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总就这么在数百部下面前,给敌人行了个大礼,眼睁睁看着对方施施然走向数米外的长戟。
乔木将长戟握在手中,从地上拔出来,就感觉沉甸甸的。他颠了颠,确定这玩意儿自己单手根本搞不定,双手又不会搞。
那个马千总,竟然用金属打造长杆,看来对方确实是吃力量这碗饭的,天生的战士。
他对这家伙的人设还挺感兴趣的,想知道路空文是怎么设定的。奈何这是在别人的小说中,此刻的他,只能控制战斗,根本没办法自主对话。
而且前几天他自由的时候,很是话痨地说了几句完全背离人设的垃圾话,立刻就被智脑警告,集体无意识应激涨幅过快。
自那以后,他就老实了,不管自己有没有被写进小说,都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的人设。
此刻的他,只好绷着脸冷哼一声,将手中长戟使劲抛还给对方。
长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些祭神兵倒吸一口冷气,纷纷高声提醒马千总。
但后者只是抬着眼皮瞥了一眼,并未躲闪。
果然,长戟并未刺中他,而是斜着插进了他身前不足半米处的地面。
马千总哼哧着,撑着长戟站定,舒缓自己的膝盖。同时,他也将手中的横刀随手甩出去。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他的力道掌握得颇为精妙,横刀转着圈飞到乔木面前时,速度已经降了不少,乔木轻松侧身躲开,一把握住即将从身侧飞走的刀柄。
这段时间,那边的马千总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他一边凌空踹着两条腿,舒展着关节,一边看着乔木,用掩饰不住兴奋与嗜血的声音说道:“第二回合!”
很快,两人就再次战成一团。
死神的战斗更多是依赖灵压和卍解,而非斩术与白打,所以更木剑八那种只会举刀乱劈、毫无技巧可言的货色,才能成为战斗队的队长。
接受死神培养的乔木,自然也是如此。
若是调动灵压,他一刀就能将眼前的马千总劈成两半,但当他以普通人的身份作战时,区区一个千总,都能和他打得难分伯仲,甚至还略占上风。
对面的马千总也是越打越心惊,他吃惊的并非这个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小鬼,京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天下之大,总有一些奇人异士和不世出的天才。他不也是因为这一身怪力,才得到守备赏识,从区区山贼,一步步杀成了千户?
他真正惊讶的是,这个看不出功夫套路、似乎没什么正经师承、实战经验严重缺乏的小鬼,似乎是将他当成了陪练,竟开始从这场战斗中汲取经验!
他更惊讶的是,对方竟然真的在这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这小鬼起初和那些江湖武士一个套路,私战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即便是他,也讨不到好处。
但他并不会因此就将对方当回事:他是领兵的,不是斗将的。眼见事态不对,直接下令身后数百手下一拥而上,一人一刀都能将对方剁成肉泥。
但现在,对方仿佛从他身上学到了战场交锋的技巧,或者说是理念,竟逐渐和他一样,招式不再精细,而是越发大开大合,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将自己的几处死角护得越来越严实。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功夫:在战场上,你最多只能将三分精力交给眼前的敌手,剩下的七分,都要放在提防冷枪暗箭上。
毕竟功夫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战场上的阵亡,十有八九都是被自己没注意到的敌人一刀砍翻的。
那些习惯了单挑打擂切磋,满眼只有眼前之敌的武林人士,从军之后,死得比谁都快。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也不是没输过。但每次他招架不住的时候,都会下令改单挑为群殴,然后就坐等对方被乱刀砍死。
现在这场战斗,让他很不舒服、极度不舒服。他总觉得,自己不是来擒贼的,而是来喂招的。
心里想得越多,手上就越容易出错。
马千总越打越心惊,越惊心悦乱。几招之后,长戟无意中与对方的横刀卡在一起。
这一次,他竟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用力一撬,直接夺走了他的武器。
胜负已分,对方也没有再来一回合的打算,将长戟远远甩出去,又反手一抽,将横刀的刀尖抵在他的喉咙处。
身后一阵轰然。数百早已磨刀霍霍就等主将命令的祭神兵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向前迈出几步。
我为鱼肉的马千总立刻伸手制止。他在千户之中积威慎重,将士们立刻就停下脚步。
随后,他竟直接摘下自己脸上的祭神鬼面,露出后面纵横了数条疤痕的沧桑面庞:“你要杀我?”
乔木的刀刃纹丝不动,依然抵在他喉头处:“我要杀鬼,你是鬼吗?”
马千总面露异色,打量了他一番后,才说:“这个世道,谁不是鬼?你便不是了?”
说着,他眼神瞟向不远处的残肢断臂。
“想要杀鬼,自然要化身为鬼,”乔木的语气毫无波澜,“人皆畏鬼,我便做那斩鬼之鬼!”
马千总哈哈大笑,一时间竟忘记了此刻自己的性命正操之敌手:“人皆畏鬼,你还能不是因为鬼杀人无形,而是因为鬼蛊惑万民。
“这鬼蜮之中,人人接受蛊惑,人人皆化身为鬼,你还能杀光所有人不成?”
乔木丝毫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杀了赤发鬼,他们就能变回人了。”
马千总满脸的愕然,不知是惊于他对赤发上人的不敬,还是他疯狂的野心。
半晌后,他才摇头道:“变回人,他们就能像人一样活着了?今日种种,他们就能放下了?你如何知道他们不会重变回鬼?”
