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萧。”
宋青书不经意间念了出来,听妙韵姑娘娓娓道来,又想到黄药师最后一人一舟没在那无边苍茫的滚滚海浪之中,已觉心驰神往。
想到这秦汉乃秦志安之后,秦志安是丘处机徒孙,硬要说来,倒是王重阳有那么几分关系。
“公子说什么?”妙韵并没有听清宋青书言语,只觉得他当是说了些重要的事情,凑近了身子。
宋青书看她凑了上来,总怕自己把持不住慌乱出糗,赶忙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去处吧。”
那秦汉的屋子实在太小,此时夜已深了,众人干脆来到河边,生了篝火,铺了毯子,那几个浪人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具,众人围坐篝火旁,听宋青书将黄药师的生平娓娓道来。
当然,他是托张三丰之名,而且他本身对这个人物的了解也不多,大概介绍了一下生平,又说了他与其妻子冯蘅之事。众人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端坐苦思,不发一语。
“东海泛波涌旭阳,桃花遍地生仙岛。”妙韵叹息。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妙韵并不是武林中人,她对其中武功秘籍之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听到黄药师为了亡妻独往大海之事,也颇为感叹,虽然还是不知道那曲词为何,但已然得了几分意境,又借着酒劲,于月下小声哼来。众人许是都喝醉了,又或者那歌声迷人,不久都个个睡去,妙韵也喝了不少,边哼着边睡着了。
此刻清风徐来,明月当空。
宋青书,徐书义有内力功底,余下几个浪人也是酒量不低,所以都还没睡,但是那曲意伤感,一时间都有些唏嘘。
宋青书借着酒劲与徐书义聊了起来。二人碰了一杯,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徐兄一身好本领,怎么情愿跟在这妙韵姑娘身旁,是否对她有几分意思?”
徐书义倒也爽快,朝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几个浪人说道:“我等尽皆如此,妙韵姑娘国色天姿,怎可无护花之人,大家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他没想到宋青书看起来不过是个毛头少年,但人情敏锐,有几分聪颖,便也不再避讳。
说着,与那众浪人举杯,共饮了一杯。原来徐书义自半年前在沧州倚香阁碰见妙韵之后,便是一见倾心,什么快意江湖再也不想了,只想跟在妙韵身后,与她说话,听她唱歌。
宋青书看了看他眼神,那说话时流露出的真情实意,已是很久没见到了,他仿佛间回到了和寝室哥们儿夜唠情话的日子。问道:“那妙韵姑娘,心意如何?”
他们几人互看一眼,不再说话,又举起酒杯。宋青书想到前世北岛的一句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他缓缓的念出,虽然是白话,但也直说到那几个人心坎中去了,都各自放下了酒杯,低下了头,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一声声淡淡的叹息随着晚风飞去,向那嶙峋的河中,自这人心中肺底。
宋青书问道:“你明知道妙韵姑娘是不喜欢你的,还要这样做吗?”
