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找了地方坐下,他二人这才开口解释。
话说简短,这秦汉家人,也是个北方武林世家。说来名头甚大,其祖上秦志安,乃是道家龙门派正统传人。
龙门派这名字听起来名不见经传,可彼时也是风光一时,宋青书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当秦汉说到这创始人名字时,也是愣了一愣,正是大名鼎鼎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丘处机自被成吉思汗接见传道以后,成吉思汗对其大加赞赏,开创龙门一派,修长春宫,又赐金虎符,令其掌管全天下道事。丘处机身故后,将衣钵传于了弟子宋德方,宋德方后便是秦志安,他秦家便因此立足武林。
到了秦汉爷爷这一辈,秦家虽与龙门派再无任何瓜葛,但也出了个好手,在三江帮内颇有威望,江湖人称“擎天柱”秦游,怎知后来秦游下落不明,秦家武学尽皆失传,仇家上门而来,他们只得托三江帮庇护,苟全下来,秦汉父母早亡,本以为不会再有寻仇之人,但还是遭到纠缠,他此番行走,正是为了加入三江帮内,寻个依靠。
而那周康与秦汉,自祖上起两家便世代交好,周家此时还有人在三江帮内做事,自然写了介绍帖,二人一齐前来报名。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宋青书对他及仇家一事丝毫不感兴趣,但听得“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名号,便知道此事不得不帮了。遂答应了下来,与二人言和,一路跟着秦汉来到河边屋内。
秦汉家里倒也与寻常人家差不太多,只是一间小屋,从桌椅摆饰倒看得出来这家人先前富贵过,秦汉将二人引进屋内,恭恭敬敬的奉了茶水。宋青书见他这般客气,也就不再隐瞒,直言自己是武当派第三代宋青书,二人听得,重新见礼,又与卫玉道歉,周康露出他豁掉的大牙,这几人才算一笑泯了恩仇。
宋青书又再问及仇家之事,秦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他们是何来路,这伙人穿着打扮古怪,和之前来人皆不相同,也不道清楚来龙去脉,只说他们主人想要与我一见。”
宋青书听得啧啧称奇,心想这屋中无一值钱之物,秦汉本人也本事平平,这群人又能有何所图了。想着,他目光又四下看了一番,可这屋内,除了墙上挂得那祖宗绘像,便只剩桌椅板凳,花瓶水缸了。秦汉看他目光,解释道:“他们随身携带长兵利器,我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估摸是来寻祖辈之仇的……”
几人一直等到下午,果又有人前来,宋青书望去一愣,心中呵呵直笑,竟然是几个浪人模样打扮之人,那几个浪人中原官话说的很好,也是彬彬有礼,但说完就要带秦汉离去。宋青书看了秦汉为难的眼神,出手将他们打发了。
这也是宋青书第一次见识这东瀛剑术,和高丽剑术倒是颇为类似,劈砍刺撩,一味求狠比快,不同的是,招式之间略有变化,宋青书看清了几招来龙去脉,也就感到无趣,他长剑从头至尾也未曾出鞘,只用剑在那几人屁股上一人拍了一下,那几人知道自己武功不济,技不如人,倒也是恭恭敬敬,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晚,周秦二人见他出手相助,武功又高,相当热情,备了好酒好菜,又拉着他们在屋内将就了一晚。宋青书自然将那床铺让与卫玉歇了,自己照旧在门前打坐。
第二日清晨,又有一路人前来,这人三十岁年纪,一身劲装,满嘴络腮胡子,宋青书倒是认识,是那“龙虎剑”徐书义,这次宋青书倒是见了礼,又依江湖规矩报了名号,徐书义自然也认得宋青书,出于武当派的背景,对他还是客客气气。
“哦?宋少侠是来助拳的?那大可不必,小姐只是想见识见识这秦家后人罢了。”
宋青书笑了笑,这徐书义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身手,但不知怎么,竟委身当了一个打手下人。
“徐大侠不也是来助拳的?小子冒昧,今日只是想见识见识这龙虎双剑罢了。”
徐书义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话,一拍剑鞘,双剑挺出,两柄剑一长一短,他摆了个架势,想到宋青书不过是个孩子,倒也彬彬有礼:“早听闻武当派剑法当世无双,我们点到即止,徐某领教了。”
