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东尘子断了气,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其尸身放于榻上,留下一口棺材立在墙边,少年姑娘们皆害怕不已,宋青书毕竟是胆大,又伸手去掀那棺材盖,众人见此都退了开来。
盖子一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忙掩了口鼻,向里望去,只见泉庆德早成了一具干尸,哪里还有半分人样。宋青书猜想定是棺中藏有剧毒,不敢怠慢,与众人就地将棺材点着了,一燃而尽。之后只能是处理后事,此时少年们都失了兴致,其中几人转身便走,那几个武林中子弟,又畏于“三江帮”威势,无奈的朝着宋青书谄笑。宋青书也不怪罪,一一与他们行礼道别。
姑娘们寻了个马车,凑钱买了一副棺椁,由那杜姓女子引着路,宋青书做车夫,驾车载着尸身,来到东尘子生前住所,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外。杜姓女子对他千恩万谢,自言平日东尘子就住在这木屋之中。
二人又刨了土,将东尘子尸首埋于屋后,劈柴立做了个碑。跪拜之时,女子又突然大哭不止,由屋中抱了件事物出来,对宋青书言道:“东尘子前辈常与我在此吹嘘自己年轻之时打遍淮南,从无敌手……又常感叹自己身后无人,说到自己已老,后事无人料理,而今为我,为我却……丧于几个蛮夷之手,我看公子也是江湖中人,小女本欲求公子替前辈报仇雪恨,但他毕竟也手刃了那个蛮夷,我心里害怕的紧,实在不敢再生事端……这是前辈生前珍爱之物,感谢公子施以援手。”说着,双手将怀中之物递上。宋青书接过,乃是一本针线缝合的小册子,上书“寿木长生功”,忙道:“此物贵重已极……”虽心中想要,但总觉不妥。
又听得女子悲切言道:“昨日前辈伤势已重……自知必死……将此物交于我保管,又言道我非是江湖中人,此物于我无半点用处,留下反而会受其拖累。前辈今日得公子相助,公子又为其料理后事,该当还报……”
宋青书听到这里,也就不再推辞。伸手做了一礼,又朝墓前做了一礼,道:“晚辈得此秘籍,实在于心不安,武当宋青书在此立誓,如再遇泉建男,泉泽男二人,必斩其头颅,奉于前辈。”……
傍晚时分,宋青书回到了刘府,却见里面灯火通明,热闹依旧,想到古人娶妻,皆是摆席一天,此处又是大家富户,该是如此。回得厅中,寻到卫长轩,此时他正在与几个“掌门”围在刘家老太爷身边,侃侃而谈。宋青书上前见了礼,又与众人一番客气,他自然不喜欢这场面,不过片刻,又装个疲累模样,刘老太爷立即着下人将他引入客房歇息。
进了客房,屏退了下人,宋青书迫不及待的翻开那针线册子,却隐约听到了一声“咯咯”之音。他心中一紧,做贼般得四下望去,见并无旁人,转头回来,又见得册上针线已断,料想是自己太过激动,翻动时扯绷了线头,才有此声音。遂放下心来,细细研读。
寿木长生功,乃是潇湘子所习功法,潇湘子本身武功不低,热衷收集各类武功秘籍,此功法便是其一。他原是忽必烈账下高手,后与尹克西盗取九阳真经后,两人互斗而死。东尘子作为其嫡传弟子,所得不多,这门功法却实实在在的传了下来。如今落到宋青书手中,此中曲折他是自然不知,他只是隐约觉得“潇湘子”这个名号过于耳熟罢了。
宋青书见这秘籍名字,还当是什么逍遥派的“长春不老功”,哪知翻开一看,此功确有延年益寿之效,但代价颇大,便是如潇湘子和东尘子一般,修得面无人色,形如僵尸,状若枯木。宋青书看着镜中自己脸庞,心中念道此功是万万修不得,但册子已经散了,好在并无几页,匆匆记在了脑中,将散页投入火中,尽数烧了。宋青书无奈,不愿再回席中,便打起坐来,直到晚间深夜,卫长轩也入内休息,二人这才睡了去。
约莫三,四更时,宋青书听得一阵脚步踩踏之音,眯着睡眼望去,依稀见得外面灯火通明,卫长轩仗着酒劲睡的正浓,鼾声连天,此时屋顶啪嗒一声脆响,声音极微又隐于鼾声之中,但宋青书听个正着,立马警觉起身,从旁抽出长剑,走下床去,对着卫长轩踹了一脚,推门而出。
出得客房,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他运起“梯云纵”轻功,三两下便上了屋顶,见房上瓦片果有被人踩踏的痕迹。此时,西南方向一声女子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他知道出事了,想也不想,朝着西南方急奔而去。到得西南角院子,才发现这是新人新婚洞房,忙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此时屋外已聚了不少下人,见他从远处赶来,一一行礼见过,又有几个江湖人士从院门处赶来,他们手脚利落,自是赶在其他人前面,看见宋青书站在门前,问道:“宋少侠,出何事了?”宋青书尚未回答,屋门大开,一人从屋中被扔了出来,又听得屋内阵阵哭声,下人们赶忙奔向屋中。
宋青书离房间最近,转眼便进入了屋中,只见屋内桌椅整齐,新郎官双目圆瞪,满身鲜血,倚在长椅之上,已是死了。又见刘老太爷立于房中,恸哭不已,新娘子手足被捆,披着盖头,倒在不远床边,不知生死。见此情形,宋青书奔出屋外,飞身又上了房顶,迅疾地沿着院子房顶奔了一个来回,并无发现任何异样,跳回到院落,查看被扔出之人,竟是——高俊。
