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时,乔木已经身处传送室了。
他在这个项目中度过了一年半。这一年半来,他一直在全心全意跟随路西法之翼学习灵魂领域与空间领域的知识。
因为不愿意进一步被改造,他没有选择像过去那样直接被知识灌体,只能真的进行学习。
在这之前,他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别人穿越后是八方来朝,他穿越后竟然还得重回高三!
甚至比高三还要残酷,毕竟翅膀可不是什么好老师。
结果一年半过去了,他依然没能拥有自己的地狱。
打造、背负地狱,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做到的。
别说现在的他了,就算直接让路西法把他彻底改造成天使,也做不到。
因为从零开始打造地狱,其本质并非简单地扣起一块土地,用空间能力随身携带,再把抓来的灵魂养在上面。
打造地狱的本质,是创造世界。
简称创世。
这一点,按翅膀的说法,就连路西法本人都没能做到。毕竟路西法是被直接放逐到现存的地狱中的。
那个地狱其实也是上帝造的,用来圈禁那些他并不喜欢,却因为事业规划而不得不创造的家伙——魔鬼。
路西法不过是负责主持了地狱的后续经营与扩建工作。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而翅膀背负的地狱,其实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山寨货,这也是为什么翅膀会容忍乔木在扩建地狱一事上一直进展缓慢。
因为进展快了,它自己也扛不住,毕竟它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直到它幸运地摸到了阿曼纳迪尔之翼,这家伙在上帝身边待了亿万年,在创世方面的知识储备是路西法之翼无法相提并论的。
幸运的是,路西法之翼当时手上有着几万灵魂供它榨取,对方却迥然一身,最终被它成功捕获。
直到榨取了阿曼纳迪尔之翼掌握的知识,路西法之翼才逐渐有了确切的方案,这次才敢狮子大张口,开出一年一百亿灵魂的报价。
按它的说法,上帝是先创造世界再创造灵魂。它则可以试着反其道而行之,集齐一百亿灵魂的力量后再试着创世,打造真正的地狱世界。
至于乔木,创世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
他现在的计划很简单:一边跟着翅膀学习知识提升自己的学识,一边打造自己的山寨地狱,从中汲取灵魂之力以提升自己的实力。
山寨就山寨呗,没啥羞耻的,好用就行。
这一年半的学习,让他有了足够起步的知识积累。但上一个项目本身并不适合他练手,所以他需要再找一个合适的项目实习。
简单来说,他需要找一个遍地是堕落、扭曲生物,且那些生物的灵魂都非常简陋、卑微的项目。
类似的目标其实有不少,其中一个他之前就执行过了。
不过怎么着也是下周的事情了,现在他得去楼上参加聚会。
太原省部副主任王军的欢送会。
王军两个月前报名参加了总部的培训,拿到了合格的成绩。
乔木又和米拉图姆那边打了招呼,后者还代表整个瓦拉纳西欠着他大人情呢,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上个月月底,王军拿下了新起点往IONR应急行动与和平保障署的派驻管理名额,目前已经正式卸任太原分部副主任一职,不日将前往应急行动与和平保障署任职。
但他的工作地点不在印度北方邦瓦拉纳西,而在南美洲的巴西利亚。
这就涉及了IONR各方针对应保署驻地的斗争。
斗争发展到最后,基本就剩下了三个声音:
埃弗雷特强烈要求设在自家的巴尔的摩,甚至诚意满满地许诺了包括承包建设费用在内的一系列好处。
这个要求遭到了几乎所有成员的反对,哪怕是美国的传统盟友,支持起来也非常不坚决。
毕竟美国的前科实在让人心有余悸,再把能针对所有成员国展开合法暴力行动的应保署交到对方手上,那谁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红新月和俄技则希望应保署留在印度。
