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和尚,你站住!”远远的传来蝉音的呵斥声,“这里是玉宫!岂是你可以进来放肆的!喂!你给我站住!别跑!那是内闱禁宫,你难道不怕诛灭九族吗?!”
前头穿着灰色破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磨的发亮的佛珠,头发和胡须又长又乱,脚踩一双草编鞋的和尚蹦得飞快。
他的两条腿滑稽的向左右两边撇着,像是一只搞笑的大螃蟹,可是即使是采用这样不协调的跑法,他还总是把蝉音落在后头。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蝉音总是差一点就能抓住他蓬草似的头发,可都被那和尚甩开。
蝉音虽说心下纳罕,这和尚究竟是何修为,为何可以轻松进入如今戒备森严的玉宫;可她发现这和尚似乎脑子不太对劲,一直痴笑还高声唱着什么…罢了,或许是这个疯子运气好,混进来的罢了。
可是玉宫本来就是靠禁制一直屹立不倒,宫里头根本没多少宫人侍卫。这个疯和尚进来之后竟然没人拦得住他,这家伙还一直往帝君所在的宫室跑!
这可怎么行?
帝君即将要归天,也不知阿离有没有跟魔君殷司发生冲突…还有云傲公子,他应该也还在那里——如此要紧的局面,怎么能被这个疯子搅了局?
蝉音运起所有修为,竭尽全力要把那和尚拦在宫门外,可那和尚跳得更欢脱了,不论她怎么努力,还就是追不上。
不行,这家伙马上就要跑到帝君所在的院子了!
蝉音只好狠下心来,用尽全力将宝剑推了出去,正对着那疯和尚的背心——
“砰!”
她的宝剑竟然被折断撞飞了。
蝉音懵住了,那和尚背后佛光一闪,竟然那般坚韧…这家伙,只怕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正所谓真人不露相,如今帝君行将就木…难不成是佛祖派了这和尚来接她么?
蝉音感觉有点玄幻,而且是非常玄幻。
她摇了摇脑袋,却也不敢再贸然去追了。
罢了,这个疯和尚,连玉宫传承上古的禁制都奈何不了他…或许,命中注定该是他过去…接帝君走?
可是…帝君这辈子,可谓是浸泡在血海深仇里,像她那样,一直在仇恨里搏杀…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事,甚至是许多人们口中的缺德短命勾当,又有哪位佛祖敢渡她呢?
如果这样的人都可以通往极乐,岂不是让天下吃斋念佛的人汗颜呢?
要渡,只怕也是渡往十八层地狱吧。
天气很暖和,风也温柔…可是蝉音身上打了个寒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鸡皮疙瘩。
“啊哈哈哈哈哈哈…啦啦啦啦啦啦”
疯和尚看上去快乐极了,“佛祖是我儿——我乃佛祖爹!乖儿子,快给爹爹捏捏脚!臭小子,你把眼睛给老子睁开!你来瞧瞧你爹爹生的什么模样!你…你不动?”
疯和尚顿了顿,快速动作着的身形停了停,他翻了个白眼还撇了撇嘴,又指着空气教育起来:“还不快给老子我趴凳子上,老子要抽你的大屁股!抽得你哭爹喊娘!什么?你敢哭老子?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你哭什么?…什么…”
“你…你哭你娘?”疯和尚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站在宫道上,自己也哭了起来,“你娘…你娘死的惨啊!那是死无葬身之地啊!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没用的!连你娘都不知道救?老子生你有什么用?哼,老子要打你!打你!打你!打死你个不孝子孙!”
他的样子就仿佛眼前真有个不成器的孩子,他手里拿着竹板,正一下一下地修理着这个不孝子孙。
他自导自演着这个情景剧,只是打着打着,他好像忘了自己究竟是在打谁,为什么要打他。
“打?打什么打。”他又嘿嘿笑了起来,仿佛是喝大了酒,一把推开了玉宫尽头的一处宫门,高声喊道——
“阿雪!阿雪——我!喻南星!我!寂空和尚!我来给你道喜来啦!”
原来,这疯和尚正是天魔之战之后就杳无音信的喻南星。
云傲和宫离吃惊地望向门口,殷司慢慢抬起了眼眸。
谁能认出来这是那个从前干干净净,连光头都擦得光溜溜的,面上常带着微笑,眼睛总是笑弯的寂空和尚,天界的叛徒,喻南星呢?