宋青书心知他本领,亦不敢怠慢,回了一礼,长剑一抖,也做了个起势。
这时,卫,周,秦三人都围在门前,见院内徐书义动作纯熟,知道这人也是高手,心中暗自为宋青书捏了一把汗。那二人还未动手,他三人已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张力威逼而来。
徐书义身形猛得向前一挺,右手短剑抢攻而上,他短剑力沉,走刚猛之法,左手长剑却轻巧,行灵动之路。乍一见此式,宋青书想也未想,挽起剑花,格开短剑,招式中留了一记,守那长剑,果不出所料,那短剑只拼得一式,余下皆为长剑强攻,右手短剑只做守式,再不进攻。
这正是徐书义的拿手杀招,起式“盘龙跃虎”,以右手短剑攻起,众人会当他左手长剑为守,实则右手短剑才是主守,只击此一式,左手长剑灵动抢上,正是杀招所在。一般人如若未有防备,只此一招便可制敌。
二人拼了五,六招,好在宋青书一味求稳,出招皆防其左右双剑,武当派剑法本就重守不重攻,以他现在功夫使来,防的倒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不过左手剑着实也让宋青书吃惊不小,他与人对敌,向来只拼人右手神门穴,从未有如此经历,一时间他也只得防守,丝毫没有进攻机会。
徐书义见他一一防住,口中赞了一声:“好剑法!”
他立身而起,双剑交错身前,忽然剑势一改,双剑一上一下同时击来,金光电闪间,宋青书看出了他右手短剑乃是虚式,用以掩护他左手直刺自己肋间那长剑,长剑嗡鸣而来,又准又狠。
宋青书所料不差,此招乃是龙虎剑中“虎踞龙潜”一式,他丝毫不理会上路短剑,运起梯云纵,将身子一侧,斜击徐书义左手神门穴,徐书义见招式被破,反应倒也快,长剑一抖,双剑相交,二人直压在一处,脸对脸的又拼了一式,这一式二人都用上了内劲,徐书义稍有吃亏,心中暗想武当派内功果然了得。
这距离一近,徐书义左手长剑比之寻常剑还长,再难使用,只能以右手短剑拼来,二人又互拼数次,如此近距离自然无花招可使,二人都是以力相搏,拼击数次,宋青书内劲稍强,已然占了上风,徐书义右手渐麻,略显颓势,不住后退想要拉开距离。
宋青书哪肯给他如此机会,一剑硬拼结束,立即左手挥拳使来,武当拳法意在力先,本就是内家路数,又拼了五,六招,徐书义已然支撑不住,右手短剑险些被拳劲震掉。宋青书也不追击,念在他之前彬彬有礼,其实还是略有好感,遂停了手:“‘龙虎剑’当真了得,承让。”
徐书义缓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他,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在下折服。”说罢,又朝那门里三人行了一礼,双手回护,将那长短双剑漂亮的收回鞘中,又保持低头拱手,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走了。
卫,周,秦三人早看得呆了,见那徐书义向他们行礼,也忘了回礼,待人走的远了,这才反应过来。宋青书只见卫玉那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光泽。
几人回屋坐定,宋青书想起徐书义所说“小姐”一事,应是指那晚所遇名叫妙韵的青楼女子,那晚只远远见得,就知那女子定当佳人,容貌身材皆应是上乘,倒没想到徐书义竟为情所困,为一个青楼女子动了真心,甘心当牛做马。他又问到秦汉,秦汉却只是摇头一概不知。几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许多,那周康又是个活泼性子,努力逗卫玉开心,倒是热络了很多。
晚饭后,没过多时,一辆马车停在院前,几人伸头看去,是那些黑衣浪人与徐书义去而复返,这马车上又下来一人,可不正是那日所见妙韵姑娘么。
此时天色已晚,这女子一身粉裙,好似月夜中仙女般,迎着月色盈盈而来,一步一步,秀逸娴雅,走得近了,才发现她上身半露酥肩,衣着紧致显出那玲珑身姿,一颗圆润的红宝石挂在白净的胸前,白里透红,当真让人心头一荡。
她含情脉脉的行了一礼,周,秦二人早满脸通红,回了一礼,宋青书则是无奈的笑笑,其实他心也早就飞了,在暗自比对这女子与水依依到底哪个好看。细细想来,水依依面容更加精致动人,如若以她那苗条的身材穿着这身装扮……那可真叫人……心驰神往。
