是头发的主人?自己还是在昏迷之前被送到对方面前了?不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弄死自己,只希望对方是个美女吧……

他胡思乱想着,却迟迟没有迎来自己的结局。因缺氧而迟钝的大脑,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头发竟然在往后拽自己,似乎在和那只手较劲。

两边不是一伙儿的?

此刻他眼睛缝里也都是头发了,根本不敢睁开,就算睁开也看不见。

迷糊之中,他就感觉两股力量较劲着,那些头发,两绺就能拽着自己跑的头发,竟然好像斗不过那只手。他就被那只手拽着,一点点向前挪动。

难道是一只千年粽子?不然普通的粽子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紧接着,突然又有几只手抓住了他身体各处。

哎?不止一只粽子?要么就是一只千手观音粽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感觉向后拽他的头发突然撤掉了力气,他的身体猛地往前一扑,重重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感觉有人七手八脚地拽他头上的头发。

隐约还有一些乱糟糟的喊叫声,但他听不清在喊什么。

一绺绺头发被从鼻子里、嘴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拽了出去。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但李四秃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这辈子也不要头发了,眉毛也不要了!什么偏方都不试了,老子这辈子就这么一直秃下去!’他恶狠狠地发誓。

随着一大股头发被从他嗓子眼里拽出来,大股大股冰冷的空气,不受控制地挤进他的气管、肺部。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毫不在意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呛鼻气味,吸进去烧得他气管和肺部生疼。

使劲呼吸了好久,他的视力才逐渐恢复。

李四秃躺在地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甬道顶部,有种深处梦中的朦胧感。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起来打量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霍家秀秀那张关心的脸,然后是乔老板和朱管家,然后是其他人,最后是一米开外的头发……

他试着掐了一下自己,挺疼的,不是幻觉。他真的活下来了。

“我、我……”他想要说什么,大脑还有些木木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霍秀秀却摆了摆手,有些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是怎么救我的?”李四秃怔怔地问,“头发怎么不动了?”

两侧的头发都停住了,虽然还在蠕动,却不再前进。此刻他们十多人,就被夹在一个长大约五米的空间内。

“谢谢乔老板吧,”霍秀秀疲惫地喘着气,“是他冲进去救了你,我们只是最后关头搭了把手而已。”

李四秃扭头看向乔木。

“不用谢,”乔木直截了当,“是硫磺。”

“硫磺?”李四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脑子确实有些慢,“这头发怕硫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闻到的那股刺鼻的气味是哪来的了。

他们下墓之下,乔老板为了驱蛇,往下面吹了足足一吨的硫磺!

“鼓风机功率太大,吹的时间太久,咱们下来的那条甬道反而没有硫磺了,都被吹远了,”霍秀秀解释,“到了这个五岔路口,风有些吹不动了,地上就又有硫磺了。”

李四秃恍然:“所以那些头发到了这里就不愿意碰地面了?”

说完他猛地想起,下来之前,乔老板又让他们每人都装了一包硫磺。这东西是驱蛇用的,他们没放行李里,而是随身带着。

他连忙摸自己的兜,果然摸出了一包封口的硫磺,激动地问:“咱们有这个就能出去了?!”

“还不够,”乔木却纠正,“这东西说不上怕硫磺,大概只是讨厌。”

“讨厌?”李四秃并不惊讶这个很人性化的说法,他们基本默认这头发是有智慧的。

没点儿智慧,怎么可能顺着通风管埋伏、包抄他们?

“嗯,硫磺伤不到它,”乔木点了点头,“硫本身没有腐蚀性,而且还不溶于水。所以它说不上怕。”

李四秃迷糊了:“那你们是怎么……”

“燃烧,硫是易燃易爆物,点燃后会生成二氧化硫,二氧化硫易溶于水生成亚硫酸,这东西会腐蚀头发。它应该是害怕这东西。”

说着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补充:“我猜这东西应该也会怕氨水,那玩意儿也腐蚀头发。”

“亚硫酸……”李四秃有些生涩地重复这个词。他不知道这是啥,他只知道大名鼎鼎的硫酸。

“我们点燃了地上的硫磺,然后朝含有二氧化硫的空气中泼水,再把含有亚硫酸的水抹在自己衣服上,这东西就不愿意碰我们了。”

“还……还真是……”李四秃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线生机,而且这么偏门。

“多亏了乔老板,”霍秀秀夸赞,“如果不是乔老板提前往这下面吹了硫磺,又及时想通了其中关节,咱们这次可就全都交代在这儿了。”

“也是凑巧了,”乔木感慨,“本来是想驱蛇,没想到蛇藏在干尸体内不怕硫磺,反倒误打误撞驱了头发精。”

“那咱们现在安全了?”李四秃心有余悸地问,“咱们要走的话,它不会阻拦了?”

