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独暗哀曲悲四

“咯咯。”此时客房内传来了温可心的笑声,原来刚刚的一切她皆是听在耳中。“青书弟弟好雅兴啊,到哪里都少不了小姑娘陪伴。”

那慕容君听到也不害羞,依旧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青书。这下轮到宋青书有些不自在,转过了身,站在门外对里面说道:“温姐姐不要再取笑我了,小弟是前来道别的。”听到他自降身份,屋内人影心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宋青书听得屋内长袖摆动之声,那烛火已然熄灭。他在门外认真的行了一礼,不敢再看向慕容君,扭头便回了自己房中。

次日天还未亮,宋青书就早早起身,他怕被纠缠,未与任何人道别,趁着朝阳初升,已然下山去了。走到山侧之时,前方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成年男性高大的身影,来人身穿蓝色锦绣袍锻,袍子外鼓显得上肢孔武有力,他单手提着一个水缸大小的麻袋,麻袋下垂,显然是内有重物,然而他脚步轻缓,一点也不见疲累,整个人缓慢的向山上行来。这些都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他有着一副铁制面具,紧贴脸上,面具只留两眼缺口,不仅让人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年纪。二人擦肩而过之时,这人微微侧头瞄了一眼宋青书,但只是一瞬。宋青书就只装作赶路得样子,径直向前。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这一瞬间,二人同时提起内息,宋青书屏息凝神,不敢吐气,他知这人武功不低,有意想仔细听出对方吐气之声,好猜测那人内功高低。那蓝袍人亦是隐蔽内息,双人同时都憋足了一股气,谁也未看出另一人深浅,只是这一瞬间,二人都觉得对方内力很是了得。

“呵呵。”宋青书未走几步,就听身后那蓝袍人笑了一声,他整个人神经绷紧,刚听到有响动,已然脚踏七星,转身右手贴在佩剑之上。却见那人只是停在那里,连手中麻袋都未曾放下。

“青海派果真了得,这么年轻的徒弟都教得出类拔萃。”那人好像在对着手中提着得麻袋说话,但声音直向宋青书传来,又好像在对着宋青书说话一般。

宋青书见那人未动手,便立起身子行了一礼:“在下并非青海派中之人,前辈误会了。“他听这人声音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但内力精湛,一身内功修为显然已与自己父亲相当,甚至更强。

“怪不得,可阁下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铁面转来,双眼盯着宋青书一动不动,宋青书不明所以。那人摇了摇头:“是非之地,阁下速速离开吧。”语气颇为不屑,宋青书甚至能感觉到那铁面下嘲讽的笑意。

那蓝袍人说罢,运起轻功,身形一晃即奔出了数步,又一晃,就行得远了。宋青书看那人轻功与温可心不是一路,显然不是青海派中之人,猜到大事不妙,正在踟蹰间,却听得“哎呀”一声,正是慕容君的声音。原来这慕容君一早就发现他离开了,依依不舍的追下山来,正撞见这蓝袍人。

宋青书心道不好,也运起轻功,朝青海派内奔回,行至一半,见慕容君倒在路旁,手臂骨折,口吐鲜血,显然是与刚才那人对了一掌。他抢上前去,拿出白虎夺命丹喂了下去,又将她扶起,一手按在肩井穴之上,感到是一股雄厚刚猛的内力所伤,慕容君痛的小脸全是汗水,只是一直说不得话,见宋青书去而复返,勉强撑起笑脸,现下依在他臂弯中,只觉得这一掌受了也值。宋青书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运起神照功助她疗伤,之后立即将她背起,往玉真观方向而去。

观内,青海派三人与众弟子正在大厅祖师牌位下等着温可心起誓入门,突然一只麻袋横飞进来,撞翻了供桌,众人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蓝袍铁面人浑身萧杀得向着厅中走来。

古叶商三人都是久经江湖,一点未曾慌乱,三人脚下暗自成阵,正是他青海派“三才剑阵”。叶长青喊道:“来者何人?”话音未落,忽觉一道罡风击来,风劲晃得自己难以睁眼,又耳听得一阵轻啸好似龙吟之声,震得他连连后退,这才知来人厉害,他刚欲提剑反击,却见到商师姐已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原来刚刚那一击并非向着自己而来,仅是余波就将自己震退,他生平大小七十余战,从未见过如此强敌,心头一紧,手中的剑好像也有些拿不稳了。

“都在这里?那恰好省了事。”蓝袍人淡淡道。

古远青在这三人中内力最好,硬撑着顶过罡风,他看见师妹中掌,也再顾不得其他,飞起一掌还击回去,掌风烈烈,他浑身衣襟翻飞,显然已使了十成劲力,那人却只是左手伸出,绵绵化拳淡淡得接了,脚下动也未动,古远青却连退数步,胸中一阵翻腾,赶忙定住了脚步,气走三关,抱元归一。

“‘不动青松’古远青?呵,不过如此。”那蓝袍人哂道。叶长青见此,早吓得呆了,再无战意,不住问道:“你是何人,来我青海派为何……”他连问几遍,手中长剑已然开始抖动,有些拿不稳了。

那蓝袍人却伸出一只手指着麻袋,那手指细长,竟还戴着个白色丝织手套,颇有些格格不入。宋青书躲在窗外偷偷看得,一手依旧搭在慕容君肩井之上,慕容君面色苍白,但身子如小猫般,紧贴在他怀中。

古叶二人打开麻袋,朝里望了一眼,只看得睚疵欲裂,不住大声疾呼“师父!师父!”

