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拿出了似乎许久没用过的吸灵刀。黑色的匕首依旧那样令人侧目。果真是杀器。
捅进腹部吗?不够快,还会很痛苦。
器官会慢慢像液体一样流出来。
她最怕疼了。
割开动脉?那也需要很久吧。
那就抹脖子?
奇怪奇怪真奇怪。
只要将吸灵刀插进自己的身体,它便会把自己的灵魂慢慢分解掉吧。是酷刑吗?
千尘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但,吸灵刀能够彻底杀死罪子,却是真的。
千尘忍不住想,自己死了之后,会有人伤心吗?会有人为自己哭一哭吗?
父母双亡,她已经没有家里人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或者说,没有子女,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师兄应该也只会道一声可惜;阿蛟呢?阿蛟会哭吗…还有宫离,如果他知道自己父母双亡的真相,会为她感到悲伤吗?云傲或许会有一阵子不能释怀…而殷司…他会明白吗?他能体会到,哪怕一点点自己的痛苦吗?
千尘觉得悲伤得不可自抑。
吸灵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千尘抱紧了自己。
被人拥抱着感觉真好啊。
或许她也可以学学连星澈,做一堆好看的傀儡陪着自己。
她是恶。
是罪人。
所以她活该痛苦。世界是趋利避害的,像她这样的累赘、害虫,有什么理由不去死呢?
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昏暗的宫室里,只点了根摇摇欲坠的蜡烛,烛火被微风吹得摇晃不休。
千尘疑惑而迷茫地拾起吸灵刀,慢慢摩挲着它的锋刃,体会着它曾带给敌人的胆寒。
如今,竟要用它结束自己可悲的、无用的生命了。
年少时,她想的是承袭族长之位,今后定要名扬天下;而如今,她已经举世闻名,却没了当年的少年心气。
她只花费了几十年,便获得了他人几百年乃至千年的修为…如今果然是…德不配位,必有祸殃。倘若机缘没有这么巧…她的运气没有这么“好”…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是不是只要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便不会有这些拖人下泥沼的事情了?
孙苌都说自己是个畜牲。
他说错了什么吗?好像一点都没有错。
自己可不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宁悦阿娘,你究竟还是看错人了。你的阿霁,根本就是个畜牲…她什么都做不好…
千尘醉眼迷蒙,目中含泪。
她终于还是放下了吸灵刀。
熬着吧,熬着吧。
这是你的报应,你就该受着。谁让你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自己离开的时候,希望也能下一场雪吧。她便踏着雪花到天上去,再也不回人间了。
千尘喝醉了便沉沉睡去,梦里又回了一趟年少时,去品一道蟹酿橙,饮一回菊花酒。
千尘自幼充作男儿养,学的是杀伐果断;而她亲娘看不起药族微末地位,便也连带觉得千尘命贱。虽说好过一般药族人,也抵不过她自己的族人,爱侄儿胜过爱女儿。
千尘总是记得,有时娘亲逼着自己在一群亲戚面前炼药,简直就像是在耍猴;她一旦不愿意,她的娘亲便说道:“让你给舅舅姨母展示是给你脸,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我便不要你们给的脸!”
千尘当时便摔了炉子,冷青着脸走开,任由其他人尴尬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时候,千尘心里想的是,我是将来的一族之长,又不是供你们顽的猴子!凭什么你们让我干啥就要干啥?
而千栀生下便知先天不足,更是倍受怜爱,享尽小姐的福分。只是后来学习炼药时,千栀远不如千尘学得认真刻苦。只是她不必承袭族长之位,也不用跟千尘一般严苛要求。
而当千尘为自己的爹娘带来了新的荣耀,人们才终于将目光再一次集中在这个女公子身上。
千尘却忘不了。
好多人,为了讨千栀的欢心,便来贬低她,打压她…
她丑、她笨、她没眼色…
千尘希望他们原地爆炸。
夸妹妹可以,可是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呢?
连阿笙,也觉得千栀比自己好看。
多残忍啊。
可是丑陋的、愚笨的、给脸不要脸的自己,不还是做了族长,甚至做了浮玉的帝君…千栀已经是她手下亡魂,千栀的儿子,也是她的徒儿;你们的仇,还不是我来报的?
千尘在梦中狂笑起来。
蝼蚁的议论又能决定什么呢?她便不是那池中之物,迟早要一飞冲天;而他们一直捧着的,宠着的千栀,最后不就是一个背叛族人的废物?