这一次,没人回答,气氛又有些沉闷了。

“怎么了?”他大脑的敏锐开始恢复了。

“没那么简单,”霍秀秀摇头,“它现在不敢过来,不是因为我们身上这点亚硫酸,而是因为咱们这片空气中有二氧化硫。那些头发是湿的,不敢接触二氧化硫。”

“那……”

李四秃刚开口,霍秀秀就继续说道:“你看那些头发还在蠕动,它们应该是在用这种方法稀释空气中的二氧化硫,每根头发上都沾一点点,慢慢就都沾走了。到那时,它就会卷土重来了。”

李四秃看着那边原地蠕动的头发,呆滞了片刻,苦涩地问:“所以,咱们其实是被困在这里了?”

霍秀秀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李四秃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咱们身上不是还有硫磺吗?你们的没都用掉吧?咱们可以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然后一鼓作气冲出去!”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乔木:“乔老板不就是用那种方法冲进头发里把我救出来了吗?”

乔木从兜里掏出自己那袋子硫磺,其他人也纷纷效仿。12个人,掏出了9袋子硫磺,每袋子都有巴掌大。

但乔木接下来的话,扑灭了李四秃心中的希望:“我们有硫磺,但没有水了。除非你能操纵空气,不然烧再多硫磺,也只会伤害我们自己的呼吸道。”

李四秃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结果只是晚死半个小时,多受一次罪?

没有人再说话,气氛越来越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二爷会下来救咱们吗?出去的通道是开着的,如果这些头发钻出去了,或者有人及时跑出去了,二爷应该已经知道下面出事了……”

“别想了,”一直闭目养神的霍仙姑开口了,“就算我们死光了,吴家老二也只会封闭入口,回去报丧。”

这老太太之前一直很在乎队伍士气,都是能瞒则瞒、能哄则哄,现在突然就开始泼冷水、说实话了。

乔木心中还奇怪着呢,对方接着又说:“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要自己想办法活下来,而不是指望外面那五个人。”

气氛更沉闷了。

片刻后,一个伙计突然举手:“我有个想法,你们谁有尿?”

“……”所有人都把头扭开了。

……两分钟后,这个伙计还是凑到了不到一瓶的尿液。

所有人都用衣服遮住口鼻,远离中心区域。那里的地上,已经平摊开了两包硫磺。

另一个伙计提醒:“你最好快一点。这两包硫磺烧完,可能不用你救,我们就被毒死了。”

“少废话!”那个伙计一边将金黄的尿液倒在手上,然后抹遍全身,一边拧着眉头骂道,“老子这是在牺牲自己,乖乖闭嘴给老子感恩就行!”

说完,他直接用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硫磺。

淡蓝色的爆燃火焰之上,是一股股棕黄色的浓烟。

这个伙计用打湿的衣服碎片死死捂住口鼻,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接近那股浓烟,同时不断转动。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派一个人过去点燃那边满地的硫磺,试着将那边的植物彻底逼退,然后他们在两片肺烧烂之前逃出生天。

等火焰彻底熄灭后,他又在原地转了几圈,直到浓郁的烟雾彻底散去,他才猛地冲向那边一点点后撤的头发,在头发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一头扎了进去,一下子就消失了。

头发狠狠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如几个小时一般的短短十几秒等待后,那个方向的头发猛地一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剧烈收缩,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已经退出去了好几米。

一个伙计见状大喜,闷声喊了一声“YES!”竟然拔腿就往上冲。

他身旁的齐三才完全没有防备,没能及时拦住他。

显然,他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起了直接跟着冲出去的心思。

齐三才吼了一嗓子,他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一头扎进了被前一个伙计开辟出来的狭窄通道,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艹!”齐三才气得啐了一口,“四阿公往后,陈家就生不出一个靠谱的来!”

霍仙姑却面色平静,闭着眼睛捂着口鼻闷声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由他去吧。从此往后,各安生死。”

其他伙计听到这话,纷纷神色凛然。

他们都听出来了,霍仙姑这话不是说体谅对方怕死,而是在说,哪怕对方活下来了,接下来也被她除名了。

在斗里,尤其是这种老九门禁地,一旦不被队伍接纳,那就是敌人了。

似乎是怕他们都跟着跑出去,那堆头发又极速后退了几米,远离这边空气中浓郁的二氧化硫后,就重新迅速合拢了。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他们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二氧化硫都会灼烧他们的气管,腐蚀他们的肺。

就连乔木都感觉嗓子里痒疼难耐,特别想咳嗽。但他不敢,他知道咳嗽只会加剧这种情况,他只能忍着。

不只是他,除了他那三个员工外,在场所有人都在强忍咳意。

不仅如此,他们都已经双眼通红、泪流满面了。

二氧化硫对眼睛的伤害,远甚于对呼吸道的伤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环境下,除非接受过专业训练,否则人对时间的感知会失灵。安娜一直在掐着秒表,但没人能鼓起勇气问她时间。

就在乔木犹豫着要不要让安娜报个时,伙计冲出去的那一侧,头发就出现了异动。

所有人立刻看了过去,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一大片将整条甬道堵得死死的头发,开始如潮水般褪去,纷纷让开通道,钻回了宿舍中。

人们连忙站起身,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头发撤退后露出的狭长甬道中,隐约的火光下,一股浓郁到极点的黄色,正朝他们席卷而来!

