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市第一人民医院，一处原本空旷的备用诊区，此时乱七八糟堆放了几十具身体。
有人类的，有怪物的。最角落里甚至还堆着一棵被截成数段的参天大树，不过已经枯萎了。
这些都是大蛇丸带着自己的科研团队，从石帅的身体中分离出来的其他无形者身体。
“四个银眼魔女、五个觉醒者、七头妖魔、两头追猎者、一只钩爪者、十三个普通人类，还有一些其他动物。其中并未发现与‘达耶’容貌相近的。”
大蛇丸很正式地做着汇报。他知道乔木心情非常不好，自己作为对方最不喜欢的员工，此刻自然要谨小慎微、夹起尾巴做人，不给对方发作的机会。
“另外，地狱那边，又从那五个无形者体内额外分离出了十三个无形者灵魂，其中有九个可以变成大型动物，有四个可以变成人类。毛已经确认过了，都是普通人，没有审讯价值。”
乔木此时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下面院区内的人来人往，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这些身体全部销毁，一个不许留。”
大蛇丸对这条命令并不意外，只是面露遗憾。
他想了想，还是劝说道：“这种行为意义不大，我们的研究表明，它们的灵魂也有吞噬能力，只要让它们有机会接触到血肉，它们应该可以创造出一具全新的身体。”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他停顿了一下，让乔木理解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又补充道：“它们在意石帅的身体，不过是因为里面有脑干芯片。但既然您决定要将其中一只带回现实世界，那不妨为他保留一具……”
他没说完，因为乔木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让他意识到对方此刻并不想听他这些理智的发言。
不过他也没有乖乖闭嘴，而是在乔木重新下令之前转移了话题：“贝加庞克先生希望您能抽空去一趟地狱，翼尊对这次的收获非常满意，慷慨地赐下了一大份灵魂之力。贝加庞克先生认为他有办法修复您的灵魂损伤。”
他没说，自己对这个课题也很感兴趣。毕竟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被不尸转生将灵魂搞得千疮百孔了。
这也是他当初甫一见到乔木就兴趣大增，之后更是试图抢夺乔木的身体，却被翼尊轻易捕获的原因：他对乔木体内的灵魂之力，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难以克制的强烈欲望。
乔木依然没有说话。
碎星河的消失，让他的灵魂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残缺。
灵魂的残缺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尤其对他这种死神。东仙要也警告过他了，即使他不是《死神》世界的灵魂，时间久了，也可能会逐渐从“整”向“虚”转化，最终因没有崩玉的帮助而灵魂崩溃。
或者在路西法之翼的帮助下变成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其实他没得选。即使他对碎星河还心存侥幸，但没人知道他会在多久之内向“虚”转化，也许几天，也许几秒。所以这个问题他必须尽快解决。
一旦修复了灵魂，他的灵魂中，就彻底没有碎星河的位置了。
“我知道了。”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先告退了。”大蛇丸立刻抛下这么一句，带着他那些正在抓紧时间从无形者身上采集数据的团队成员，瞬间消失了。
乔木这才反应过来，他最终也没下达销毁所有无形者身体的命令。
又被这个大蛇丸混过去了。
沉重的大门被从外面撞开，冲进来的是冯贤。
“乔哥，派出所电话！”对方激动地挥舞着手机，“他们找到王子豪了，在江陵市！”
江陵市距离他们上千公里，佳佳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显然是那个钩爪者的手笔。
“王子豪脑部受伤陷入昏迷了，被好心人发现送到了医院，过去几天医院一直查不到他的资料，就报了警。昨天当地警方在内部系统里看到了寻人启事，觉得描述很像，刚才就联系了我。我视频确认过了，就是王子豪！他真的还活着！”
说到这里，冯贤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乔木对此没什么感想，但看着对方一脸的亢奋和剧烈的气喘，对方显然是挂了电话就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他也只好做出安心的反应。
“咱们现在就过去接他吧。”冯贤催促道。
他却摇了摇头，在对方愕然的注视下，指着一地的身体解释：“无形者还没彻底剿灭，我还要分出精力保护主角，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
不过转头对方又有些扭捏：“那……乔哥，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只会拖累你……”
“你想先去找他？”他直接点破了对方的意图。
冯贤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自无不可：“去吧，这样也好，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听到这话，冯贤松了口气，又很是雀跃。