徐书义看了看腰间双剑,又看着身边妙韵伏在毯子上似猫儿般沉沉睡去,口中尚自喃喃,身体一起一伏。
他笑了,将身边的毯子轻轻盖了上去。
身旁河流轻缓而过,偶有小浪击在河畔之上,众人心情便随着那低低的浪涛,隐忍难平。
宋青书摇了摇头,独自喝了一口,他是个有点冷血的人,在他心目中,自私总是第一位的,现在并没有人值得他如此,何况是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他想了想那些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看着那皎皎明月,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时,也已一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好不舒服,他脑中不停的回想妙韵哼唱的那动人旋律,醒时只觉得浑身经脉跳动鼓胀,但丝毫不觉疼痛。他意识到这正是精进内力的好时机,遂默念功法,内视自身,此时他“手少阳三焦经”已修完,当开始“足少阳胆经”的修炼,此经脉贯通全身,从眼角瞳子髎穴起至脚底窍**,是此功至关重要之一步,今日修来不知是何原因,虽然进境依旧不快,可疼痛无力之感倍减。
他不知为何想起那晚修炼“手少阳三焦经”时,也是不觉哼唱妙韵口中之歌,起了猜疑,若真是黄药师所做之曲,有些安神止痛之效倒也正常,但也不知是不是其中暗含武学之理,他如今内力小有所得,片刻间,便想到了此曲若用内息唱来,会否别有不同之效……
清晨,众人起身一一道别,妙韵一干人等回了那阁中,卫玉依依不舍的望着徐书义身侧的龙虎双剑,徐书义朝她抱拳微笑,心下明了…
中午时分,宋青书与周,秦二人道别,卫玉只在一旁发呆,她天生就木讷话少,几人也都习以为常,周康一如既往的想逗她笑,哪知她攥紧了小拳头,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说道:“我不回去了,我明年再考。”宋青书觉得似乎是昨晚黄药师的事迹给了她不少动力,其实也并不全是如此。
周秦二人听得此语欢呼雀跃,原来他三人关系逐渐热络,昨日趁宋青书在院中与妙韵聊天之时,他们便已聊到此处了,宋青书自然不知。
“好志气!”徐书义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长一短两柄木剑,宋青书见此哪里还不明白,与几人将卫玉推至身前道:“还不赶紧拜师……”
此后一月有余,宋青书每三日去一趟那倚香妙韵阁——当然是为了黄药师所创之曲。有了徐书义的介绍,他也可在此镇个场子,挣点日用钱,徐书义则趁此时像换班一般去教卫玉龙虎剑法。这剑法乃他个人自创,倒没什么顾忌。
宋青书自那绘像中所悟剑法,乃是几招极其凌厉的攻杀之式,这些时日他也多有习练,一一整理下来,心想道:下笔如此,并无法将守式暗含其中。
其实不然,那画中七星,每一星位皆有所传,内功轻功掌法剑法无一不包含其中,倘若细细说来,倒是另一个故事了。宋青书资质不够,所以只悟得那“玉衡”之位的攻杀之式。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告知众人,只跟秦汉提过那绘像大有蹊跷,秦汉自幼便是对着那画长大的,白长了个傻大个子,也很是不以为意……
倚香妙韵阁,本叫倚香阁,也就是个寻常的风月场所,自妙韵姑娘到此后才改弦更张,有了些“正经”生意。妙韵姑娘每三日演一首那曲子,此时宋青书便会如寻常客人一般在旁倾听,一个多月下来,宋青书虽丝毫未有听出什么眉目,但曲中起承转折,抑扬顿挫倒是都学得七七八八,也算是会唱了,平时习练内功前哼唱几句,倒也减少了不少疼痛之感。
………………
时光不语。
这日,妙韵一曲唱罢,暗自哀悼自己唱不出曲中本意,硬是下了决心要去宋青书所说那“桃花岛”看上一看。此去当真凶险,那大海茫茫,谁又知道此岛在何处?徐书义自然是要随妙韵姑娘前去,妙韵与众人一一道别,第二日毅然远行而去。
宋青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出山已久,该回武当了。他也收拾了行李,道别了众人,将卫玉送回了卫庄家中,临别时周,秦,卫三人依依不舍,约定来年同考,反倒将宋青书撇的干干净净……卫玉亦将原本淡黄的小脸哭得通红……
只能静待花开。
………………
“逆子!当初是怎么说的!我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回到武当山的宋青书可想而知,远远见得父亲如杀神般扑面而来。这回他学了聪明,偷偷上了山里,回了房间,还未呆得几天安心,这天东窗事发,他藏在房顶之上。
“听我解释,我真的是去学曲的。”他藏在那屋顶之上,弱弱将那曲哼了几声。
“好好好!你还敢哼这淫词浪曲,今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一双狗腿!!”
宋青书是只知曲不知词,哼的又弱,他希冀父亲能听出此曲中安神止痛之效,然而没想到此举更是抱薪救火……
众师叔在一旁本想替他求情,但听他还敢哼唱,个个哑然失笑,摇头不止,莫声谷双手一夹,对着房上吼道:“侄儿莫要太猖狂了,你快快下来,此事必须严惩!”
