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无影灯的光并不刺眼，王天睁开眼，脑中仿佛喝醉酒似的，疼得厉害。
他看着眼前的家伙，即便带着医用的蓝色口罩和头罩，遮住了大面积的脸，王天依旧能认出那是陆生的眼睛。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端详。
深邃，幽暗的虹膜旁有一圈不知是什么的奇特棕红，不知是否是室内光的原因，那色彩不停跃动着……
看起来就如同火焰一样。
不知为何，那双眼睛给王天很熟悉的感觉。
“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忽然开口问道。
“我见过很多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这么淡定的。”
陆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他只是晃了晃手上的手术刀。
沾着血。
不知道是谁的。
“这里是最接近天堂和地狱的地方，大部分人躺在这里的时候，都难免会有情绪波动，有些人躺久了甚至会崩溃掉。”
陆生平静地说着，在王天视野外的手却不停操作着什么。
出乎意料地，王天已经不觉得恐惧了。
他出奇的平静，双眼甚至没聚焦在陆生脸上，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瞳孔溃散，但又没失去意识。
天花板洁白而干净，在这栋肮脏污秽的医院里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并没有进去那栋可怕的精神病院，而陆生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医生。
这是普通的手术，结束后他就能下床了。
但王天清楚地知道，这只是错觉，在000号房那里看到的病历单如同梦魇一样游荡在他脑子里。
很多东西都不清晰，唯有那张照片……
“你在想什么？”
陆生随口问道，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做这些事？”
陆生似乎听到个蛮有趣的问题。
“复仇吗？”
王天的眼睛再次在陆生脸上聚焦，他强行让自己盯着那双让他从灵魂中感到恐惧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得到什么答案。
“我想你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陆生停下手，随便把手上的家伙放下。
也不知道放在了哪儿。
他脱掉橡胶的手套，递给旁边的某个，王天的视角看不见的人。
他猜那或许是“矮个子”。
之前一直徘徊在护士休息区的，看到陆生就疯了一样追过来的，现在想来或许还真的和陆生关系不错。
“我是精神病医生，又不是病人，那些研究当然不会在我身上进行。”
陆生忽然嗤笑了声。
“你不会认为我以前很惨吧？被用作活体实验什么的？”
将王天没有反应，他捂着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而可笑的故事，看着王天的眼神就像是看可怜的傻逼。
“那你为什么……”
“我确实是在000号房呆过，你没有看错，不过是出于别的原因。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限制过我的自由，在那里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不同意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没谁能关得住我。”
陆生随口说着，对着旁边的挥了挥手。
“高个子，把矮个子叫出来。”
“噫，真的……真的要把他叫出来吗？”
王天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确实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高个子？
不是矮个子吗？
他记得陆生之前说过，004号的病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他不是一直想要个强壮点的身体吗？这家伙老壮了，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快让矮个子出来看看满不满意。”
陆生的语气仿佛在说下午去喝茶般轻松。
但话落在王天耳里，完全是另外的感受！
他听不懂。
听不懂中又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就是那些明白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他想要挣扎，但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被用皮带牢牢地捆在病床上。
或许还打了麻药，浑身除了脑袋没有半点别的感觉。
“对了，记得把床位的方向调一下，视角不好的话，矮个子看不到，到时候闹脾气了就麻烦了。”
“你知道的，我讨厌麻烦。”
高个子听了，似乎很是害怕，王天听到了焦急的脚步声和干活声。
有人跑到了他身边来。
他的视角慢慢抬高，应该是医用病床被升起来了，总算是能看到这间屋子的大部分面貌。
这并非是手术室。
或许用标本室来形容要更加贴切。
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些奇怪的人类器官，还有些王天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身边的确实是高个子。
那个怪异的人瘦高得差不多有两米五往上，腰却细得几乎要只剩下脊椎，让人感觉随时可能折断掉。
而陆生坐在另一边，之间夹着根烟，尼古丁燃烧的颗粒缭绕在他脸旁。
“其实做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他猛地嘬了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像我以为这时候点根烟会很帅，所以我就点了，但实际上我根本不会抽烟。”
陆生露出无奈地笑容，把烟掐灭了，再用脚踩了踩。
“不过硬要说的话，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他站了起来，走到竖着的王天面前。
“我想知道我是谁。”
陆生把脸凑了过去，似乎是在观察王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影着他的影子。
他大概把那当成镜子了，随手用手拨弄了下落在发罩外的头发。
“你知道你是谁吗？”
陆生忽然转过头，对着一旁的高个子问道。
“我是高个子。”
“是的，你是高个子。”
“但我不知道我是谁。”
他说着。
“我到底是人，还是诡，哪怕是神或者别的什么奇怪的玩意儿也好。不管是什么，我总得知道我是谁才行。”
王天听着陆生的话，尽管很绕，但他还是理解了。
强烈的自我认知紊乱？
这种人看似正常，实则极为危险！
平凡自律的上班族，可能是个恋手癖杀人犯。
看上去只是学霸的普通高中生，也许是想通过杀人成为新世界的神。
外表忠厚老实，佛门出身的大叔，提着人蝎子都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即便生而为人，这样的家伙也是实打实的“异类”！
一旦这种人拥有远超寻常的力量，很容易就会因为本身人格的缺陷而造成很严重的社会性灾难。
力量越强，越是可怕！
王天明白他从见到陆生开始就挥之不去的别扭感和恶心感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所以我要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找。”
陆生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在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上详谈。
“在那个答案出现之前，我是陆生，精神病医生，至少还是个人吧。”
说完这也许是强烈暗示的话，陆生就没再看被绑在病床上的王天了。
他转过头，对高个子说道。
“高个子，还没好吗？矮个子等会儿闹起来我可要生气了。”
王天看着高个子连忙跑到陆生旁边跪下，背对着他的方向，手臂的关节反人类地向后弯了过去……
然后，用力撕开了自己的后颈！
一只肥胖的手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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