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面对傅清辞的问话,沈阮莞尔一笑:“我认为,可行。”
傅清辞收了笔墨,可神色之间也不见得有多少自得。
他淡淡说道:“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路,只是我还没找到。”
“你能找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他的线路,在好好瞧瞧也不迟。”沈阮安慰道,“反正还有一两日,足够了。”
傅清辞并没说话,只是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她腰间摩挲着。
沈阮并没有阻挡,她没什么精气神的倚在他怀中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外间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风雨声,急切地敲打着窗扇,还有电闪雷鸣,也在苍穹之下,轰然作响。
秋日的这场雨,来得急切且声势浩大。
雨珠砸在窗棂,发出嘈杂的声响。
沈阮寻声将脑袋从傅清辞的怀中抬起,抵在他的肩上去看。
屋内的窗扇早就被严严实实的关着,没有半点风雨吹打进来。
烛火安安静静的立于一侧,将这方寸之地照亮。
倏地,客栈外落下传来裴竹生的抱怨声。
声音混淆进雨水中,听得不太真切,但也能勉强的拼凑成完整的一句话。
“今儿日子真是不顺,难得磨你出来,可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雨,这是老天都不让我去喝酒吗?”
后面的话,沈阮便没在听清,雨声实在是大的有些厉害。
她恹恹的重新缩进傅清辞的怀中,白嫩的手指搭在桌沿边上:“夫君,我睡一会儿。”
“明儿还要回去吗?”
沈阮懒懒散散的抬眼说道:“不回去,今儿回去正好碰见姜和,便说了我要去洛都的事,估摸着他的人已经一路跟着我去洛都了。”
“姜和?”傅清辞低声说道,“是贤亲王府的世子。”
“嗯。”沈阮点头,“也不知骆闻息是怎么同他们认识的,他这儿到处同人交好的毛病,可得改一改。”
“你与骆闻息在这儿,扮演的也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还会跟着你去洛都?”
沈阮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你是不知道,这姜家人生性多疑,只要是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简直是恨不得将你祖宗十八代全都查个清清楚楚,看你是否家世清白。”
“不过,我与骆闻息的身份做了手脚,他们一时想要清查个仔细,还需费些力气。”
傅清辞颔首:“你好像对姜家很熟?”
“我?”沈阮失笑的用手反指自己,带着几分讥讽,“那可没有。”
话音刚一落地,门前便传来极重的脚步声,下一刻门环被人从外面扣响。
“傅七公子,下面吃酒。”
裴竹生的声音。
沈阮扶着桌沿坐好,低头重新整理了下被掖皱的衣裳:“我就说,在外面吃不到酒,他肯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这下,你和顾弥一个都跑不掉。”
傅清辞眉眼微沉的正要说话,裴竹生敲门的声音逐渐加大:“还有沈小阮,你也一同出来吃酒!你俩夫妻今儿一个都没想跑。”
沈阮蓦地失笑,她起身就要去开门,可是没想到这才刚一动就被傅清辞给拉住。
傅清辞神色沉郁,瞧着不是很好。
对于他的委屈,沈阮倒是能明白几分,只不过他这模样实在是有趣,沈阮陡然失笑。
“夫君。”
傅清辞不言不语的抬眼看她。
沈阮笑:“你这做人,该大气些的。”
傅清辞觉着自己已经足够大气,要不然他现在已经叫人滚了。
“走吧,走吧。”沈阮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开始撒娇,“我也想要吃酒,你就当陪陪我?”
“可是,这儿……”
傅清辞话还没说完,沈阮便笑着将他面前的布防图给直接卷起来:“我们就喝一日,明儿我帮你抓着裴竹生一起来看。”
拍门声还在继续,显然是今儿不见人不会罢休。
“傅清辞,沈阮!出来!”
傅清辞是见识过裴竹生磨人的能力的,今儿他们要是不开这个门,或者不跟着他一起下去,只怕今儿在他没有喝醉之前,都别想得一个安宁。
他牵住沈阮的手过去开门,裴竹生本就是倚在门上的,这门开得猝不及防,他跌进来摔倒的时候,也是猝不及防。
他哀嚎着躺在地上,清雅若仙的那一张脸是被他破坏的干干净净,面对着他这么一副模样,沈阮实在是难以将他和镇北王府的二公子联想到一块。
沈阮松开傅清辞的手走过去,在裴竹生的面前蹲下。
她瞧着眉头都拧巴成一团的人,伸出手在他腰腹间戳了戳:“二公子。”
裴竹生捂着被摔着的地方回头看她:“嗯?”
“你这样,你兄长可知道?”沈阮万分好奇地问道,“你兄长没有将你的腿给你打折吗?”