他的头发许久没有剃过,长得像是蓬草一般,又长又脏又乱。他的胡须也是乱糟糟的,似乎还沾着上一顿饭吃的糙米粥,实在是十分邋遢。
他身上的袈裟已经从原先的姜黄色变成了灰色,脏得连花纹都看不清了,上头还有细细的裂开的口子,像是被树枝划破,又像是那和尚不慎从什么地方滚落撕裂开的。
他的脚又脏又黑,踩着的草鞋连颜色都看不出来了,只有脖子上的念珠被磨的发亮。以往喻南星手里总会带着一个木鱼,现在那个漂亮的红色小木鱼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阿雪!”喻南星复又笑了起来,“你…你终于…你终于也等到今天了…你…你也跟我一样了!哈哈哈哈哈…阿雪,你现在明白我了吗?你明白我了吗?”
他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殷司:
“你现在体会到我的感觉了吗?失去挚爱的感觉…你可明白了?”
“阿雪!你知道吗?那一天的我,跟今日的你,我们体会到的痛苦,是一模一样的…”
喻南星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今天,是你的妻子,是阿霁的忌日…可是你是否还记得,今天…也是阿蛟的生日…你还记得她吗?”
“陪伴你长大的,救过你性命的,最后为了你的霸业牺牲的阿蛟!你还记得她吗?”
“你终于…你也有今天啊,阿雪,你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你件件都谋算得到的…你算得到阿蛟会为了魔域牺牲,你可算得到今天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阿霁死去呢?阿雪!你明白了吗?现在…你悟了吗?”
宫离皱起了眉头:“哪里来的疯和尚,你是怎样进的玉宫?最好还是速速退下,否则,便没那么容易饶你了——”
喻南星根本不理他,现在他眼中只有殷司:“阿雪!我便是来看你的笑话的!”
他又哭又笑,状若疯魔:“你分明赢得了天魔之战,你非要一劳永逸,即使代价是牺牲阿蛟…你也觉得无所谓对不对?你啊你,铁石心肠,冷血无情…果然是你,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做魔域至尊啊…你谋划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阿雪,你多得意啊,你总是那么得意…我竟不知道,你也会有今天?”
云傲紧张地望着殷司,他手里还抱着千尘…云傲很担心,万一他被这个和尚激怒,做出什么得不偿失的事情来。
“云傲,我刚才说的,你记清楚了吗?”殷司竟然没理喻南星,只是继续问着云傲,“我要你复述一遍。”
“嗯,”云傲点点头,战战兢兢地重复道:“去找孔痴春前辈,妖界以北,云梦以东,活捉宫麟。此事因孔痴春前辈而起,如果抓不到他…”
他咽了口唾沫,却被殷司又催促了一次:“快说。”
“如果抓不到他,师兄余生便如附骨之蛆…不让她身死名败…便…便绝不罢手!”
“很好。”殷司点点头,“你快去。不要误了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神情,云傲慌乱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点点头:“师兄,我这就去…只是容我问一句,你要把阿霁带去哪里?”
“你还会见到她的。”殷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听话,快去吧…一定,一定要把我所有的话都告诉她,一个字的折扣都不许打。记住,不抓到宫麟,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嗯。”云傲点点头,出门时顺便夺了宫离的剑,“阿离,你师父的事我们这些长辈会处理,舅舅希望你不要再阻挠他了,去处理国事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着的地方。”
宫离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傲没再说教他,而是把宝剑扔在一旁,自己出门去了。
此时,天色突变,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看样子像是有道友在附近渡劫,只是这雷电威压已经超过第九次天劫,也就是飞升天劫…元沧界何曾产生过这样可怕的雷劫?
附近的修士不论是散修还是宗门之中的子弟,纷纷出门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渡劫——这哪里是什么渡劫,简直就是触犯天怒,这雷劫是要天诛地灭!
喻南星抬头望着头顶的天,他愣了愣,又大笑起来:“阿雪!阿雪!不亏是你啊阿雪!你竟然为了那个女子,你是要逆天而行啊!你以为天道轮回就像轩辕昭熙一样,用阿蛟就可以破坏么?阿雪,你太天真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竟然能…见证魔君的死期!”
他大笑起来,只是眼中有泪:“阿雪…你…你还可以为她拼一次命…可是我呢?我从来…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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