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绾点点头,鼻尖泛上酸涩道出难题:
“他们的尸体会散发疫毒,感染城外的水源,危及城中百姓安危,所以我将他们的尸体进行了焚烧。”
“你说什么?焚烧?”
那人听到此话,双瞳放大一倍,面上布满愤怒,冲到了叶芷绾面前揪起她的衣领,切齿道:
“是你下的令?”
叶芷绾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扥得掂起了脚尖,她将胸前的手掰下向后退了几步,“没错,是我下的令。”
言语道出的同时,杨峥及其部下就很快抵在了前方。
趁着这个功夫,叶芷绾拿出自己备好的弓箭向城楼上方瞄去。
随着箭矢的射出,城楼上的头颅应声重落在地。
她拾起一个头颅走回众人身前,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无法接受,但造成这种结果的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大家都会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我希望你们冲动之余可以想明白我此举实属无奈。”
“这种局面谁也不想看到,朝廷做出的补偿是给离世之人每人三十两的安葬费以及五十两的安抚费。”
叶芷绾先说出了自己另加的补偿银两数额,希望可以让他们得到短暂的冷静。
其实朝廷的赈灾银两只拨给离世之人三十两,叶芷绾却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三十两难以抚平亲人尸体焚烧之痛。
如果焚烧尸体的事情传到别处,让病民得知自己不幸死后会被焚烧必将激起另一波民愤,那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更大的困境。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给他们追加一笔安抚费。
在来云州的路上,宋与洲就和她说明了萧晏在这里的调查发现。
他首先抓住的那个周伟边扛不住严刑逼供,最终道出了所有涉事官员,刚巧不巧暴/乱就发生在那日,他便冒险将涉事官员先行处置了。
而叶芷绾在萧晏说出火灾之语时猜出了他对山洞尸体的处理方法,她知道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涉事官员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就一定也有些来路不明的贪污赃款。
在宋与洲与萧晏交谈时,她准确听到了数额才敢在此放出狂言。
果然那些人在听到八十两时,愤怒稍稍褪去了一些。
然而刚才那个为首之人却趁几个守城军不注意,猛地冲破禁锢伸着手径直朝着叶芷绾去。
叶芷绾忙做出防御之势,此情此景,她不会伤人。
可是她预料的袭击没有到来,那人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头颅,又将它狠狠摔在地上,不断去踩去打。
叶芷绾抬手示意杨峥不用过来阻止,她射下头颅就是这个意思。
其余众人看到他的做法,也纷纭冲了上来,去捶打散落在地的剩下几个头颅。
他们眼中流着泪,却都是浓浓的恨意,全都悲愤到了极点,他们拳头重重的挥在头上,挥在旁边的沙砾土地上,手上砸出了血也不停下......
叶芷绾的眼泪也不知在何时跟着落下,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她能够感同身受。
她知道,换做是谁都不会用银两来换取亲人的性命。
但人生就是这样,面对很多事情时就是如此无力。就像她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也只能眼看着那一切发生。
宋与洲在此时抬来一箱银两,“赵女官,都在这里了。”
叶芷绾拿出银两,一一分好搁置在原地。剩下的她着人记录好送去了赈灾银两中。
回去路上宋与洲问出自己的担忧:“赵女官此举不怕皇上怪罪吗?”
“怕。”叶芷绾仰着头答:“不过又能怎么办呢,等明日京都的消息传过来就知道了。”
宋与洲觉得她的回答看似惧怕,实则不然,好像就是笃定了自己会没事一般。
他通过与叶芷绾几日的相处,对她有了不小的改观。
自己一路坐到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扳倒宇文家。
武安侯为大韩的江山弹劾宇文家数十年,被逼到吐血,命不久矣。他的最终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活到宇文家下台的那一天。
所以宋与洲无论如何也要替他父亲了了这个心愿。
起初他对叶芷绾尊重捧高只是因为看中了她的身份与龙恩,但通过她到达云州后对所有事都任劳任怨的态度来看。
她会是一个很有力的盟友......
在两人的回程的路上,宋与洲谨记着叶芷绾开城门前萧晏的交代,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件事:
“赵女官,还有一事,安济坊中有不少女子,她们有的到了每月......”
叶芷绾看他难为情的样子,赶紧应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里的官员就我一个女子,我还能注意不到吗?放心,我在闲时已经将此事都安排好了。”
她给宋与洲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行了宋大人,你去忙吧,我去找一趟卫太医商议些事情。”
“等一下赵女官!”