卫玉见他只笑不答,伸手扯了扯他衣角,那女子见他看着自己傻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提手将红唇一藏,端得是风情万种。宋青书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还了一礼,引众人进了屋内。
如此多人,屋内空间明显不够,众人也干脆都不坐了,尽皆站着,那女子看了墙上祖宗肖像许久,转身柔言细语道:“哪位是秦家公子,可否单独一叙。”她这般姿态,怕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无法回绝。秦汉起身便与她出了屋子,悄声说起了话。
宋青书站在屋内,手按长剑,死死盯着,生怕那女子突然发难,周康在旁嫉妒不已,小声说道:“小子,好艳福了。”卫玉则双目不停躲闪得看着徐书义那龙虎双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徐书义见她望来,潇洒的笑了笑,小姑娘倒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继续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那屋外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秦汉不住的摇头。不一会儿双人去而复返。妙韵美目扫过众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在场除了她和卫玉皆是男性,那目光随着她的呵欠起伏摇摆,倒是相当整齐。
“如此说来,这便是通真先生了。”她看向那副祖宗绘像,问道。
“正是家祖。”秦汉回道,宋青书也随之看去,见那画上绘着一仙风道骨之人,旁边写有一首《雨霖铃》,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妙韵缓缓将那词唱出:
“高山流水。叹知音者,世间能几。终南万里,烟霞归去也……”
宋青书只觉得这词写得一般,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妙韵姑娘嗓音轻柔,唱的确实好听。
她唱到“匣藏三尺神剑,霹雳响、火龙飞起……”时,宋青书随之看向那绘像,忽觉不对,那画中几字,配上画中图案,暗合七星之形,此时再看那画,与七星“玉衡”方位画着数片竹,寥寥数笔乃水墨而成,一笔苍劲,一笔轻柔,一笔果决,一笔龙游……他闭目冥思,那作画人下笔之姿尽在眼前,果然是一套凌厉的剑法。
他生怕自己忘了,不敢睁眼,闭目用心记得,口中念念不停,回想自己所得。好半晌才记了下来,众人见他这般神态,还当是妙韵唱的好听,他忍不住用心附和。
妙韵当然察觉到了其中微妙,一曲唱罢,转头对宋青书说道:“可否请公子单独一叙?”
宋青书点了点头,跟着那曼妙身姿到了院中,月下佳人,逸步轻摇,眉目含情,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公子可是从这画中看出了些什么?”妙韵姑娘眨眼问道。
宋青书不置可否,他还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反问道:“姑娘还是先说说,缘何来此罢?”
妙韵犹豫了一瞬间,旋即说道:“小女并非中原之人,公子也应当看出来了,我出生在东方一个岛国之上。”说着她望向远方,好似回想起了故乡的山海。
“小女家乡,紧邻着大海,村里老人们传说,大约百年之前,有位仙人乘舟从海上而来……那仙人替我们赶走了山贼海盗,教我们采茶耕种,治病救人,音律棋艺,八卦遁甲……无所不会,无一不精。”
宋青书并不知道这和她来中原有什么关联,只瞪着眼睛等她继续说来。
哪知妙韵长袖一甩,在院中“咿咿呀呀”得舞了起来。正是那晚宋青书所见之歌舞。
她一曲舞完,继续说道:“我母亲说,这便是那仙人传下的曲子。可惜只得曲而不知词,我从未见过那仙人,真想听他亲自…唱来…”说到这,眼光流露出向往之色。
“便只为这一曲而来?”宋青书有些纳闷,他不大理解这种满脑子音乐细胞人的想法。
“公子见笑了,妙韵只为这一曲而来。”
“那又是如何寻到此处了?”宋青书仍旧不解。
“那仙人在村中住了几年,有一日自言寿尽,唱着此曲,乘船回到大海中去了。我自幼便喜欢唱他的曲子,听他的传说,隔壁婆婆曾与我说过,仙人有一次喝的大醉,自言生平只输给过王重阳一人。长大后我多方打听,才知这王重阳竟是个中原的仙人,故而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