“便是受不了,要去死,也要以人的身份心甘情愿去死,而不是被鬼蛊惑,不明不白地死掉,”乔木目光坚定,“便是要做鬼,也该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而不是被蛊惑,不明不白沦为鬼。”
马千总此刻明白了,对方只是瞅准一件事,就咬定青山不放松。至于做成做不成、做成后的代价,根本不在对方的关注范围内。
他低声嘟哝了一句,才又问道:“你去杀赤发……鬼便是,其他人是人是鬼,就这么重要吗?”
乔木用力点头:“于我,便是这天底下头等大事。”
“为何?”马千总连忙追问。
乔木的视线扭向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洛水,良久才道:“这山这水太美了,容不下丑陋的鬼。”
马千总愕然,继而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他就这么一直笑,不停地笑,竟笑出了眼泪,还笑弯了腰,也不顾刀刃在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就不停地摇头:“疯子,真是个疯子。”
说着,他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珠,仰头看着乔木:“我便是心甘情愿做的鬼,你要如何?”
话音刚落,银光由喉头刺入,血红从后颈伸出。
“来世,便做个人吧。”拔出刀后,乔木只是如此说。
马千总摔倒在地,脸侧着贴在地面上,看着不远处的青山绿水,残破的喉咙中,除了汩汩而出的鲜血,和嘶嘶的气音,就只剩下一声意义不明的“啊”……
“杀了他,为千总报仇啊啊啊啊啊!!!”马千总还没死透,身体还有明显的起伏,那副将已经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并拔出腰间佩剑,带着自己的亲兵,一马当先冲过来。
千总战死,依军规,他们若不能手刃凶手,自他以下,整个千户,谁都活不成。
身后的数百祭神兵们自然也晓得这条律令,纷纷抄起兵器,歇斯底里向数丈外的凶徒冲去。
乔木冷眼撇过,也不等待,挥刀疾驰,杀入军阵之中。
顷刻间,又是漫天的腥风血雨。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千帆码头之中,就再也没了活着的祭神兵。
码头之外、船舱之内,人们纷纷探头,窥视那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血人少年。
“菩萨在上,这……弟子这是魔怔了?”
“怎么可能!这孩子看着也就是舞象之年吧?”
“这是哪路杀星?”
“定是七杀星下凡!”
这些是事不关己的船夫与船工。
“他杀了马阎罗?”
“遭……糟了!若被赤发上人知晓,今日此处之人,怕是都得死啊!”
这些则是沦为苦工的苦命人。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轰然。随着言论的传递,原本如蚊子哼的窃窃私语,很快就演变为恐惧的喧嚣。
那些苦工开始四下寻找出路,迫切地寻找可以躲过一劫的方法。
他们的身边,或是和自己一样慌乱的苦工,或者冷眼旁观或面露不忍的船工。
乔木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大步向这边走来。
这一举动,登时吓坏了众人。一些人想也不想,尖叫着扭头向城内跑去。哪怕明知道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但晚死总比早死强。
更多的苦工则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乔木也不去管那些跑掉的,只高声对剩下的人喊:“不想死的,就尽快逃离此处吧。逃出去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喊完,他不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地就要离开。
那边的人中,一些聪明的立刻意识到,这杀神似乎对他们没有恶意。
一个胆大的就硬着头皮站出来:“敢问……猛士,这皇都里外都被祭神军围得水泄不通,我等该如何秋活?”
乔木停住脚步,想了想,回头说道:“这码头不是通了吗?自己去找船家,问谁愿意收留。管吃管住地做上几个月白工,以报纾困解难之恩便是了。”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他们大多在码头做了一段时日了,自然都有能说得上话的船工。就算没有,白给的劳力,哪个商人能不心动?
见乔木心善,立刻又有人站出来:“义士!在下还有妻女躲在城中,若此刻去接,定然来不及逃命。但在下实在无法舍弃家人独活,请义士活我!”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围和他情况相近的苦工,也立刻跪下了十好几人。
乔木抿了抿嘴,略显不耐地冷冷说道:“我只杀鬼,不活人。想求活,就自己挣命去!”
此言一出,那些跪倒之人顿时面若死灰。
乔木走出数步,却越走越慢。最终,他停下脚步,回身高喊:“我要去乘风码头,你们自便!”
说完这话,便再也不作停留。
几个脑子转得快的,立刻就想明白了。绝处逢生,他们顿时泪如泉涌,扑通几声跪倒在地,
声泪俱下地齐声高呼:“恩公救命之恩,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起身就朝城中跑去。
更多人则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拦住一个就问这是什么意思。
被拦住的人,或是激动或是不耐或是迫切地解释下,所有人皆恍然大悟。
码头之外,无数苦工,或是叩首谢恩,或是连下跪的工夫都没有,高呼着感恩就撒丫子向城内跑去,生怕路上再出什么意外,错过这仅存的求生之路。
很快,成百上千的苦工,就跑成一片。这场面,竟颇有几分壮观。
……
这边乔木还在感慨路空文肯定是脑子缺了根弦,自己哪里有冷酷的模样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边的李沐已经气疯了。
好家伙,我刚收买了那个乔木,你就写他来杀我?还斩鬼之鬼?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对,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
他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屠灵,那边的屠灵自然也在准时收听直播,看到那个“斩鬼之鬼”后,早就气得七窍生烟。
接到李沐电话时,她正隔着手机痛骂乔木。
“不用再去管那个乔木了,我早就说过他成不了事!”挂掉乔木的电话,一接起来,李沐那满是怒火的声音就传出来。
“接下来你要全力关注那个关宁!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屠灵连声说是,对方发完了脾气下达了指示,正要挂电话,她才小心翼翼地问:“老师,那个路空文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你?你们时不时有什么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