听见沈阮的话,裴竹生感觉有一股寒气正从他的背脊缓慢爬上,他没敢再地上躺着,一下就爬了起来,端端正正的站好。
而且在站好后,他还轻描淡写的掸了掸刚才掖着的衣袖,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了那日深夜初见时的模样。
沈阮微微一笑,走到傅清辞身侧牵住了他的手:“夫君,走吧,下去陪我们二公子喝几杯。”
随着裴竹生去到他屋内的时候,顾弥也臭着一张脸坐在那,楚宴倒是没了之前的冷闷,反而带了几分笑。
正拿着酒与顾弥喝着。
显然,这人瞧着他们都被拖来,心里正高兴着。
“见着我们来,就这般高兴。”沈阮打了个呵欠后,才慢慢坐下,“今儿这天可真是不好,竟然挑着你们要外出喝酒寻乐时下雨,不过裴二公子倒也不用心烦,明儿雨停,你也可以在邀这楚小侯爷一同去寻欢作乐。”
楚宴模样冷冰冰的喝了口酒:“我明儿若去,你觉着淮锦可要去?”
“无妨。”沈阮支着脑袋笑,“带上我便好。”
楚宴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
可偏生有人高兴得就像是个傻子。
顾弥也笑了下,他手指搁在桌案上,问道:“后日你们潜进去的路线可有找着?”
“有了些眉目,只是尚有几分危险。”
顾弥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毫不犹豫的伸脚朝着身侧的人恨恨一踹:“可是听见了!”
“别什么事都交给我们做,裴二公子。”
裴竹生笑着揉揉被顾弥踢中的那个地,咧嘴一笑:“明儿不是还有一日嘛!不急的!”
“来来来,吃酒吃酒!”
“这酒可是我花了重金才求购来的,据说,可是金陵一绝。”
在裴竹生热烈的声音中,就连傅清辞也不由得多喝了几盏。
金陵的酒香,与盛京的醇厚不太同。
而这酒,是她想念了许久的。
熟悉的味道入喉,一夕之间,竟再难分辨。
今夕何夕。
沈阮举过酒盏与裴竹生一碰:“来。”
“瞧不出来呀!沈小阮!你这酒量可以耶!”裴竹生刚一说完,他的后衣领就被人给提起。
裴竹生偏头看去,就见顾弥一手拿着酒,一手拎着他的后衣领:“沈小阮是你叫的?”
听见他的话,裴竹生是哇哇的叫。
“顾弥,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小气哇!我就叫一个名字怎么了!怎么了!沈阮都没说什么!”
“我不许。”顾弥那双桃花眼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死死盯着他,“懂?”
对上顾弥那双眼,裴竹生一下就很没骨气可言的怂了。
见着裴竹生点头后,顾弥这才将人给放开。
他目光落到正与傅清辞喝酒的沈阮身上,眉眼沉沉。
看不顺眼!
烦死了!
顾弥不太爽的想着。
喝到最后,沈阮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金陵的酒可真香,就同原先一样。
所谓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是。
“夫君。”沈阮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拉着傅清辞的手臂,笑得有些傻乎乎的,“我们去游湖吧!”
“金陵的月色可美了。”
“小醉鬼,你还知道此时外面正下着雨吗?”
“下雨有什么了不起的。”沈阮抽噎了鼻子,伸手一挥,广袖从他的手中溜走,就好像她这人一样,让她有些琢磨不透,“雨后的月色更美了。”
“前人写过——”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沈阮抱着酒坛坐在地上,她可怜巴巴的仰着头,看着他。
“夫君,金陵的月,可就这么一次。”
傅清辞耐着性子在她面前蹲下:“为什么只有这么一次。”
沈阮砸吧了下嘴,似在品尝唇齿间尚存的酒味,可很快她就噘着嘴再一次看他:“因为……因为这是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了。”
“明儿我便要走了,我要去大漠,也不知多久能回来。”
“此次我有预感,我感觉我好像再也瞧不见金陵的月了,也再也不了你给我酿造的酒了。”
“若我此去真的不能回来,明年可就没人祭拜你了。”
沈阮说的话,颠三倒四,可一句句的单独拎出来,却好像又能拼凑出几件完整的事。
傅清辞捧起她的脸,温声道:“那软软,你好生瞧瞧我,我是谁?”
“你……”沈阮直勾勾的看着他,明艳的眉眼带着妖冶的媚色,侬丽的颜色一下就被勾勒出,只是她目光天真澄澈,瞧着又有几分不知事的味道,“你是……沈阮的夫君。”
沈阮的夫君?
傅清辞神色微沉:“那不是你的吗?”
“不,不是。”沈阮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沈阮,虽然沈禹说,我才是真的,以前他的那个女儿才是假的,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要我有之前的记忆呢?”
“那你是谁?”
“我?”
沈阮迷糊的神色在听见他的这个问题后,一下就变得警戒起来,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
傅清辞知晓这件事不需再问下去。
因为,他或许已经有了一个明确地范围。
他伸手将人重新抱起。
“小醉鬼。”傅清辞道,“下次再也不给你酒喝。”
回答他的,是怀中人娇娇软软的哼唧声。
傅清辞神色蓦然放软。
他年少清苦,也曾怨怼过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但如今瞧来,许是上天给他的磨砺。
而他所受的那些苦难,无一不是为了能遇上她。
软软。
我不管你原先是谁,但如今你既已招惹了我,从那一刻,你便该是我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