宋与洲听闻卫太医的名字心中一紧,他便又急忙生出一个法子道:
“那个赈灾的银两款项上还要赵女官盖章。”
叶芷绾停下脚步,往回走着嘴里念道着:
“怎么刚刚不说此事,这一来一回不就耽搁时间了。”
“呃......是我疏忽了。”
宋与洲在后面小声赔着罪,眼神撇过远处的一个山峰。
叶芷绾心中惦记着换血之法,脚上速度不断加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在她匆匆盖过章后,宋与洲又提出要她留在这里清点所有银两的花销。
叶芷绾只照做一会就停下了活计,她将匕首藏于袖中,上下打量着正在逃避眼神的宋与洲。
一开始她对宋与洲是心存些感激的,因为有着他的尊重,她才顺理成章的接替过了萧晏此时的位置。
虽然御前女官在女皇时期是正一品官,但现在有此官职就不错了,更谈何品阶。宋与洲他一个正五品官做到了事事与她报备,直接将自己的地位在官员中抬到最高。
而且她对此人更为刮目相看的一点是,他将宇文馨按重罪处置发配到边墙了。
再经过几日的接触下来,她能看出此人是一个持论公允,行事兢业之人。
不过他这张充满正气的面庞上根本藏不住谎言。
叶芷绾缓步来到他身边,匕首隔衣轻轻抵在他的腰间。
“今日宋大人不是一直在躲我吗,怎么现在要执意与我独处一室?”
宋与洲稍稍后退两步,“没有,在下只是......”
言语未完,他腰间匕首已经露出锋芒穿过了一层布衣,尖锐感更加明显。
他认得这个匕首,是萧晏在北韩与鹘月的比武大赛中夺得的头彩。
此物由鹘月数名能工巧匠所打造,是难得的上等利刃。
众多北韩以及鹘月的能人武士为了夺得此物,并驱争先,龙争虎斗,却最终都败给了年仅十四岁的七皇子。
可以说这把匕首是萧晏荣鼎之至的象征,但它现在握在这个不同寻常的青山难民手上。
宋与洲低着头,“赵女官,多有得罪了!”
话音未至他陡然反手抓住叶芷绾的手臂,稍稍用力,将匕端的方向霎时掉了个个。
然而这个动作还没保持住,他的腹部就猛然传来一记重击,伴着这须臾片刻,叶芷绾又一脚蹬在了他的膝盖处。
宋与洲踉跄一下,一脚后退身子向下压了一下,待他站稳,那把匕首的刀尖对上了他的眼眸。
“宋大人,多有得罪了。”
叶芷绾压低声音,“夺我匕首再将它对着我这件事,除了七皇子,没有人可以做到。”
下一刻她的面上带上杀意,语气冰冷不容抗拒:
“告诉我,他在哪里!”
......
远山上的一块巨石之后,卫青宇缓缓拿出一个黑色圆坛,他面上爬满焦虑,行至中间那人身前。
“一定要这么做吗?”
萧晏端坐于草席之上身着单衣,手臂上有一条还在渗血的伤口,他目光平静道:
“这是我母妃的法子,她会保佑我的。”
卫青宇睨望着他胸前的些许黑斑,闭上了眼,将手中黑坛打开。
裂影虫在放出来的瞬间就顺着血迹尽数爬上了萧晏的手臂,它们密密麻麻的蠕动着身体吸食掉手臂上的暗色血液,又争先恐后的向伤口里面涌去。
随着第一只裂影虫的探入,萧晏轻皱眉头身上却纹丝不动,只拿来一根木棍将其咬在口中,安静等待着后面的噬咬......
接下来的一刻钟,成千上百的裂影虫像疯了一般挤进那个两寸长的伤口,尽情而又贪婪的吸食着血液。
它们聚在一起组成一个黑棕色的庞然大物,将伤口快要挤爆。
萧晏口中的木棍已经被他咬裂,手臂逐渐变成惨白之色,使不上力气,只能不断抖动着。
裂影虫发现这里的血液已经被享食待尽,它们遂将目光放到了身体的更深处。
它们行进的速度很快,仅有一会功夫,萧晏胸前脖间就出现了星点的凸起之状。
嗜血的本能让它们狂躁,在萧晏的体内横冲直撞,冲进他的五脏六腑,冲进他的血管心脉。
萧晏被它们的肆意噬咬掠夺折磨的痛不欲生,他咬着苑可卿递来的麻布,还觉得牙都要被自己咬碎。
这些裂影虫所行之处均会留下毒素,这种毒素快速麻痹了他的意识,只留下无尽的刺痛感让他可以勉强清醒。
痛处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处角落,暗红色的血管在他身上条条涨起,像无数细蛇爬在他阴白的肌肤上。
这种折磨要持续两炷香的时间。看書喇
萧晏用残留的意识眯眼去望燃起的熏香。
才燃到一半。
毒素却已经侵入他的大脑,身边的一切都在逐渐模糊,令他进入幻觉,有人说话他听不进去,有人向他走过来,他全部推开。
此时的状况让他发疯,让他痛不欲生,他喘着粗气一手抓进发缝一手抽出佩剑。
哪里痛,他就想砍掉哪里。
萧晏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全身力气给到持剑的那只手上,狠狠落下。
血溅当场,他不知道自己砍到了哪里,只知道身上的痛楚还没有停止。
他还需要再接着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