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继续坐在这个僻静的地方。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后腰。那里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微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千尘觉得自己的叹息声都会打破这样的宁静。
如果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她明明年纪尚轻,如今简直要愁白了头。
怎的连殷司都要躲?信那天族人作甚?或许他只是随口说了句谎话,故意作弄她罢了。
他是听了她说想要个孩子,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谎话作弄她,故意折磨她...
自己这样,岂不是上了他的当?
千尘很想起身,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有很多条政令要拟。
她想起以前出巡时,自己在心里暗暗发过的誓,在御宗时,对叶麒说过的狠话...
只有力量才能实现理想。
她不是已经成为人间最强了吗?或许连御宗的至尊叶麒,都不再是她的对手。
她不该低落消沉。
她的人生不过短短百年,可她报了灭族之仇,夺了浮玉,她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景,起码在浮玉,人人生而自由。
千尘咬了咬嘴唇——明天将会如何,没有人会知道。但绝对不能气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爹爹曾经讲过老兔蹬鹰的传说,既然连柔弱的兔子都能踢伤雄鹰,何况人间俊采星驰,焉能没有应对之策?
何况她的国库里,还藏着数以万计的机关兽。
还有五百年...倘若兰巍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天族是决定将他们的土地锁成整体,这样就能避免像兰巍那样,小块下坠然后被逐个击破。
或许殷司要打的,是最后一次天魔之战了。因为天界溃灭,从此天族迁入人间,直接与魔域接壤,二者终于不用隔着人间打探对方了。
没想到,她竟然能见证这样一段历史。
至于...自己腹中那个莫须有的孩儿....
千尘忽的想起,那一日她与师兄下山,却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算卦婆子。
那婆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紧紧地盯着她,一双粗手死死捏着她的手腕,说她将遭天谴。
那时,她还心里暗自耻笑那婆子算的太偏,她师从玄罗,两个师兄都是用药的高手,她怎会子嗣稀薄?
如今看来,是她小看了那前辈。当日说的,难道不是句句应验?
天地神佛俱无情,何况那些修士?字字句句说她罪孽深重,却不说她原本,也心思纯良手段干净。
原来她也走到了今天。
千尘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怕不怕,左不过便成妖,一条道走到黑又如何?
苍天若真有眼,早在巫族炼制人蛊之时,为何不显灵阻止他们?在他们屠杀她的亲人时,为何不阻止他们?
到了她这里,倒是百般阻拦。又是警告又是威胁,岂不知——
她千尘才是他们的天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最多,收了些利息罢了。
欲杀死他人时,难道不该明白,自己也可能会被那人杀死?她又做错了什么?一群正人君子要来拿她的性命,掌管她的机关兽,他们难道不知道,要做好被她杀死而且是灭门的准备么?难道她就该坐着,等着被他们杀?
个个都恨她杀了孙苌,怎么都不提孙苌如何打伤了她还夺她法宝,最不可原谅的是,他拐走了她的阿离!
千尘的拳头从紧攥到松开。
她竟然释然地笑了。
同他们计较作甚,反正他们所谓的围剿也只是来送装备送灵涡罢了。
他们不怕死,自己又为什么要对杀了他们耿耿于怀呢?
这么想了一通,千尘觉得自己的生活又阳光灿烂了。
唯一一点让她心里不安的,还是一直杳无音信的顾清连和姬青。
不要紧,明天便去御宗看看...师兄或许...会把她狠狠骂一顿?总不会要把她逐出师门吧....那也不行啊,他们是同辈,总轮不到他们,总要师父师伯来吧...
千尘权且这样安慰着自己,抬眼却见一个白绒绒的小东西正往自己这里爬过来。
那小东西爬得辛苦,千尘起身,走近几步,弯下腰将它搂入掌心——那小东西一身白毛,尾巴占了身体的很大一部分,细细瞧瞧,它有三条蓬松的尾巴呢。它的眼睛湿漉漉的,口鼻粉粉嫩嫩,饶是千尘,也觉得实在是太可爱。
只是这小东西有些眼熟。
千尘恍然间想起来,抬头一看,果然见殷司立在月光下。
“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啊。”千尘一边用指尖抚摸着第二只小酒狐,一边笑着往他身边走,“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殷司拥她入怀,千尘感觉他今日似乎不算很疲惫:“那我可不能告诉你。”
“肯定不是人间的。”千尘低首看了看,“你记不记得,在御宗的时候,你也给过我一只。”
“是啊。”殷司笑道,“后来我回来,便不见它了。我还想,莫非是你拿它炖汤了?”
