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依石待人归二

宋青书又在这寒玉床上躺了十几天,可并未能如愿见那黄衫女子,想来她日日居于深谷之中,性子只与小龙女一般冷清,这事宋青书也就未再提。

小紫也偶尔前来,推他出去晒晒太阳,二人打趣闲聊,但更多时候则是其他门人代劳。

这谷内门人不少,约有四五十人,有些年龄大的,虽做农民打扮,但那一身修为若放到江湖上,说是力压群雄也不为过了。

这天他手少阳三焦经重新恢复,终于可以尝试打坐调息,不想这功力一运,他只想到那日光州城下血雨腥风,徐书义须发皆张,发声嘶吼…...吴长老与人对过一掌,只叫那掌震得披头散发,咳血不止......俞岱岩挟着身受重伤的殷天正,翻身上马......

自己与赵消难断后拦截,终于杀出重围。二人急行向西,却只见得天空中一个白点......

他心下暗自庆幸,想来炮阵已破,光州城该守住了罢......

神照真气在他身中流转,行过三个周天,他一声清啸,四肢同时发劲,只震的浑身关节噼噼啪啪一阵作响,顿时觉得胸中积郁一扫而空,好不畅快。

这数日卧床,他生怕自己剑法生疏,早想活动筋骨,顺手掂起身旁真武剑,一个箭步出了洞室。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他只在一干鲜艳花草之前,演练了起来。先是以一套“柔云剑法”做起式,梳络了浑身筋骨,尔后剑招一变,不再轻缓平柔,而是越使越快,将那玉衡七剑中的“飞白”“成竹”尽数演来。

数招激得罡风烈烈,花草随之而摆,但见得丛中一朵紫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他心中一动,只停了下来。想到:我如今伤势尽复,已无由再留谷中,还需先与谷主及龙婆婆拜谢。但小紫待我真心实意,不怨不悔,我万万不可负了她,这便与婆婆说明心意,带小紫出谷,去见师公及父亲宋远桥,订下终身才是。

他又在这石室之内呆了几日,那寒玉床果真对内力修行大有裨益,他这神照功原是极难修行,寻常他哪怕认真打坐一天,也不觉得有内力什么变化,可在这寒玉床上,不过一晚,便只觉得神清气爽,真气自行周游流转,竟生出一阵生生不息之感......

这谷内人见他伤愈,几日后他自又见到了小紫与龙婆婆,他本想借此机会提出“求亲”之事,但却见到小紫兴致不高,龙婆婆更是好似苍老了数十岁,一头黑发只变得雪鬓霜鬟,已是有些迟暮之态。宋青书大为不解,龙婆婆则不以为意:“逝者如斯,何人又能真正不老不死呢。”

“还不都怪你占去了这寒玉床……”小紫秀眉微蹙,面有责备,原来龙婆婆得以容颜不老,寒玉床自然是占了极大功效,可这近来一月,都是让与宋青书使用,所以才会突然苍老了下来。宋青书也此时才知,这洞室居然是龙婆婆的平日居所,心中是大为过意不去,立时一拜到地,口中连连称谢。

龙婆婆却不为所动:“我只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名鼎鼎的‘玉面花剑’要如此这般,那岂不是看轻了我这老婆子?”

宋青书口中再三称是,但言语讪讪,本来准备的求亲之语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只十分认真的看着小紫,说道:“我如今伤愈,便要走了……”

“你要走便走,可没人稀罕!”小紫将脸轻抬,似用下巴尖对着他,看着好像是生气,其实眼中已噙泪水。“快走吧!我们救你,可不是图你什么!”

龙婆婆拍拍她的手心,笑容慈祥。又转头看向宋青书,只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来。

“小紫你可愿意,同我一起走。”宋青书语气温柔了许多,目光坚定,盯着小紫等她回答。小紫本是满面戚容,但听得此言,直破涕为笑,还是没忍住,虽一样高抬着头,可嘴角已微微带笑。

“呸……谁……谁要同你一起走了……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婆婆……”这几句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是已不可闻。

“我却可不让你陪!”龙婆婆自进来开始,便已瞧出宋青书眼神不对,猜得他有话要说,如今自也明白他话中意思,只抚掌大笑“好,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拉住小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小紫瞬间便羞红了脸,只是不停的摆手摇头。