刘老太爷从屋中奔出,口中大叫:“畜生,畜生,我这便杀了你。”他虽年岁已大,但毕竟是习武出身,此时发起狠来,倒无一点老态,下人们哪敢拦他,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江湖豪杰义士们一拥而上,将高俊擒住。众人进入屋内一看,当下心知肚明,刘老太爷将高俊扇得满脸鲜血,捆在柱上。这时客人们渐渐聚集,一时屋中人多了起来,有下人跑去报官,有下人解开新娘子绳索,将其扶至床上,高俊一直未能说话,此时却挣扎着开口,大声叫道:“冤枉,冤枉,不是我,不是我。”他说话时满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突然又挨了一巴掌,显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时有一人拦在高俊身前,竟是方胖子,他向众人喊道:“错了,错了,诸位定是弄错了,高兄弟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做得此,快快放人下来罢。”高俊说不出话,听得此言,口含鲜血,连连点头。这时厅中之人反应过来不妥之处,宋青书与“群侠”们走上前去查看新郎伤口,只见他胸腹上有三处剑伤,致命伤却在咽喉处,所以血流满身。众人问得刘老太爷,刘老太爷道:“今日我孙儿大婚,我躲守在洞房之外,原是盼他早早给我生个小小曾孙。哪知……”说着,泣不成声。原来刘老太爷心急,早藏于屋外假山之中,所以事发后第一个进得屋内,他看见的情形和宋青书差不多,只是当时,高俊正藏在门后,提剑向他扑来……之后便是宋青书所见之场景了。
在场有老江湖听得,赶忙去拿起了门前的凶器,确认了新郎伤口,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定然错不了,他有何冤枉。”宋青书皱了皱眉,心中寻摸道:按理说刘飞早年在武当上学艺,虽说所学未成,但怎至于如此不堪,让不会武功之人刺死于椅上……这时新娘转醒,刘老太爷上前询问,新娘子见这许多人,呆傻了半晌,转着看了一圈,看见高俊时,险些吓晕过去,口中直呼:“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刘老太爷听得此语,大声恸哭,跌坐在旁边椅子上,不能再言。
宋青书与众人这才见得新娘子真容,当真是明眸璀璨,细眉似柳,嵌在那粉雕玉琢的脸庞之上,这屋内灯光昏黄,但众人只觉此女亮如白玉,用倾国倾城形容也不为过了。此刻哪有人再看高俊了,屋中之人皆惊骇于新娘子的美貌,宋青书当然也不例外,但他很快便强自镇定了下来。转头问向方胖子:“高俊不会武功,此言是否属实?”方胖子早看得呆了,哪里听得见他说话……
这时新娘子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这位公子说……那人是高俊?”这时屋中之人才反应过来,有人解了高俊绳索,将其压了过来,问新娘子:“你可看看清楚,是否是他杀了你郎君?”新娘子支吾片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仅答道:“我……他……”众人只当她被吓到了,说不出话来。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汉子,见她这般,个个心生怜意,要她好生休息,不再询问。
又有几个江湖人回过味儿来,说道:“新郎官也是武当派俗家弟子,怎么这么轻易死于一个不会武功人之手。高俊又有什么目的,非要至新郎官于死地了?”却听一个少年喊道:“定是这高俊曾求取水家姑娘数次不成,才出此下策。”这少年中午曾和宋青书同桌喝酒,宋青书心中甚是明了,当时方胖子确有提及此事。
在场的老江湖不少,有人问道:“水家书香门第,姑娘平日藏于深闺之中,刚刚显是不认识高俊,他又怎知姑娘美丑?”众人暗暗点头称是,方胖子抢先言道:“水姑娘踏过火盆时,曾露出半边脸庞……”言罢,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众人听了。宋青书当时也在场,又听那少年喊道:“确实如此,当时高俊直勾勾的看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之后便离了席!”
方胖子在一旁附和:“正是,正是,他呆了好久,早早就离了席!”哪知高俊却看向宋青书,大声喊道:“宋少侠救我!”宋青书心中一凛,知道事情不对。高俊向他声声呼救,是因为他与宋青书当时正在对饮,桌中之人当时个个看得呆了,对饮之事只有他二人知晓——他立即察觉到方胖子正在冤枉高俊。说着话,官府之人已到,几个官差上前来了解了情况,便要挟走高俊,高俊连声大呼:“宋少侠,我冤枉,救我……”
宋青书看着高俊被人构陷,知道他落入阴谋之中,然而自己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虽有武当派撑腰,但此时毕竟人微言轻,一时不好言语,定了定神,并不说话。方胖子等人看向宋青书,见他神色未动,脸上虽稍稍起疑,但也不做声色。高俊见宋青书不理睬他,以为宋青书早与屋内人沆瀣一气,突然发力,将两个差人震飞开来,就欲逃走,哪知脚下一痛,跪了下来。众人望去,见他腿上插着一个金梭——原是这方胖子的长辈“金梭”方万里提早出了手,将其制服,大声道:“高俊,你还说自己不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