“卧槽!”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原计划头发被二氧化硫逼退后,他们直接从那边冲出去。但显然,他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就凭这个二氧化硫浓度,别说他们了,就是粽子都得给烧得一干二净!

一个伙计咬牙切齿:“那个狗日的到底点了多少硫磺?!”

“放尊重点儿,”齐三才死死盯着黄烟,闷声道,“这个发烟量,老庄应该已经为九门捐躯了,我们要感恩、缅怀!”

“我缅怀他大爷!”那伙计恨恨地骂了句,“我看他就是嫉恨我和他姐的事儿,携私报复杀人灭口!”

“你和他姐?”李四秃立刻来了兴致,“展开讲讲。”

显然,给人们带来巨大压力的头发退让了,人们的心态也在迅速转好。

虽然那快速飘来的二氧化硫也很致命,但比起诡异的头发,这东西好歹是他们能理解的。

只要敌人能理解,他们就有信心对付,至少有信心活下去。

没有人问该怎么办,很明显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等那片致命的黄烟飘过来,逼退另一侧的头发后,他们再和黄烟赛跑。

比一比是黄烟先把他们弄瞎、呛死,还是他们先逃出生天!

所有人都转过身不再理会那股浓郁到遮蔽视野的黄烟,而是看向另一侧还在和他们比定力的头发。

很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们就被黄烟笼罩了。

紧接着,不到两秒钟,在狭小的甬道内,他们竟然已经看不见彼此了!

乔木终于得到了得天独厚的机会,一边修复自己的眼睛和器官,一边大吼了一声“冲!”然后自己一马当先冲向了那堆头发。

这一路果然畅通无阻,没有遭遇头发的偷袭。

但他知道这不是头发退却了,而是猪八戒在趁机偷偷使用念动力将头发强行推开,为他们开路。

霍仙姑太虚弱了,如果真的等头发退去,再加上那几百米的甬道,只怕对方撑不住。

他不能让霍仙姑死在这里,更不能让霍秀秀毁容。不然肯定要出事,出大事。

浓郁的黄烟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一路狂奔。

好在他们并没有退出初始甬道太多,一路上没有任何岔路,肯定不会跑错。

他一边跑一边大致计算着距离,虽然没经过类似的训练,但勉强还是能做个估算的。

大约跑出了三百来米,他就放慢了速度,摸索着身边的墙前进,寻找临时指挥室。

摸着往前走了十几米,黄烟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拽,将他拽进了房间中。

一进入房间,刺鼻的硫酸味就瞬间减轻了好几个档次。

黑暗之中,他隐约看到拽他进来的人正用衣服堵着门缝。

“你堵上门后面的人怎么办?”

“你就是最后一个,”霍秀秀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为了找门降速了,就落在最后面了。”

他没关注其他人,所以还真没注意这一点。

紧接着,手电筒就亮了。

乔木环视一圈,房间中凌乱不堪,所有人的背包散落一地,不少物资都从背包中撒出来了。

他数了一下,地上还有四具尸体,剩下的人不知道是及时逃走了,还是被头发卷走了。

乔木观察了一下四具尸体,三具满脸都是头发,其中一个手里死死握着一把土枪。

另一具尸体就很有意思了,身上没有尸体,反而是背上插着几把飞刀。如果不是在队伍中见过这人,乔木甚至都怀疑这是汪家派来捣乱,被其他伙计干掉的。

此刻的房间中,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正在堵门的霍秀秀,照顾霍仙姑的齐三才,和打着手电检查尸体的安娜。

霍秀秀堵门的同时,乔木也拿起一瓶瓶水,开始满屋子乱洒,稀释空气中的二氧化硫。

“恩人,别洒了,”齐三才轻声道,“这里不能待了,咱们得立刻把霍家奶奶送出去才行。”

一听这话,乔木心中一惊,连忙过去查看。

霍仙姑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而紊乱,此刻的脸上已经不剩一点血色。

她皮肤本来就特别特别白,但之前是白得美丽,现在则是白得吓人。

霍秀秀也有些急了,顾不上堵最后几条缝:“齐三才,你先上去通知二爷,我马上背我奶奶上去!”

齐三才也不敢耽搁,“哎”了一声,起身就往角落的出口那边走去。

霍秀秀也四处寻找能把霍仙姑绑在自己身上的绑带或绳子,但刚从一个背包里拽出一捆绳子,齐三才又开口了。

“恩人,霍家妹子……”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乔木与霍秀秀看过去,齐三才正站在出口下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如同梦呓一般:“出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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