“依老身所见,宋少侠此时还尚走不得……”她手臂一挥,轻点在宋青书“神阙穴”之上,这一式“兰花拂穴手”让她使的纯熟无比,身影闪动间,宋青书竟全无一点防备之能,可穴道并未被制,他这时才及反应过来,背后只冷汗涔涔,也才方知龙婆婆武功之强。

“少侠所修功法奇特异常,但在老身看来,与体内‘元阳’大有干系,神功有成之前,绝不可去了人身元阳,否则三五年内,必失性命!”她这一番说法竟与祖师张三丰所说几乎一致,心惊之下,宋青书只得点头称是:“确如婆婆所言……”

小紫越听越羞,一张小脸整个通红,只得低眉颔首,目视脚下,全当作听不见他二人之语。

“小九儿可是我老婆子的心尖肉儿,本来女大当嫁,我也留之不住,你想带走她,可也不是不行,但还须精研内功,直至所修有成才行……”

龙婆婆意思明显,若是自己一辈子内功都难有进境,那小紫嫁他,到时难免做了寡妇。宋青书瞧着小紫娇羞躲闪之样,只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夸下海口:“好,我只娶定她了。”

“好,好,好。”龙婆婆亦点头不止,似是极为满意。又说:“内功修炼非一日之事,你二人等得了,婆婆我可也等不了,我这寒玉床便让与你了。可知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说着,自顾自得出了门去,口中温言细语:“往后我便居与池中‘思阁’,只万岁陪我即可,你们切不要再来打扰。”

宋青书见婆婆要走,但又想出声感谢,待抢出门时,却又想起龙婆婆那句“江湖儿女”。一时不知怎么开口,龙婆婆却头也不回:“怎么?宋少侠反悔了?”宋青书这一番想谢又不敢谢,只想到这人是赵消难得师父,鬼使神差得问了句:“那‘无招’当真无法可破?”

龙婆婆身影也是一愣,随即缓缓远行,却只回问了宋青书一句:“这普天之下,初有二人争斗时,是无招还是有招?”

似这类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倒一时问得宋青书摸不着头脑,待他回过神来,却见那身影已行得远了。

小紫从旁走来,她此时只满面娇羞,乖怯怯得像个小姑娘,宋青书看她这般模样心中好笑,便将头伸长了,循着瞧她得眼睛,小紫让他看得连连躲闪,只狠狠得踩了他一脚,未想到宋青书体内乾坤功夫用出,身子猛得向下一倒,正是那日岛中与张无忌对练时他使得的圣火令武功,其中劲道怪异非常,小紫脚下不稳,又让他在手上一拉,二人便一同倒在了那缤纷得花野之内……

至于这花簇之内,他二人如何订下终身,那……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

这一日春光大好,小紫正在谷中陪宋青书练剑,并非是他废弛了内功修为,只不过他武当派的内功还是讲究“内外兼修”,整日里打坐并不是最快的修炼方式,自然还是需要舒展筋骨的。

小紫只用“玉箫剑法”与他喂招,宋青书则还以“太极剑法”这类内家功夫,期能以此稳固内功修为,可这日宋青书手上斗着剑,口中却与小紫讨论道:“这世上初有二人争斗之时,是有招还是无招?”

小紫嫣嫣一笑:“那定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也自然是无招了。”宋青书暗暗点头,只想到,这问题果真如此简单?

但想到:这世上本就无招,可后来终究有了招数,这些招数由人而生,婆婆如此问我,必有其深意在内。

这思索间,手上就慢了几分,小紫刚巧一式“萧史乘龙”点在他眉心上,是开心不已,要知她手中长萧比真武剑短了不知几许,平时就算宋青书有意让她,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萧史乘龙”这一招,其典故不过是佳人一梦,使出前正将长萧横藏腰后,随后极为隐蔽得点在敌人眉心,但颇有些“梦醒点睛”之感。

宋青书正分心思索,不意间中了这一招,心中登时通透明朗:无招自是更在有招之前,可它若是果真合理,便不会出现有招。就好似这石子若是好用,就不会出现弓箭,弓箭若是好用,便不会出现枪炮……

直直一刺若果真好用,又何必大费周章做什么“萧史乘龙”?

又想到,那独孤求败所言“无招胜有招”,说的是不拘泥于招式,可独孤九剑本身就是一种招式技法,要知这世上本就有心破无心者多,无心破有心者难上加难,便如独孤九剑所言“破尽天下武学”,可仍是一种有心之法……

婆婆如此提问,可是要我“有招胜无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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