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从疲惫中醒来时,强大的修复力已经令受伤的身体全然复原,完全不像是刚刚生下个孩子,反而像是才做了重体力活上床休息片刻的。
方便,真是太方便了。
拥有这样强悍的身体,一切生理活动的成本都被降到了最低。原本要从鬼门关里走一圈的分娩,也变得分外容易。
不过令她愉悦的是,睁开眼就见殷司坐在床边。
“宁儿呢?”千尘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虚,还有点奇怪,大概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太伤嗓子了吧,“能让我看看吗?”
“别着急,”殷司忙坐得更近了些,道,“宁儿很健康...对了,是个男孩...”
千尘歪了歪脑袋,觉得殷司说话真有意思。
“就是小小年纪毛病挺多,”殷司暗地里咬咬牙,心想迟早会让她知道的,便说道,“这孩子检查过全身,只有一样,他不会哭...”
“不会哭?”千尘一想便慌了,“莫不是个哑巴?快让我看看——”
“不对,不对,”殷司赶紧扶住她,“宁儿不是哑巴,喻南星查过了,他没有毛病,只是不愿出声罢了。宁儿是贵子,他也在等一个出声的契机...”
“总之不是他不能,只是他不想...”殷司绞尽脑汁地向她解释着,“这孩子身体好好的,估计是思想上出了点问题...不过也说明宁儿聪明呀,是不是?寻常孩子这么小可是什么都不懂...”
“好啦。”千尘苦涩地笑了,“我心里有数。我还有些奇怪,怎的听不见婴儿哭闹呢...既然,身上没有缺了啥,没生下个哑巴...那就很好了。今后我们还可以慢慢教宁儿的嘛...”
殷司慢慢松了一口气,手不由得搭在她肩上:“阿霁,太好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千尘的眉目间有些淡淡的愁绪。
“这倒没有。我原本便不信阿霁能做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事。只不过是怕你难免伤心。”见她想起身,殷司忙将几块软垫子摞在她背后,“小心点。”
“我没事。”千尘笑了笑,“这孩子来的有些晚了。听说在你外公那一辈时,你的母亲和舅舅都已经会上阵杀敌了。”
“这一回不用了。”殷司笑道,“我可不希望让宁儿都沦落到上阵。”
“那...”千尘有些忐忑,“宁儿总是不出声...你真的不会介意吗?我不需要你安慰我,我想听句真话。”
“不介意。”殷司盯着她的双眼,看不出一点欺瞒,“一点都不介意。我已经想过,宁儿可能比正常人多一块什么,或者少一块儿什么...眼下的情况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
他慢慢笑道:“他身上没问题,迟早有一天他会开口说话的。即使他真是个哑巴...你我在人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好歹有些基业。让宁儿安然生活也足够了,若是连儿子都养不起,那我奋斗这么多年,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着那个画面,殷司都忍不住笑了:“可不是白白努力这么多年?”
“真是的,你就会逗我。”千尘笑出了眼泪,“好啦,还是让我瞧瞧宁儿吧。真是的,我们光顾着自己,可怜宁儿刚生下来,爹娘都不在身边,反而在一边聊天...”
千尘笑着摇头:“我若是宁儿,非得委屈海了去...”
二人说笑间,阿蛟将婴儿的摇篮推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君上,小殿下已经洗干净了,真是可爱,将来长大一定是一表人才...”
“过奖啦,”千尘忍不住探过身子望了望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阿蛟,你看他长得像谁啊?”
“这样小,哪里看得出来像谁,帝君又在说笑了。”阿蛟将摇篮推到床边,笑道,“像谁都好。”
“不,宁儿是男孩,”殷司小声道,“还是像阿霁好。”
一句话惹得千尘和阿蛟一起笑了起来。
摇篮里的宁儿受了惊动,小胳膊动了动,千尘和阿蛟忙噤了声,这个小东西应该有趣极了吧。
阿蛟的眼中泪光闪闪,她的声音轻轻地响了:“地宫好久不曾有过新的生命了...若是修罗王见到了,不知会有多么开心...”
“外公在天有灵也会开心的。”被阿蛟一挑,殷司也忍不住想起了故去的亲人。
“最大的孝道是超越,其次是陪伴,最后才是传承。”千尘幽幽地说道,“我们把眼下的事情做好,便是对故去的亲人最好的答复了。”
“阿蛟,你听听。”殷司眉眼含笑,“阿霁的话有时候真得好好听一听,越听越觉得自己捡了个宝回来。”
“正是呢。”阿蛟开心地像个小丫头,“属下早就下了断言,帝君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君上呢。”
“别顾着夸我了。”千尘笑了笑,神情严肃下来,“通天塔完成了吗?战争何时开始?...幸好,幸好宁儿已经...”