毕竟前身瓦拉纳西与印度的官方机构斯瓦米纳拉扬神庙长期不和,可预期的未来也很难化干戈为玉帛。
而留在印度,距离他们近了,也方便他们施加影响力,甚至借此干涉印度内部事务。
这个提案遭到了埃弗雷特、欧地联和日科工的激烈反对。斯瓦米纳拉扬神庙则保持沉默。
新起点的提议最有趣,建议直接放到南美洲。
毕竟一个大洲没有任何执行机构,是非常不合理的。一个大洲的人力资源被闲置,也是极大的浪费。
这个神来之笔的提案,彻底把埃弗雷特打懵了,也直接引爆了各方的热情。
在之后的激烈交锋中,为了阻止这一提案的通过,埃弗雷特不得不强势支持红新月与俄技的方案,将应保署留在了印度本土。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南美诸国已经被动员起来了。
之后就爆发了一件大事:巴西驻IONR大会代表,代表南美十二个国家发布联合声明,如果IONR继续无视他们的利益诉求,那他们只能选择退出该机构,并废除自2000年以来签署生效的一切相关国际协议与国内法规。
这场混乱几乎摧毁了IONR的所有后续议程,在僵持了半个月后,双方最终各退一步。
IONR应保署,将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组建一个分部。这个分部将大部分选用南美洲各国的派遣管理人员,但这些管理人员必须优先服从IONR的纪律与命令,而非他们所属国的。
南美各国想要乘胜追击、更进一步,直接包圆该分部的一切经费,但遭到了所有其余各方的反对。最终还是决定该分部由IONR全额拨款,不单独核算。
这场斗争完全没有乔木的戏份,不过他依然和其他所有中高阶调查员一道,在内部论坛上以看热闹、聊八卦的心态,旁观了整个经过。
今天就是王军正式离职的日子了,对这位在省内干了大半辈子、在太原省部待了十多年的老资历功臣,山西上下可以说是给足了尊重。
除了省部,其他十个分部的正副主任,与那些背景深、资历老的经理,包括不少已经外调其他省份的老同事,都赶来参加这场欢送会了。
从一大早开始,整个省部就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乔木也是被一群人拽着社交到受不了了,仓惶地逃到了项目中。没想到这一逃,竟然逃了一年半,也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他辛辛苦苦躲了一年半,其实只逃过了不到俩小时……
好在现在已经是饭点了,一早晨的工夫,大家应该也都聊累了。
在传送室外间喝了杯热牛奶,乔木才施施然上了楼。
今天人实在太多了,食堂根本装不下,大楼物业和食堂承包商干脆将食堂连带大厅,都改成了宴会厅。
桌子椅子不好摆,又从不知道哪个学校,紧急运来了好几车长桌和椅子,贴着墙摆放。
大家如果不想站着吃饭,也就别讲究了,就像吃快餐那样,随便找个座吃几口便是……
门口则临时增加了几个保安拦着,避免好奇的外人趁乱溜进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内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方主任本来想直接包个度假村,但架不住食堂承包方是他小舅——说是小舅,其实比他小了一轮半,这在农村也很常见。
他明年就去上海了,可他小舅不愿意放弃山西这边的业务,就想借这个机会和其他领导熟悉一下,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在国企,尤其是人事极其稳定的地方分公司,这种事情真的瞒不住人……
“刘经理,你们聊,我还没吃东西呢,先去垫吧几口。”
“没有没有,张主任您说笑了,终结项目哪有这么简单?”
“哎呦,周主任……哪有躲着您呐,您放心,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咱们坐下来好好唠唠!”
“啊,宋主任,又见面了……嗯,嗯,嗯……哎,是王主任!人家可是今天的主角,您不去打个招呼?”