他一方面是真的关心王子豪，内心深处甚至有种恐惧，害怕对方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变成植物人。
另一方面，他确实不太想待在乔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异空间中发生了什么。但出现在医院后，乔哥就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呢？好像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他问了一次，对方没说，他就不好再问了。不过他甚至有过怀疑，怀疑眼前这个乔木，会不会也是无形者假冒的，真正的乔木已经被……
不过这个念头实在过于惊悚，瞬间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得到了乔木的许可，冯贤就张罗着要买车票，也压根不在乎那一地的身体。或者说他也在下意识避开其中石帅的身体。
离开备用诊区，冯贤就掏出手机订票。他很好奇为什么所有人都避开了这个区域，对他在医院中乱跑的行为也视若无睹。不过这种“小事”，对大名鼎鼎的乔木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小手段小伎俩罢了。
冯贤离开不久，乔木也走出了备用诊区。血族们一直都在暗中掌控这家医院，顺便以权谋私蹭医院的血库，所以他并不担心有人会误闯这里。
不过他刚要走进电梯，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拉住，拽着他直接走进旁边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刘雨珊死了，没救回来……”许念一脸疲惫地说道。声音很低，像是通知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从停尸房醒来，又和紧接着醒过来的冯贤四目相对，她就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冲上楼加入抢救工作不久，在她有心地观察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她面前。直到某张她根本无法面对的面孔出现……
异空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阳间的此刻，不过是车祸第二天的下午罢了。
从昨晚醒来到现在，她一直工作，不停地工作，不让自己有一刻清闲的机会，不让自己去想昨晚的“梦”，和失去的人。
直到刚才，早会时还当众夸奖她积极能干有责任心的护士长，从别的护士口中得知了郑满的事后，终于给她下了死命令，命令她必须放下手上的一切工作去休息。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电梯口，恰好就看到了正在等电梯的乔木……
“我知道，”乔木很平静，内心毫无波澜，“刘雨珊为了救她姐姐，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许念有些愕然，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她看了新闻报道，刘嘉怡死于车祸当场，甚至都没送到医院，直接拉去殡仪馆了。
但刘雨珊在医院，她还参与了抢救。
什么叫刘雨珊救她姐姐？
乔木没继续解释，反倒想起了一件事：他让李增宝带着那对姐妹逃走，之后就没再关注了。他们还“活着”吗？还在某处异空间中游荡吗？没了那间对应的照明商店引导，他们知道该如何前往阴间吗？
一连串的变故，竟然让他把这件事忽略了。这可是个定时炸弹，一旦没能及时处理好，只怕他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集体无意识应激，立刻就会爆掉。到时候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要走了。”想到此处，他留下这么一句就绕过楼梯间大门，向电梯口走去。
“你去哪？”许念下意识问了一句，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人家去哪关你什么事？
她苦笑了一下，还想再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等她反应过来时，乔木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许念怅然若失地独自站在楼梯间，有些无所适从。
另一边的乔木则在异空间中穿梭着。
经过灵魂之力的大幅强化，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轻松感知到那些存在的异空间，并肆意进出了。
这些异空间，是存在于阴阳两界缝隙之中、依附于阳间的亚位面。很脆弱，也很“普通”。
他本来对这场搜寻之旅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只找了十几个异空间，就让他发现了目标。
三人都服用了义血，成了鬼，灵络与正常人类的区别非常明显。
他找到三人时，李增宝已经恢复了听力。他的遗体还在医院停尸房，显然是医院的护士替他清理了耳道中的沙土。
“都结束了，你们可以前往下一站了。”
“下一站？什么下一站？”两姐妹疑惑不解。
