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绝不放手

“阿离,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蝉音回来后急忙安排了受伤的妹妹,正急匆匆往宫里赶,却看见宫离还坐在宫门口发呆,顾不上尊卑,连忙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帝君呢?”

宫离头都没抬,有气无力地说道:“云傲舅舅在里面,殷叔也进去了…”

“那你呢?”蝉音又急又气,“你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呢?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掉链子啊——”

宫离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夜陵呢?没跟你回来吗?师父都要走了…他不回来看看么?”

“他…”蝉音的眼神躲闪了片刻,“他身份特殊,那边不放人…毕竟不安全,路上万一出点事儿…”

“…也难怪。”宫离终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到底是他的性命重要些。”

“我想…他是想回来的——阿离,你先别管这些,”蝉音的头脑出奇冷静,虽然她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眼神甚至有些空洞,“云傲公子倒不要紧…可是那殷司,万一他要把帝君带走,你该怎么办?阿离…你快进去看着,万一帝君被他带走了,我们上哪里找去?”

“带走…”宫离木讷地重复着,“带走该如何…”

“我问陆夫人了,”蝉音摇着他的肩膀,“灵衣就拣她生前最好的衣裳穿了,万一人僵了,可就穿不上了;灵宫没准备好可以先将遗体放在祖庙,等墓地选好了再入土为安…阿离!你要撑起来呀!现在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宫离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我…我还能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蝉音觉得这孩子怕是疯了。

不过蝉音到底是蝉音,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总能支靠得上的蝉音。

她用一番话就改变了宫离的想法——

“阿离,帝君要是被殷司带走了,你我今后再都见不到她了…如今在玉宫里,那魔君不能任意妄为;等他带着帝君出了玉宫,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谁都拿他没办法了!你若想帝君尊享太庙,就赶紧进去盯着吧!再者,你忘了他已经背叛了帝君,倘若他带走了帝君,多半是要分解了帝君的身体为己所用…你难道不怕这种事发生吗?你忍心她连个全尸都没有吗?——阿离,我们当然会一直保护帝君,旁人怎么想怎么做,你也会鞭长莫及了呀——”

宫离终于如梦初醒,他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

或许是太久没用腿脚,宫离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发现云傲正蹲在台阶下——

“舅舅!”宫离蹲下来,扳着云傲的肩膀,“我师父——”

云傲摇摇头,轻轻说道:“阿离,我们都该在这里等着…最后的时光,应该交还给他们…”

“舅舅!”宫离有些着急,“我不能让他带走我师父!我师父应该和我们在一起…若是落到他手里…我怕我师父不仅不能尊享香火,只怕连个全尸都没有啊!”

云傲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阿离,你错了。你师父…或许不放心把宁儿留下给他,可是她自己…是情愿跟他一起去的。”

“舅舅,你糊涂了呀!”宫离情急之下拉不起云傲,自己只好一屁股坐下,“我师父身子金贵,有多少人想要其中的咒果、血蟾珠…甚至那剧毒的血液…凭殷司的本事,他甚至可以把我师父做成傀儡啊!舅舅,在我们这里,我们会好好照顾师父;可他呢?他只是个外人啊!”

云傲摇摇头,不仅自己不动,还拉住了宫离的袖子:“阿离,不要打搅他们。你师父以前…总是很忙,有数不胜数的事情要操心。你仔细想想,浮玉,御宗…甚至五月盟,她什么都要操心,过得小心翼翼殚精竭虑。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用俗务打扰她了。她才不到两百岁。”

宫离竟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舅舅!”

