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绾无所谓的回他:“住在哪里不是......”
“为什么不安在城楼上?”萧晏不等她说完就问。
“因为......”叶芷绾顿了顿又道:“因为那里是七皇子休息的地方,我怎敢与七皇子住到一处。”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不能不懂礼数。”
叶芷绾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似曾相识,她怕勾起两人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说完就一溜烟的跑去了太医院所处的营帐。
早上因着香包的发现,让瘟疫得到了短暂的控制。
卫青宇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两个马车的药材,现在看起来只有雄黄艾草起了作用。
他翻看着一本医术眉头拧到一处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叶芷绾轻声唤他,“卫太医,你早上跟我说过的那个凶险的法子是什么?”
卫青宇听到来人的问话,不禁陷入回忆。
八年前他与合妃一起处理过一次鼠疫,那次的状况比现在不知比现在严峻多少。
最后是牺牲了几人才研制出了对症之药。
合妃在医术上有她独到的见解,她大胆创新不仅擅长以毒攻毒,还懂温和之法。
在鹘月的沙漠上有着数不清的毒物,它们天生自带剧毒还会出现在居民家中伺机而动,所以每年因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合妃家中有一先祖在毒物猖獗的时期,发现了可以用其自身之毒去解毒。
而后来的合妃随着自己接触的病例越来越多,她有了自己的看法。
她认为凡是能对疾病起到治疗作用的药性均泛称为“毒“。
且行医就是利用药物本身各种各样的偏性来治病的。
药物的偏性包括四性,五味,升降浮沉,补泻,归经,有毒无毒等。
例如,用寒凉药物清热泻火,就是用药物的寒凉之“毒“来治疗热病;人参,黄芪甘温益气,可以纠正肺脾气虚等症状,也是利用其甘温益气之“毒“起到治疗作用。
在她眼里世间药物只分偏激之毒和温和之毒两种。
所以来到北韩的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利用这里的草药研制出缓解那剧毒药物的法子,但她刚有成果之时就命丧在了御前。
卫青宇看着她所著的医术眼角泛起红晕,他不敢偏头去看叶芷绾,只低声回她:
“我已经试过了各类清瘟解毒汤药,但都只有抑制效果没起到根治之效,如果还是不行就只能试试换血之法了。”
“换血?”叶芷绾对医术虽是不甚很懂,但基本疗法还是略懂一二的。
这个换血之法她当真是前所未闻,她又问:“这需要怎么治?”
卫青宇调整好情绪,拿出医术递给叶芷绾,“这是合肥娘娘在当年鼠疫之时记录下来的一个疗法。”
叶芷绾去看他着重指出的地方,上面写着瘟疫中身体出现黑斑之人说明毒性已经侵入了血液之中,并在血液中繁殖成长逐渐将血变成黑色,随着血液的流通从而导致全身感染,最终血液全部败死,人也会随之死去。
面对此症唯一的解法就是将患者体内的血液全部换过。
而换血就要先将西域独有的剧毒吸血裂影虫放置人的体内,让它们慢慢将人身上的毒血吸走一半,再用川芎、鸡血藤、牛膝等一众活血草药熬制成的汤药喂给病人,起到一边除祛坏血一边生出新血之效。
最后再用这人之新血用做药引救治他人。
这个大胆的疗法在那次鼠疫成功了,但也足足牺牲了五名感染瘟疫的官员。
因为裂影虫在侵入人体的那一刻,剧毒就会在体内瞬间散开,它们先释放出自己的毒素后才会去吸食血液。
正常人到这一步就已经无法忍受,更何况还要等着它们吸食掉自己一半的血液。
合妃当年对此事已是孤注一掷,她本想用自己试药,但众人将她拦了下来,自愿请命出了六名健硕之人愿意以身试药。
可惜最后到第六人时才成功,对此合妃深感自责,从此立誓要生出两全法。
不过关于两全法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
叶芷绾手捧着医术微微发抖,“这个法子太凶险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
卫青宇接过医术,“我又何尝不知,但眼前只能抑制住康健之人继续感染瘟疫,却不能抑制住长有黑斑之人的恶化,他们当中已离世多人,我怕剩下的人最终也只会......”
他不想再往下说,病民中生有黑斑的人占了多数。
在两人都在对此感到两难之时,帐外传来了几名官员汇报的声音。
“赵女官,所有信件都已收集好,也依照您的吩咐用药草熏过一个时辰了,现在可以开城门了。”
叶芷绾应声:“好,我这就来!”
她又转头向卫青宇匆匆道:“卫太医你务必等我回来再继续商议此事。”
在叶芷绾快步出帐时,没有注意到角落处的一个身影在她离开之时闪步进了帐中。
......