李增宝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的表情很震惊，仿佛乔木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乔木却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点头：“嗯，结束了，你们三个都已经死了，该前往该去的地方了。”
听到这话，李增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表情复杂、眼神呆滞。
他不是在为自己心痛，而是在为刘雨珊惋惜，这个女娃本可以活下去的……
“该去的地方？”刘雨珊却完全没有这种觉悟，反而好奇地看向刘嘉怡。后者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阴间、冥界、地狱，随你叫什么都可以。”
“去那里，然后呢？”
“不知道，”乔木坦言，他确实没研究过这个世界的阴间体系，“我猜是转世吧。”
《照明商店》漫画是韩国的，电影是中国的。这种东亚题材，通常都是转世说。就像西方题材通常都是天堂地狱说。
听到这话，刘雨珊却猛地摇头：“我不去！”
“啊？”刘嘉怡和李增宝同时惊愕地看向她。
“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才能继续在一起，一投胎又要分开了，我不想这么快就和你分开！”刘雨珊挽着刘嘉怡的手臂撒娇，“谁知道咱们会不会投胎到一处？万一我是人，你是猪，怎么办？”
“你才是猪呢！”刘嘉怡笑着挠对方痒痒肉，“那么能吃，你肯定转生成猪！”
不过两姐妹笑闹了一会儿，也达成了共识。
“我们……暂时不想去……”刘嘉怡小心翼翼地向乔木表达着自己的意见，有些担心会触怒他。
对方似乎把他当成冥界使者之类的了？
乔木摇了摇头：“随你们便，这事与我无关。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些异空间随时会消失，你们也不可能返回阳间。”
这个世界的灵魂与他和那些无形者不同，是无法以灵魂的姿态在阳间驻留的。
心存遗憾的灵魂，一定会进入异空间。或者更准确的说法，那些灵魂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异空间。
可像这对姐妹这样的，是不可能再产生异空间了。
不能驻留阳间，也无法产生异空间，乔木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也许会直接消失？
听了他的推测，两姐妹一脸为难。刘嘉怡安慰地搂住刘雨珊的肩膀，将对方揽入怀中，轻抚着对方的脑袋，低声安抚对方。
“对了！”刘雨珊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直身子，从姐姐怀中挣脱出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乔木，“你为什么可以来回跑？是不是有什么诀窍？能不能教给我们？”
“还是说你是牛头马面？只要我们也应聘牛头马面，是不是就能和你一样，一直不投胎了？”
乔木有些被对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惊到了，不过看着两姐妹满脸渴望，他还是随口解释了几句自己的情况。
“另一个世界？”两姐妹有些迷糊，可她们终究是21世纪互联网时代的大好青年，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非常高。
“我们……能不能跟你走？”刘嘉怡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你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帮忙！”刘雨珊连忙补充，“就……就当是我们给你打工，不要工钱，只要我俩在一起就行，怎么样？”
乔木愣了愣。
他从未想过招募这个世界的剧情人物作为员工。不过服下义血后，她们似乎也有一些资格了？
毕竟康健那种“水货”都能当地狱员工……
他下意识看向地上颓废的李增宝，这位也服用了义血，还是和鸣女一样罕见的空间能力。
李增宝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了，察觉到他的视线，犹豫了片刻，朝他摇了摇头。
显然，这位中年卡车司机，选择了另一条更“正统”的路。
乔木心中遗憾，但依旧尊重对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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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江东市第一人民医院。
乔木已经不在备用诊区了，而是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
“乔哥，你找我？”冯贤推门而入，但下一秒就愣住了，随后脸色剧变，几乎就要拔腿就跑。
办公室中，乔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石帅则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看到这一幕，任谁都会觉得这两人有问题。
冯贤甚至觉得，自己之前那个猜测成真了。乔哥真的出意外了，眼前这个是那些怪物变的！
“别担心，他是俘虏。”他正要转身逃跑，乔木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
对方也没啥必要骗他，还不如直接弄死他呢。