他只能徒劳地唤着云傲,期望能唤醒他的理智。

云傲沉静地摇摇头:“阿离,人死了之后,哪怕你要将她千刀万剐,她也不会有半分痛楚的。现在她还会感觉到疼痛,我希望她最后能过的安然些。至于她死后,究竟是被带往魔域,还是留在浮玉…或许很重要,不过也没那么重要。”

在长辈的教导下,宫离彻底没了脾气。

“吱呀——”精美的雕花木门突然开启,宫离和云傲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见到了他们此生难以忘记的画面。

俊美无双的男人眼眶通红,甚至以往清明的凤目里布满了血丝,憔悴地好似许多日不曾睡眠的凡人。

他还横抱着一身素白的千尘。

千尘已经不像是千尘了。

她已经被快速抽走了青春和美貌。

不仅是青丝寸寸成白,她失去了莹润的肌骨,只有一层莹白的皮附着在白骨之上。只是青春流失地太快,她的皮肤来不及生出棕褐色的斑点,就变成了一张满是褶皱的皮。

她一条手臂明明白白地在宫离和云傲眼前荡来荡去,那手臂又白又细,只剩一层皱皱巴巴的皮裹着骨头,她的手看上去小得像鸡爪,只有指甲还是被修剪得圆润光洁的样子。

她一定说了许多话,还呕了血…她身上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衣服领口沾上了鲜红色…她头上的伤还是没愈合,只是血色已经黯淡了许多…

见她这副模样,云傲终于还是没忍住,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和阿嗔一起长大,总以为她嫁的良人,如今还有了宁儿,日子总算是上了正轨…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阿嗔…阿嗔…

云傲的脸埋在膝盖里,传出稀碎的呜咽声。

你没有死为在五月盟开疆拓土的战场上,却因为信任我丢了性命…

从前,我以为自己是你的救赎,如今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你的劫数啊着…

若是没有我…没有我…你一定还跟师兄过着恩爱的日子…你还会跟叶倾雅去打马球…或是去御宗帮姬青师兄教学生…

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没看到天界溃灭,人间重组…你花费了那么多心血…难道你不想见证这个历史吗?

你不想看看浮玉的机关兽是如何所向披靡百战百胜吗?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撒手人寰呢…

云傲的肩膀痛苦地耸动着,宫离望着他,心里竟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触动。

那是师父最信任的人,虽然师父无缘与他喜结连理,可是他们永远信任彼此,永远支持彼此…师父最后的托孤人,不是那魔君殷司,反而是这位五月盟的故人。

怨不得要宫离从小唤一声舅舅。

不过宫离现在可没什么空感动,殷司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一把利剑立刻指向了他的咽喉。

宫离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他从前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剑指着这个男人。

“把我师父放下。”宫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双眼通红,“把我师父放下!”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院里却如同惊雷一声。

云傲顾不得自己还没哭完,赶紧站起来,想将宫离的手臂摁下去:“阿离…阿离…你听舅舅的话…把剑放下…把剑放下!你师父尸骨未寒,你…你怎么能用剑指着她呢!”

“舅舅!”宫离的眼神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坚定,“我们的师父我们自己来守护,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师父的…更何况,他虽然是宁儿的生父,却在我师父最痛苦,最虚弱的时候,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刺激她…就算你要移情别恋,我师父只有几天的日子了…几天而已,你连都不能演一演吗?让她放放心心走不行吗?你知道她一个人从五月盟,跑到了你的地宫,带了宁儿来,又一个人回到浮玉…你能想象光是因为跌跤,她身上就多了多少创口?”

“阿离!那是你师父病糊涂了啊!”云傲连忙抹了抹脸,继续苦口婆心,“你说的那些事,都是她的臆测…若真有这种事,我怎么会把他带到你师父跟前呢?孩子…他不是那种人,他很爱你师父的…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你任由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吗?”

殷司的气息不太稳,他垂下眼睛摇了摇头:“云傲,我央你件事。”

“师兄,什么事?”云傲的眼中竟然又流出一滴泪来,他慌忙擦了擦,“你说,我立刻…”

“你…你回去五月盟,告诉孔痴春,”殷司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他的眼眸垂下,只瞧得见鸦羽似的睫毛,因此云傲很难通过眼神判断他目前的精神状况,“此事因她而起,叫她去…去妖界以北…云梦以东…”

“好,好,”云傲用力地点着头,抹着眼泪,“还有吗?师兄,你尽管说——”

不知为何,云傲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悲愤。

“你告诉她…如果…如果她抓不到活的宫麟…那我下半辈子…一定…一定如同附骨之蛆…不叫她身死名败…我殷司…我殷司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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