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金樽绿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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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危的神情波澜不起,面上半丝波动也找不见,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李令溪却偏偏从这平淡不已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质问的意味。

她重新迎上他的目光:“是。”

“很少见的名字。”沈危接着问,“不知是哪两个字?”

李令溪道:“‘三尺童儿重廉蔺’的‘蔺’,‘正当今夕断肠处’的‘夕’。”

沈危的眼中明显地沉了沉。

但也只是半瞬之后,他微微颔首:“所言不假。”

李令溪一时没反应过来:“侯爷指的是什么?”

沈危道:“姑娘引的是李太白的诗,但这两句在他的诗作里并不算出名,姑娘说从前没有念过书,却能脱口而出,可见在京城的这些年确实在学问上用了一番功夫,所以不太得空出门。”

李令溪不慌不忙道:“您过奖了,不过是因为这两句诗里刚好有我的名字,所以念到的时候多留心了一些。”

沈危还在看她:“是吗?”

李令溪点头:“自然。”

沈危没说话,半晌才道:“确实说得通。”

这话分明是在肯定她的解释,其中质问的意味也寻不见了,可不知为何,李令溪总觉得沈危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说辞。

就在她心生不安之时,远处的夜色里传来了人声。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看见边骂边朝这里走的卫朔,以及跟在卫朔身后面色同样不豫的南霄,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方才听沈危分析完她已经对这个结果有了预料,如今两人这么四手空空地回来便也没什么意外了,但要说心里毫无惋惜却并不可能。

走到近前,南霄加快了些步伐,先行过来拜见沈危:“公子。”

“人跑了?”

“……属下无能。”

沈危没有多问,只道:“回去再说。”

南霄应是,俯首站到一旁。

沈危又对卫朔和李令溪道:“时辰不早了,既如此,二位也先回府吧。”

李令溪正有此意。

黑衣人跑都已经跑了,多说无益,何况她目前的那个推测在这里说不合时宜,不如暂且到此为止。

看向一旁明显攒了一肚子话的卫朔,她递去一个制止的眼神:“走吧。”

卫朔这才缓了些神色,同沈危道了谢,领着李令溪正要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忽然顿下了脚步。

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那架高大马车,他回身问沈危:“不知侯爷方不方便捎我们一程?”

李令溪:“?”

她没听错吧?

好不容易不用再继续和沈危周旋了,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人哪根筋搭错了想出来这种提议?

疯了?

只听卫朔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表妹看起来有些走不动了。”

李令溪:“???”

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出问题了?

没等她澄清自己走得动,沈危的应承声已经响起:“可以。”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马车,南霄紧接着走上前来,侧身相引:“二位请。”

李令溪:“……”

被卫朔推着往马车走,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坏了?”

卫朔低声安抚她:“先上车,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不是脑子坏了,你是压根没这个东西。”

“……”

两人很快走到了马车前,卫朔下意识地想扶李令溪一把,刚伸出手就被拍开了。

李令溪一步跨上马车,俯身直接进了车厢。

卫朔:“……”

车内光线明亮,沈危已经在中间的软榻落座。

那张软榻宽半丈有余,他坐下后两侧依然有不窄的位置,但那明显不是给客人的地方,李令溪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目光在两边窗下的座板上扫过,她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左边。

——左右两边乍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左边的座板和软榻之间放了一张作茶几用的小案,坐的地方离沈危要远一些,更合李令溪的心意。

沈危见状眯了眯眼睛。

卫朔随后也上了车在右边的空位坐下,南霄将车厢门关上,马车起行。

侯爵的车驾已经相当接近李令溪从前在王府时所用的规格,比她当前在公府与卫静婉、卫静妍常坐的要宽敞许多,她们那辆车坐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这辆便更是如此了。

偌大的车厢近乎空荡,卫朔即便是坐在了右边的首座,和沈危也隔了近两尺,李令溪的位置就更远了。

在拉开的距离以及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影响下,李令溪渐渐平复了呼吸。

就在她盼着马车跑快一点,到公府之前车内保持现在的安静谁也别说话之时,卫朔好死不死地又开口了:“方才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向侯爷道谢。”

沈危给两人各倒了一盏茶,淡声道:“举手之劳,世子不必介怀,何况蔺姑娘已经谢过了。”

卫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声“蔺姑娘”是在称谁。

他诧异地看了看李令溪,又看向沈危,很是意外沈危竟然没认出李令溪,但见李令溪也没有告诉沈危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言,笑道:“于侯爷是举手之劳,对我和表妹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无论怎么说都不能一谢而过,不知侯爷哪日得空?我该登门拜访才是。”

沈危沉吟了一瞬,颔首道:“也好,正巧有些事想与世子商议,等忙完这一阵,我让人来请世子过府相叙。”

卫朔自无异议。

沈危说罢又看向李令溪:“寒舍没有女眷不便招待,就不请蔺姑娘一道来了,见谅。”

李令溪高兴还来不及呢,在心里连道不用见谅,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让自己能够笑得不那么明显地道:“侯爷言重了,表哥替我道谢也是一样的。”

沈危没说什么,将放在案上的那尊小香炉挪到手边,从屉中取出一块香饼,点燃后放入其中。

大衡视香为圣贤之好,皇族对香一向推崇备至。

在天家的影响之下,京师的勋贵们即便再不好香,也都默契地养成了用香的习惯,尤其是常在御前行走之人。

沈危刚要点香时,李令溪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然而这熏香的气味一从香炉中溢出来,她便怔住了。

几乎是在她睁大眼睛的同一刹那,沈危向她投来了审视的目光:“蔺姑娘不太适应点香?”

不是不适应,是没想到你点的竟然会是金樽绿蚁香。

李令溪回过神来。

皇室中人无不爱香,她自然也不例外,最爱的正是金樽绿蚁。

她笑了笑:“侯爷很喜欢这香吗?”

“是。”沈危答得毫不犹豫。

真有品位。

李令溪忍不住扬唇。

她的皇祖母喜欢的香那么多,其中唯独不包括金樽绿蚁。

父王独爱玉华醒醉,旁的香从不多看一眼,长兄最爱翠云龙翔,就连与她同胞双生的次兄喜欢也是清新飘逸的雪中春信。

长这么大,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和她一样喜欢金樽绿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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