下意识看向那边的石帅，对方确实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畏畏缩缩的，和之前在异空间中趾高气昂凌迟自己的石帅，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想到这里，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为啥要跑？遇到危险，明明可以直接选择结束项目啊！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跑了，还在病床上修养、什么都不知道的王子豪咋办？自己不就等于把他卖了嘛！
“找你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乔木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听乔木有事摆脱自己，一时间他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您说！”他略显激动地回应，“我一定全力以赴！”
“先听我说完再许诺吧，”乔木对此不置可否，指着一旁的石帅道，“他是无形者变的，我打算把它带回现实世界。”
“啊？”冯贤呆呆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后才回过神，有些激动地质问，“为什么？这么危险的怪物，不该直接就地处决吗？！”
“你说得对，”乔木赞同了对方的意见，成功地让对方安静下来听自己后面的解释，“它们在现实世界还有其他同类，我需要借助它们对同类的了解，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拽出来。”
听到这话，冯贤先是脸色大变，继而神色阴晴不定。
犹豫许久，最终他重重吐了口气：“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这是最有效的。毕竟他们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发现不了，我实在没把握能靠自己揪出它们。”
说完这些，乔木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按照我的计划，这件事也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才过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不靠谱，不愿意，我们就在这个世界除掉它们。现实世界的那些无形者，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在冯贤惊愕的注视下，他认真道：“我尊重你的意见，你也无需任何顾忌，做出最遵从本心的选择就好了。”
这话彻底打消了冯贤最后的疑虑，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而激动地对乔木点头：“我相信你，乔哥，就按你说的做！”
但说完这话，他又有些犹豫：“我……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我啥也不会……”
乔木笑了：“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给你强加重担。你的任务非常简单……”
他指着石帅：“他的身份依然是工程学院高三学生石帅，我不可能时刻把他带在身边，所以我需要你成为他的监护人。”
“监护人？”
“是的，你放心，我会在你们之间施展一个法术，让他在灵魂层面上对你言听计从。而且我会封锁它的所有能力，确保它不会想办法绕过法术，伤害你、威胁你。当然还有其他注意事项，我后面会一一和你说明。”
灵魂层面的法术？泰裤辣！冯贤眼前一亮，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漏洞：“可马上就要寒假了……”
“寒假期间我会想办法，你只需要在校期间盯好它就行了。”乔木并不打算把事情拖到一月下旬放寒假，而是打算在那之前就彻底解决这个该死的突发事件。
“行！”冯贤答应得很痛快，没有丝毫犹豫。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临出去前，冯贤又似无意地问乔木：“乔哥，丑子……石帅的事儿，王子豪还不知道。这事儿能告诉王子豪吗？”
“可以，你愿意的话就你去说，”乔木点头。他不打算让佳佳蒙在鼓里，而且毫不知情的王子豪，一定会被这些狡诈的无形者利用。
虽然得知真相，会让佳佳很痛苦，但痛苦总比稀里糊涂丢了性命要强。
冯贤又问道：“那为啥不让王子豪做监护人？”
“他和石帅三年的好兄弟，感情太深了，我担心他做监护人会捅娄子，”乔木说出了心里话，又指着石帅，“而且他表面是石帅，里面的灵魂其实是能够变身王子豪的那个。”
在冯贤震惊的目光中，乔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怪，但能变身石帅的那个已经死了。其他无形者要么太危险，要么对现实世界不了解不适应，很容易露馅。这个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我明白！我会认真和佳佳说清楚的，也会做好他的工作！”冯贤诚恳而坚定地承诺。
离开办公室的他一身轻松。
不仅是因为自己终于可以有所表现、有所作为了，也因为他知道了，乔木找他，不是因为想要保护自己的弟弟，觉得他可以牺牲，而是因为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让他异常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