“天可怜见,我真的是去那里救人的,我救了一个姑娘,她也是江湖中人……”
“哦?既是如此,那姑娘是何门何派,又是姓甚名谁了?”俞莲舟在一旁喝道,他本不愿多说话,但七侠中他与宋远桥年纪最近,所以关系也最好,向来将宋青书当作自家孩子,听到宋青书如此“胡诌”,也是怒火中烧。
“这……”宋青书哪里知道那女子身份来历,自然答不上来。
“好啊,盘缠一分不剩,竟连我武当派的衣服长剑都当了,好个救人!你定是看那姑娘可怜,将全部银子都用在她身上了吧!”张松溪此时从屋内出来,抱着他的行李翻了个遍。
“我……”宋青书是百口莫辩,急得抓耳挠腮,这时正瞅见张三丰要去和张无忌传功疗伤,从后山走来。张三丰见围人甚多,与五侠聊了几句,便向房上喊道:“滚下来。”
这一声仿若雷震,宋青书哪里再敢执拗,一个翻身,刚巧落在张三丰身前跪拜。众侠见此,将他团团围住,五花大绑了起来,宋远桥再也忍不得,只将手中藤条打断了,又转头去房内拿桌椅板凳……
众人皆在怒气之中,并未发觉,张三丰却感到了宋青书身上内息的变化,挥了挥手,似笑非笑得低头问道:“青书孩儿,可还守得元阳啊。”宋青书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师祖还拿我开涮,此刻派内大小弟子皆在,他哪里敢不应,是以不住点头。
张三丰脸上笑容愈盛,知道他内功精进,那桌椅藤条伤他不得,宋远桥只是摆个样子与派中之人看罢了。他长袖一甩,阔步走了。
宋青书可惨了,他被绑在柱上,好一阵打,宋远桥虽气急,但毕竟亲生儿子,也未使得内劲。派中三代弟子看他眼神各个艳羡,他个这“第一人”也算是起了个好头。
张三丰本就放荡不羁,率性随意,不拘一格,莫说门下弟子逛青楼,怕只要没有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行那不正之事,其他也都无所谓。宋远桥则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天地君亲师那一套成见颇深,算是优点,但也是张三丰不喜欢他的地方。
然而现在门派壮大,不是原来只有十几人之时,又不得不赖此来进行管理,他也不喜欢繁杂门派之事,索性一股脑儿全扔给了宋远桥,自己则苦研武学,本想培养个文武双全的接班人张翠山出来,谁知竟蒙此大难,如今张无忌身中寒毒,近两年下来,眼瞅着日渐消瘦,毒性难以去除,他是更无心思料理此等事宜了。
话说简短,好一顿“毒打”以后,这次宋青书被整整罚了半年黑屋禁闭,那滋味可真是苦不堪言,好在也并非全无事情可做,宋青书索性当作闭关修习内功,将那曲调也哼的纯熟,习练起来苦痛减少,倒也变相提高了修习速度。
这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又是一年中秋至,宋青书也难得的可以出来“放风”,派中上下忙活了一整日事宜,晚饭时,众侠摆席,请师祖张三丰入座。张三丰坐定,还未开席,宋青书身旁张无忌低吟一声,颤抖不止,宋青书忙伸手去扶,哪知那一碰他身体,只觉右手冰凉刺骨,他看向张无忌面庞,那小脸绿中发黑,还在勉强的对他挤出笑容。
原来他寒毒早已发作,怕扫了桌上众人兴致,是以强行撑着,众人见之心痛不已,殷梨亭本就是几人中心肠最软之人,赶忙上前将其扶回了房间。
不久殷梨亭归来,可众人都没了吃饭过节的心思,桌上安静的出奇,师祖张三丰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我带张无忌,去那嵩山少林寺走一遭罢。”
………………
次日一早,师祖张三丰带张无忌下山,山门之前,五位弟子与宋青书皆在,宋青书本想开口随行,但自己毕竟还在禁闭,众师叔又求同张三丰一并前去,张三丰怕人多少林派起疑,毕竟此时武当与少林关系并不融洽,都婉言拒绝了。只吩咐众弟子看好山门,宋青书又与张无忌道了别,一老一小二人缓缓下得山去。