却见那麻袋中有一个“人”,也不成人形,双手双脚都被折成奇怪形状,双目紧闭,七孔流血也不知是死是活,古远青探得鼻息,对叶长青点了点头,二人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叶长青赶忙一手搭在他百会之上,古远青转过头来,看向温可心:“是你!定是你将元狗引来的!”

厅内事发突然,温可心当然不知发生何事,她看向那蓝袍之人,只觉得这人自己也从未见过,并不认识,所以坦然得对着古远青摇了摇头,古远青扑上,一只手将她拿住,另一只手按在她脑门上,对蓝袍人道:“你还不说出来历吗。我现下一掌打死她。”

那蓝袍人看了温可心一眼,口中呵呵直笑,丝毫不在意温可心的死活,显然和她不是一伙的。“宋少侠,早告诫过你此乃是非之地,怎又回来了?”

原来宋青书见温可心性命堪忧,一时不察,竟被这蓝袍人听了出来,只是不知这人又如何知道他的姓名。宋青书也不再闪躲,将慕容君放好,轻轻一跃,从窗外跳进厅内,同时长剑出鞘,如游龙一般刺了过去。

“古道长,此人厉害非常,你我齐上,方有一线生机。”宋青书喊道,此时这厅中本就不过五六名弟子,加上古叶商三人也未过十人,以这蓝袍人的实力,便是一齐攻上怕也是游刃有余,他此一番说,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罢了。

古远青听得此,放开温可心,再进前来,三人斗在一处,蓝袍人好似有意要试探宋青书武功,只是一番闪躲,也并未进攻。他身法灵动,饶是宋青书“龙游”一式变化无穷,也丁点未曾沾得他衣衫,古远青手中长剑也是剑走轻灵,二人好一番夹攻,七八招使下来,也不曾难到他分毫。

宋青书知龙游一式奈何不得他,心中运足了一口劲,左手捏诀,手中长剑向后一提,又金光电闪般刺了回去,正是玉衡七剑中杀招“点睛”一式,此式张三丰曾细演三遍,告知他威力不凡,不到必要时刻不要使用,现下宋青书也只能是虎口一搏,再顾不得其他了。

古远青也将剑舞得漫天剑影,身子一震,长剑带着剑影脱手飞出,乃是他青海剑术中掌门秘传“天外飞龙”。

蓝袍人右手在身下伸手成掌,震得袍袖飞起,内劲中好似夹带一声龙吟,倒掌接来,竟用手掌顶住宋青书剑尖,二人内力相交,手掌毫发无伤,宋青书长剑应声而断,右手一道刚猛内劲袭来,胸中神照真气亦同时击去,他尽力拼得气血翻涌不止,但身子却丝毫未动。如此刚猛霸道的掌力,和那丐帮吴长老所用同出一脉,宋青书暗暗心惊,只能是那“降龙十八掌”了。

古远青剑影飞去,叫那蓝袍人左手在空中成拳,擒住一带,拳中缠绵之意不觉,片刻间,连带数圈,剑影尽皆被化了去,这一式至阴至柔与右手那掌至刚至阳全然不同,此时太极拳还未创出,若论至阴至柔的拳法,怕是只有那失传了得“空明拳”能有如此精妙。

这人一身蓝袍,左手使拳右手使掌以一当二,左右互博阴阳共出,将二人招数同时化解,二人皆是心中大惧,宋青书此时方才明白,此人怕是自己所见除祖师张三丰外最强之人,或可与祖师张三丰比肩,自己这点功力,此时怕也是只能走为上了。遂转头看向温可心,手藏在身侧做了个走为上计的动作,温可心会意。

古远青见得,叹道:“能将这数种功夫学全,当今世上倒是只有那丐帮失踪得耶律渊如帮主了罢。”

那蓝袍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宋青书细想一番,恐怕确实如此,他耶律家得传郭靖的“空明拳”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真让这人练得如那郭靖一般,若是他还会九阴功夫……

这时,那麻袋中的“人”咳了一声,转而醒来,古叶二人围上前去,众弟子扶起那商女道也围在旁边,那麻袋中的“人”口中低声喃喃,不知所言为何。

“你青海派交出武藏,从今往后听我号令,当可保全。”那蓝袍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古叶二人看着师父惨状,想起昔日师父“玉虚真人”那飒爽之貌,泪水连连,口中直呼,可那“人”却如痴呆了一般,只是喃喃,古远青见他双目紧闭,凑上前去,附耳道:“师父,我是古儿啊。”

那玉虚真人口中停了一停,仿若听出了他的声音,嘴唇微微颤抖,又突然大声唱道:“文天祥……陆秀夫……为国死节!”

这一声发的突然,唱的声嘶力竭,众人都是一愣,那蓝袍人也是愣了愣神,不知他所言何物,却又听他接着吼道:“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这是东派青海派弟子所传之曲,派中弟子皆会唱得,但听到师祖玉虚真人声音沙哑,用尽全力发劲吼来,也难免为之动容。古叶二人也泪水满面,带着哭腔慢慢相和“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到那时……齐叫道……华夏万岁!胡人无……汉道昌!”玉虚真人好似唱不动了,咳了几咳,又复吼道:“胡人无……汉道昌!”

此时众弟子皆被感染,随之一齐唱到:“胡人无……汉道昌!”,那老者听到,声音激动,又一连吼了几遍“胡人无……汉道昌!胡人无……汉道昌!血祭炎……黄!”

一声龙吟而过,他还未能唱出最后那个“黄”字,便再也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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