“……”
盛个菜的工夫,就有一大群人围上来。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随便弄了点吃的,乔木就远远看见又有几个人朝着他过来了,也顾不上看自己都拿了什么,捧着盘子转身落荒而逃。
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直接穿过空间门逃到了四楼,才总算安静下来。
松了口气的他,端着盘子来到都没怎么来过的外部项目事业部工区,才惊讶地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出席欢送会的肯定都是能社交的,此刻应该都在下面唠嗑呢。社恐的调查员今天也不会来。
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乔木才认出了对方:是太原省部的四位P9之一,颜其平。
这位可是太原P9中最长袖善舞的主儿了,此刻出现在这里,乔木却丝毫不意外。
胡磊倒台后,这位在省部的处境就大不如前了。
山西调查员系统那曾经被他和胡磊织得密不透风的网,硬是被乔木粗暴地撕开了一条口子。
透了风、看见了天空的调查员们,自然撒丫子地狂欢。
不搭理他已经算是好的了,不少人甚至仗着调查员系统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这一点,当面或背地里对他恶语相向、冷嘲热讽。
好在那时候颜其平一门心思冲击P10,也就没当回事。
但等王宗江被处置的消息传出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其实在印度特别行动结束后,政治嗅觉极其敏锐的几位主任副主任,就已经开始对他不假辞色了。只是下面的人尤其是调查员们没那个眼力见,也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现在的他,在省部可以说是人嫌狗不理。
跟他有过矛盾的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跟他没矛盾的,也有不少会忍不住踩他一脚。
这就是人性。
今天这种场合,他躲到这里,也完全可以想象了。
看到来者是乔木,颜其平也吓了一跳。
乔木没说话,只是笑着举了举自己的盘子,示意自己也是躲过来的。
颜其平点了点头,也没想说话,不过视线扫过他的盘子时,却愣了一下。
他正走进来找空桌子,对方就清冷地问:“你就吃这个?”
“啊?怎么了?”他反口问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端了满满一盘子凉菜上来。
显然,食堂是按自助餐的摆放方式来的,把凉菜都集中到一起了。他匆忙间随便夹了几夹子,结果都是在凉菜区……
乔木嘴角抽了抽,尬笑着解释:“就这样吧,随便吃一口,等饿了再说。”
说完他就找了个空工位坐下,正要开动,却发现自己……没拿筷子……
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将餐盘从面前推开,也不打算吃了。
那边的颜其平却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从旁边一抓:“接着。”
说着,餐巾包裹的两只筷子就朝他飞了过来,被他稳稳接住。
“我随手多拿了两双,没用过的,你用吧,”对方停顿一下,又道,“放心,不知道你回来,没下毒。”
“多谢了。”乔木没理会对方话中的刺,真诚地道了声谢,就开始往嘴里送菜。
不过寒冬腊月只吃这一盘子凉菜,下面还是半盘子老陈醋,也是够要命的。他只吃了几口,就决定彻底放弃这顿午饭了。
抬头一看,那边的颜其平倒是一手玩着手机,一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悠闲地啃着羊蝎子。
“来了好多省部主任副主任,还有总部的经理。不下去和他们聊聊吗?”他没话找话,“你打算就留太原了?”
颜其平划动手机的手指停了下来,整个人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头也不抬地反问:“不然呢?拜某人所赐,我不留在太原,还继续做首都大梦不成?”
乔木的本意是问对方为什么不平调出去,省得在这儿待着也不痛快。山西省部的同事有理由踩他,外省的人可没有。
不知对方是没听懂他的问题,还是故意这么说。不过也算是知道了,对方真的没打算外调,似乎是决心赖下来了。
语气倒是很不客气。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干翻了王宗江,也顺便毁了对方晋P10的最后希望。
而且他在印度绑架对方,还以家人相威胁,其实也挺没底线的,他自己想起来都有些尴尬。
再加上对方这几个月确实过得不好,对他有怨气,有迁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理解对方,不代表他会心怀愧疚。
说到底,不是你们先冲着我来的吗?一次次、一件件,没完没了,我不反击还能怎么办?
再说他当时也就是吓唬一下,没真的想伤害颜其平的父母。
祸不及家人,这不只是公司给他的底线,同样也是他自己做人的底线。
而且那次绑架他也说得很清楚了,只要颜其平交出名单,彻底退出此事,他们之间也就此两清。
他做到了。
王宗江也算仗义,没拉任何人垫背。
所以对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处分,只是单纯没啥前途了。
他乔木在这件事上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眼见对方说话夹枪带棒的,他也没了聊天的兴致,掏出手机要刷会儿短视频。
颜其平等了半天没等来反击,抬眼瞥了他一眼,才又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半晌后,对方突然又开口了,语气有些低沉,“就是心里不痛快。”
“理解。”乔木头也不抬地回道。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不过很快就被乔木手机传出的律动的节奏填满了。
颜其平看着手中的羊蝎子,忽然就索然无味了。
他扔下骨头,摘下手套,又从不知是谁的工位抽屉里抽出张湿巾擦了擦手,将团成一团的手套和湿巾直接扔进还有大半食物的餐盘里。
“你有计划什么时候去总部吗?”