六个月禁闭结束,宋青书才知除了三叔俞岱岩外,其他几个师叔今年都开始收徒,一时间武当派人丁兴旺,所需要操持处理的事情也颇为不少,宋青书得知后,明白武当派在壮大自身实力,门下弟子们也开始注重阵法与合击的演练,他也跟着习了不少合击之术,未可避免的,也稍微对八卦易理等有了些了解,他每日也担负了不少门派担子,整日如上班一般在派中忙前忙后,心中虽有不快,但也无法言说。
好在不过一个月时间,师祖张三丰即回,身旁还带了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正是周芷若了。
张三丰让弟子暂时将她安置在山上,召集众人,将于汉水之畔的事情简短说了,此事宋青书自然心若明镜。可武当派向来不收女弟子,显然无法开此先例,众人在厅中商议好一阵,决定将其转送入峨嵋派中。
此时武当与峨嵋派的关系亦是好不到哪里去。年前为解张无忌身上寒毒,张三丰曾数次去信求那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皆是连信封未拆就原件退回。
众人商议,只能再去求那殷梨亭的岳父“金鞭”纪化龙了,这纪化龙还在江湖行走之时,与“金瓜锤”方评,峨嵋派孤鸿子关系匪浅,是以其女儿纪晓芙自幼就送进了峨嵋派中,此时也只有再求于他才能再将周芷若送去。张三丰半开玩笑的将此事交与殷梨亭办理,殷梨亭听得满脸通红,想到自己有望能见到意中之人,更是心下欢喜不尽。宋青书看他表情,只在心中暗暗摇头。
周芷若在武当派呆了几日,这几天内宋青书是丝毫未有机会与其说话,只说自己这“玉面花剑”的外号,派中上下早知他的“喜好”,这武当派中,向来连那看门之狗都是公的,这来了一个女子,派中人定然防他如防狼一般……
有了前几回下山之事,宋青书自然是不被允许同殷梨亭一道下山,他心中郁闷,这日正在场中与师弟们演练,有看门道童说山下有人找他,道童面色窘迫,吐字揶揄。
宋青书摸不着头脑,随着道童一起来到山门前,远远见得一个身着黑裙的纤瘦娇躯立在那里,个头不高,束发银环,婀娜俏丽。手中拿着个纹路优美的长萧,腰间的酒壶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宋青书见她将黑色劲装换为黑裙,她这娇弱的身躯,小巧的脸庞穿来,倒别有几分风味。不禁心中暗暗赞道是个美人。
原来宋青书回了武当山,确实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之事,她们这段时间寻不到那高俊,宋青书可只能在武当山上呆着,但这武当有张真人坐镇,他们哪敢造次,所以小紫说话的语气还是颇为客气。
宋青书看着小紫说明来意,不经意间总把目光停在她双唇之上,想到那日之事,胳膊还隐隐作痛,此时好事的弟子已在周围聚集,小紫此番并没有带着面纱,所以众弟子都看了个真切。宋青书心想这要是传了回去,让宋远桥听得,自己怕是又要禁闭几月的黑屋,不住闪躲,想勉力用身体遮挡。
然而这一切皆被小紫看在了眼中,她杏目一翻,面上突然挂满了笑容,装了个娇滴滴的模样,柔声道:“宋少侠好生绝情,这便不认小女了吗?”她这话还说得声音不小,把宋青书吓得连连摆手,求饶道:“好小紫,饶了我罢,高俊的行踪我确实不知,但你公子拿走的半本逍遥游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秘籍。”
经他一哄,怎料到小紫也是面上微红,好似在心下窃喜,将头转了去,不住的晃动身子。
这些宋青书是全没注意,他只当小紫还在演戏“陷害”与他,只将那书中方块白文之事向小紫道来,他想这女子几次救得他性命,自己该当还报,哪知自己说完,旁边山道上翻出一个人来,正是那日星眉剑目的少年郎,他此时左臂已经伤愈,拱手称谢:“多谢宋少侠告知,我等就此告辞。”
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晚饭时,派中上下是尽皆是这“玉面花剑”在外余情未了,尾大不掉,还有美貌女子上山求见哭诉的传说,弄得宋青书又被宋远桥狠狠训斥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