幸好宁儿已经落地了,就算是战死,死之前好歹还能看一眼孩子...
不过后面的话千尘没有说出来。
“帝君放心,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切了。”阿蛟与殷司对视一眼,道,“预计距离全面展开战争还有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千尘念叨了几句,惊呼道,“时间也太短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都安排好了。”殷司按住她要坐起的身子,沉声道,“前三天我会离开的,现在别急着赶我走。”
千尘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呼出一口气,作罢:“我是巴不得你在这里陪我呢。可是历来的天魔之战,短的有三天,长的可是有一个月。谁知道这一次,会耗费多久呢...”
“什么都不要看。”殷司轻轻道,“什么都不要想,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千尘笑了,“我会一直等你的。和宁儿一起。”
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天魔之战的第一步是前往魔域,解封宝物。
只不过这一次分离,或许便是永别。
阿蛟正要离开地宫的库房,却被门板后的一个声音喊住了:“阿蛟!”
阿蛟扭头一看,竟是好些日子不露面的寂空和尚。
“哟,今日高僧怎的不喊女施主、女菩萨,反而径直唤我阿蛟呢?”阿蛟针锋相对,丝毫不给故人好脸看。
“阿蛟,”喻南星走到她身边,摊开自己的手掌——阿蛟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造型繁复精巧的宫灯式样的耳环,“你戴上它再去吧。”
“这算什么?”阿蛟一脸不屑一顾,“给我陪葬吗?”
“你胡说什么呢!”此时的寂空和尚,寂空禅师,已经变回了俗家弟子喻南星,他的面部表情已经不再风轻云淡,“你给我戴上!”
不等阿蛟点头,他自顾自地将耳环穿过了阿蛟的耳洞:“你记住了,戴了我的耳环,就是我在你旁边...”
难得听得到他的温言软语,一向针锋相对的阿蛟也忍不住松动了些:“真是的,送我礼物,还只送一只,真是抠抠搜搜的。”
“都是最后一次了,还这么抠门。”阿蛟释然地笑了笑,“还真是你的做派。”
“这一个可贵了。”见她已经戴上了,喻南星松了一口气,道,“一个已经很难得了。我都给你了。这样还不好吗?”
“好。好极了。”阿蛟轻轻叹了口气,“南星,这只怕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我想问问你,究竟这么些年,你去做什么了?仅仅为了出家吗?”
“我?”喻南星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我在找一样东西,现在我找到了。”
“哦?是什么东西?”阿蛟好奇地问道。
“就是你的耳环啊。”喻南星温柔地笑了,“只有你这样美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它。”
“那你真该看看,我们魔族的女人都这样好看,岂不是逮住一个就能戴?”
“你真不该跟阿雪的夫人在一块。”喻南星丝毫不气恼,反而笑呵呵的,“好好的阿蛟,都被她带着变刁钻了。”
“哪里有。”阿蛟笑道,“我原先也没那么软弱可欺。”
“千万小心。”喻南星最后只有一句话好讲,“千万要小心。”
“这话你得跟阿雪说。”阿蛟愣了愣,突然摸了摸嘴唇,“好久没有喊过阿雪了。”
“阿雪已经在魔域了吧?”喻南星叹了口气,“真难想象,魔域还封存着什么法宝。”
“这是秘密,很快你就知道了。”阿蛟弯了弯嘴角。
魔域。
魔族圣地。
殷司面对着一汪奔涌的血池,慢慢伸出了手。
以骨殖为岸,以鲜血作海,历代魔君最后的结局便是此处。
除了号称阿修罗王的外公。
而外公在这里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割破自己中指的指腹,一滴魔血进入了血池。
血池突然沸腾了起来。
殷司往后退了一步,且用衣袖遮住口鼻,以抵抗血腥气。
有什么要出现了。
一身骨铠慢慢从血池中浮了出来。
白骨森森,一块又一块地咬合起来,看上去森然不可侵犯,又显现出非一般的震慑力。
当这身诡谲的骨铠附着在他身上时,白骨岸慢慢化作了飞灰;鲜红的血池变成了一潭死水。
这是魔族历代祖先的力量,已经全部凝于此甲中。
没错,这是一场不能失败,不可回头的战争。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却想起来,临走时,千尘取了一杆翠竹,做了把竹笛,为他吹的那曲《祝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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