“哪有。”千尘的心思还在这只刚到手的玩物上,“那一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一天还好好的,中午我回去的时候,它已经肚皮朝天,浮在水上了。我也看过了,不是被毒死的,只不过...那时候我心想,查出来是谁干的,我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左不过自己多生几天气罢了。所以我便将它埋了,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罢了。”
“不要紧,你莫把它炖了汤就行。”殷司用下巴指指小东西,又道,“怎么,咱们今天在外头露宿?”
“蝶影那丫头怎么带的话啊?”千尘笑笑。
“你别赖她,”殷司道,“她说你跟了云傲去五月盟了。”
“啊....”这丫头还真实诚。千尘咳了两声:“那你怎么...”
“这也怨不得别人,我路上见到云傲了。”殷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说你情绪不太好。”
千尘心想云傲你事儿真多...
不过这边还要笑一笑,告诉殷司:“你来的很是时候,我刚刚才变得很高兴,你就来了。云傲有没有告诉你,我抓到了一个天族人?”
“当然说了。”殷司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还说,那个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呜呜呜。”
“他就在里面。”千尘指了指兰巍所在的宫室,“你要不要审审?”
“我才不在陪夫人的时候办公。”殷司悠悠地说了一句自己的人生智慧,又揽住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也是。得学会放过自己,否则....小姑娘,人活着会很累的。该忘就忘了吧,就像那只酒狐一样,埋都埋了,你还记了几十年。”
“我...”千尘苦笑着叹了口气,“这我可做不到。如今想来,那些事就是我的燃料,如果不是一直恨他们,想把他们踩在脚下——我哪里撑得到今天呢?或许早就一了百了了。”
见殷司一时失语,千尘将酒狐安放好,踮起脚,捧起他的脸轻轻落下一吻:“我们已经走到现在了,现在呢,你就是我的支柱...如果咱们运气好的话...或许我还能记得你很久的...在我忘记一切之前,或许我能...”千尘差点要说出“为你生一个孩子”,然而未说出的话只化作苦笑。
“罢了...”千尘苦笑着,放下了手,身子转向别处,“我倒没什么。我有很多孩子,阿离也是我养大的,小的如今也有小泠。就是觉得...你也该享齐人之福。不过也没关系,你当然...可以找别的女人——”
嗯?殷司感觉不妙了。
“但是!”千尘认真地看着他,“那要等我妖化之后!”
殷司已经完全懵逼了,奈何插不上嘴——
“现在我还好好的,你要是敢背叛我,那我也不介意,给你送一顶帽子——”
殷司要插嘴,结果又被千尘抢了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能生下我们的孩子...你要是嫌他碍事,或者碍了你新欢的眼,我不要求你对他多好,我只求你,把那孩子送走,你不喜欢自然有人会养...交给阿离,哪怕送到五月盟....”
最后殷司已经放弃了开口,而是开始揉自己解不开的眉结。
“就是这样!”千尘终于说完了,“你有没有什么异议?”
殷司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复杂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阿霁,你...”殷司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或者这样!你让孩子跟着我好了。你用术法让我明白那是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养他的...”
千尘的模样那样认真,殷司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上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释然一笑:“没关系的...即使真有那一天,你失去了记忆,我又没有。到那个时候,我就再让你喜欢上我一回,这不就好了?”
见千尘愣住,他又作出一副浪荡子的样子补充道:“到时候,我先让你死心塌地地爱上我,我再抛弃你,让你的芳心都碎成渣子....”
芳心碎成渣这几句话千尘听过好几回,这一回她还是笑了。
很多事已经不重要了,就算兰巍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有一句话说对了——殷司比她更难过,何况这种令人心碎的事他也没有告诉过她,若不是兰巍挑明,千尘自己应该还是开开心心的被蒙在鼓里。
千尘几乎有些心疼他了。
“阿霁,你要相信我。”逗笑了千尘,殷司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笃定地看着她,“你会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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