“啊?去总部?”乔木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什么。
他按灭手机,摇了摇头:“年前肯定没戏了。高会那帮老东西铁了心要卡我几年,都不带掩饰的。”
这次的立功奖励给得太迅速了,一号周五刚拿到情报参加了调查会,四号周一刚上班奖励就到账了。
迅速到仿佛不愿意给他任何开口的由头。
而且他所料不差的话,芸木的独家经营权恐怕也快下来了。
毕竟一万雨燕币的奖励就想让他暂时放弃晋级……埋汰谁呢?
对方真敢这么干,他就敢直接内部论坛发大字报,再直接贴到高会大楼正门前。
他理解高会的担忧。
他太年轻太耀眼了,升得太快,将来恐怕就真的奖无可奖了。而且他和高层确实没什么磨合,和其他机构的调查员也没什么磨合,年轻气盛,很容易捅娄子。
但还是那句话:他理解,但不接受。
他不是来给国家、给公司做贡献的。他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节奏。
一想到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年来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就心如刀割,一刻都不愿停留。
甚至恨不得直接一个空间门冲到总部去,掐着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脖子让他们屈服。
听到乔木坦言自己暂时晋不了P10,颜其平心里终究好受了不少。
毕竟他最近过成这样,对方却平步青云晋P10,他不是圣人,肯定得心态爆炸。
不过哪怕此刻,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瞧瞧人家说的,高会要卡他几年,他却说年前晋不了,而不是未来几年晋不了。
这种绝对的自信,这种强势的叛逆,让他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吧……颜其平在心中发出无力地叹息。
乔木抬眼就看见对方一脸的落寞,思考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其实留在太原也挺好的。同事们只是一时不忿罢了,不是真的要和你割席断交、划清界限。”
颜其平没有任何反应。
这点他当然知道。调查员全都眼高于顶,又自由自立惯了。等到了省部,却被他和胡磊联手压制,像手下一样使唤。谁能心甘情愿?
但说破天也就是这么个事儿。该给的好处他从来不吝啬,也不贪图那点小便宜。
所以过个一年半载,甚至都用不了那么久。只要他愿意摆出姿态,最多一两个月,矛盾自会消失,他依然是大家尊重的P9专项派遣员。
可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前途!
乔木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P10这个选拔标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套模式是不可能长久的。上升通道太狭窄了,对任何组织而言,都会摧毁基层和中层的积极性。
“你在省部可以好好把调查员们组织起来,认认真真做出些成绩。最晚明年,上面恐怕就要有大动作,就要对现在的调查员体系进行梳理和重整了。到时候,就算成不了P10,也不代表升不上去。”
他认真地说道:“会有别的上升通道的,事在人为。”
颜其平终于有反应了,他抬头愕然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乔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长篇大论地安慰自己。
“嗯,谢谢。”他发自肺腑地点头道谢。
他并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只当对方是安慰自己。
乔木的分析确实没错,当前的P10制度肯定长久不了。
可这事儿多少年前大家就都看明白了,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
看得明白,结果呢?
这么多年下来,改了吗?
哪个P9酒桌上不是拍着桌子咒这套制度明年就完蛋?完了吗?
年年都是肯定完蛋,年年都是必将终结,年年复年年,年年何其多?他们这些逆水行舟的调查员,又有几个年年可以等、可以耗?
一个个颜其平,就在这永无止境的“年年”中,彻底耗尽了心气儿,变成了一个个胡磊……
乔木看出对方不信他了,但他也没解释什么。
脑干芯片管着呢,他可不想今天遭电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风控部拎去总部挨处分。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有些事情可以不提前说,但不代表不能提前做。
谁规定了各分部就必须一板一眼地跟着总部的文件走了?谁规定各分部不能自己探索一些有价值的管理与执行模式了?
近水的楼台,总要先得月吧?不然凭啥比远水的房价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