南城门缓缓打开,叶芷绾手端数百封书信从城外盈步而来。
一众睡眼惺忪的百姓听到动静,忘却疲惫齐向前凑了过去。
杨崢如今日一样带领将士在前依次排开,隔出一道人墙。
这些将士们都穿着宽大的黑袍,从头顶覆盖到脚边,脸上带了五层勒紧的面罩。
在本就干燥的季节,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叶芷绾也是如此,这两日她除了雄黄艾草的味道再没闻过其他味道。
她站去高台之上,先持信道出了一个要求:
“诸位,请大家先向我做一个保证,那就是领完信件后回家查看,若你们同意此举我再分发信件。”
这话一出,人群中生出一些躁动,却不似清晨时那般高涨,他们彼此小声议论着:
“回家看,这是不让来的意思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听说城里现在都不让外出走动了。”
“是啊是啊,我昨日回家拿东西,发现有不少从京都来的士兵都在每个街坊小巷里把控着呢。”
“那这样咱们回了家岂不是就不能外出了?那我如何得知我妻女的情况?”
叶芷绾仔细聆听着众人所忧,为他们解惑:
“我知道大家最关心的是什么,所以即今日起,每日都会有专门的士兵去家中为你们送去亲人之信,你们若是有回信就一并交给负责此事的士兵。而且除信件外他们还可以帮你们代送衣物吃食。”
听她这么说完,有人提出了一个意见:
“那我们就不能自带被褥在这里睡吗?每日守着他们我们心里也有些慰藉。要不然回家离得那么远,这心里总没个底啊!”
他的话也正是在场所有人想说的,他们聚在此处无非就是想得到一个家人平安的准确结果。
就算是朝廷派了人下来,心中也抵不过被欺骗过一次的恐慌。
叶芷绾抬眸望了一眼,萧晏的帐篷处燃着烛火,残风之下,人影绰绰。
她肃声去回:
“在我身后,除了病民之外还有上百名官员,这其中有医官,有守城军,有上过战场的将士......他们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不敢让自己歇一刻钟,只为了所有病民的安危。你们说,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出了意外从而无法和亲人团聚吗?”
说到这里,她微微哽咽,但声音依旧高昂。
“云州城的守城军我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他们作为第一批接触病民的人,已经病倒了大半,他们亲手搭建的安济坊,成为了他们的病坊,但他们在面对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敢占用物资,一切都让病民优先......”
此时的杨峥挺着胸膛,巍然屹立,一动不动的站在叶芷绾身前。但眼下的面罩早已被湿意浸满。
钢筋铁骨掩盖不住他的透骨酸心。
众人从未见过杨峥这个样子,他们的神色不禁开始跟着哀恸。
叶芷绾微垂眼眸继续道:
“大家应该也有两日没见过七皇子了。”
所有人闻此言,果然面上悲色更多一层。
其实在今晨之时,七皇子染疫的消息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高高在上的皇子,是他们亲人的救命恩人,还惩奸除恶就地斩杀了狗官。
他日夜不停的在两边城门跑着,如今不幸染疫,情况不明。
此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义,令他们感佩。
叶芷绾看众人反应知道是自己交代宋与洲的事情已经办妥,她继续悲切道:
“七皇子他作为第一个在山洞里发现病民的人,早早就染上了瘟疫,他现在不敢亲自与你们会面就怕将疫毒传给各位。但他依旧不敢停歇,还在带病处理公务......”
她顿一下又高声正色道: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论是为官或为民,在天灾面前每个人都很脆弱。但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朝廷与诸位将士官员的使命是抗击瘟疫,救治病民。而各位的使命就是安心回家待命,远离病民所在地,不要再增加瘟疫传播的风险!”
叶芷绾说完话举起所有信件,去问:“所以现在大家可以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现在的人群中已经逐渐传出了一些抽泣声。
这次,她没有专门安排人去打头阵,而是直接去坐到了桌椅边。
“念到名字的人过来领信。”
众人沉着心情依照清晨的顺序自觉排起了长队,每人领完都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全部分发完毕,还剩约有百十人。
叶芷绾面对他们酝酿片刻想要开口,被一人抢先。
“都不在了是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重石一样压在叶芷绾的心间。
她喉骨抖动一下,“是......”
“是......这两日不在的,还是......”那人泪水在眼中打转,不忍继续问道:“还是在山洞里?”
叶芷绾从官员手中拿出一个名单,举起给他们看。
“这些人是在安济坊里去世的,没有名字的则是在七皇子发现山洞时就已经离世......”
名单上有三四十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在山洞里躺有六十多具尸体。
说话的那人看过名单发现没有自己所识人名,身上不由发抖,“他们还在山洞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