你们知道自己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吗?
哈哈哈哈哈你们泉下有知,生不生气啊?是我!是我杀了千栀!
要是能回去,我还想杀了你们!
一切…一切伤害我的…忤逆我的…都应该被封死在地狱的最深处,眼睁睁地看我君临天下!
愤怒吧!怨恨吧!
仇恨的火焰烧的越旺,游戏才越有趣!难道不是吗?
这样才有意思。
外婆家是吗…嗯,还有些远房亲戚呢…不知道还有没有认识自己的家伙活着呢。
好像是在赤柔帝国…正好很久没去过了呢。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正愁没有灵涡吃呢!现在倒好,修为又要提升了!
希望他们的修为够高灵力够充足,她便有了与孙苌一争高下的底气!
哈哈哈哈哈希望还有老家伙活着…我一定要让你…后悔自己说过的每句话…
你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句阿谀奉承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即使没有老家伙,她也要狠狠地杀死他们的儿孙,告诉他们都是你爸爸爷爷造的孽!
因为他们,惹本君不高兴了!
所以,本君要诛你满门!
怨恨吧怨恨吧,他们死的太早了!只能由后人来替他们偿还欠下的罪孽!
后悔吧后悔吧,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你的孩子,还要吞了你的灵涡,让你后悔当初对我造成的伤害…都是你们!是你们将我推入了深渊!我之所以这样痛苦,都是你们害的!你们本就应该向我偿还!
睡梦中,千尘的嘴角咧开了。
或许,足以支持她活下去的,只有仇恨吧。
“她已经睡了?”
“回君上,”阿蛟说道,“帝君说了,不许您来跟她一起。希望您自己去地宫那边。”
“…你究竟是谁的属下。”
“…嗯…回君上,是您的。但是暂时是帝君的。”阿蛟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恐怕不能。”阿蛟苦笑,“因为阿蛟也不知道。帝君本来要陪宫离小殿下出去看灯,中间突然回来了一回,让属下去保护小殿下,自己去那边待着了,不许别人打扰。等阿蛟回来,人已经睡着了。属下便将帝君放在床上,按您的吩咐陪她睡觉。”
“我好像还告诉过你,如果我回来,你便可以离开了。”
“可是…帝君特地说了,谁都可以,就您不行。”阿蛟为难地挠挠头,“而且,也许她还设置了禁制…”
“她是不是去过御宗?”
殷司这么一说,阿蛟便想起来了。忙一字一句将千尘的悲剧遭遇一一道来,最后还说了一句:“帝君身上还有金击子拂尘造成的伤痕,还没开始愈合呢…”
“那你还不让我进去?”殷司简直无语,“顾清连都解决不了的伤痕,只有我可以。”
“…嗯…要不还是等帝君醒了再说?”阿蛟总觉得这样不太好,陪着笑道,“君上,您要是就这样进去,日后她怎会信任阿蛟呢?况且…女人嘛,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或许让帝君自己静静就来找您了呢?”
“你倒是越来越会做奴才了。”殷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君上,这不是属下应该做的嘛。”阿蛟乐了,“您早上等帝君醒了再来吧。属下看她…是哭过的样子呢。您啊,还是仔细小心些。”
毕竟帝君可是吵赢过半个御宗的人的,一般人可招架不住那牙尖嘴利。
“我知道了。”殷司想了想,“你注意她的情况,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那…”阿蛟鼓起勇气问,“若是找不到您,属下是不是该去找云傲公子?”
“…”殷司沉默了一会儿,“嗯。找吧。顾清连也好,姬青也好,楚天戈也好,哪怕是咱们手下的人,如有需要,你尽管支配调遣。关键是要保证她的安全。”
“属下明白。”阿蛟突然说,“您要不,就在这里等一等,处理处理政务。按常例,帝君马上就该醒了叫人了。”
“这…”殷司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恐怕不行。”
“是因为杳歌小姐吗?”阿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质疑主子。
殷司点点头,什么都不想说。
“君上,帝君曾说过这件事。”阿蛟觉得千尘说得一点都不差,“杳歌小姐需要的是医师,您懂医术吗?找您去有什么用?如果真是找您去有用,那么说明杳歌小姐根本就不需要医师,说明她…”
根本就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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