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千尘感觉到自己被抬进了一个有门槛的地方,随后被放在了地上。
周围有个老婆子正摇着龟壳,嘴里不念甲乙丁卯,却是来来回回念着一句:“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听得那老鼬儿敲了敲桌子,道:“瞎婆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你打卦的地方。赶紧走,这里邪性着呢。”
响声停了,听得那老婆子道:“此地价钱便宜,老婆子只是借地坐上一晚,不妨您的事儿——”
老鼬儿不耐烦地说道:“你快滚吧!这里可是阴阳客栈,你懂不懂?停死人的地方!”
岂料那瞎婆子慢悠悠地说道:“大人您这是胡诌。此地分明没有死人。您抬进来的分明是个活人。老婆子眼瞎,心可不瞎。又是吹又是打,分明是送嫁呢。莫撵我,老身已经八十啦,让老婆子沾沾喜气...”
“去你的!”老鼬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听着更加气急败坏了,“这是要送去那一边儿的,有个屁的喜气!我告诉你,这棺材要停在这里一晚上的,红棺材最易引来野鬼冤魂,你还是寻间房躲着罢!免得被勾了魂儿去!看你老都老了...”
这老鼬儿真是有点意思。
千尘心想,能狠下心将妙龄少女活埋,见了个八十的老妪却劝她远离危险。
老太太摇摇头,道:“老身贫婆子一个,哪里有钱去住上房呢。死在这里,便省的日后受苦了。大人,您挣得是死人钱,你命里没有这一笔横财呐,老身料定你无儿无女。其实,你命中原有两儿一女呢,这样损阴德的事,您要早些抽身呀...”
“我知道!”老鼬儿打断了她,“你以为我不曾寻过高人指点?老太太,这公平得很,我既然挣了这阴阳钱,自然要付出,哼,什么子嗣,我老鼬儿快活一世,临了了,我给自己一锥子,死得干脆爽利,岂不好过你们?”
“怕只怕...你没那么容易便能死下啊...”老太太悠悠一句,老鼬儿陷入了沉默。
“一世为人,总要多做些善事。”老太太说道,“神明都在天上看着呢。大人,老婆子不要钱,给您打一卦吧。”
老鼬儿迟疑了片刻,道:“打就打,你们算出来的我都能背下来了。不少你一个。”
“大人,老婆子不算命,只占事。”老太太说道,“人的善恶就在一念之间,这命算不得。不过,世事吉凶倒是可占。”
“那你说,你算什么?”
“大人将手伸出来,老身摸骨,占一占您这一回出马的吉凶。”
千尘听不到声音了,估计是那老婆子正给老鼬儿摸骨呢。
许久,那老婆子叹了口气,道:“大人,您是跟阴阳打交道的,这么些年一身杀气,神鬼也怕。只是这一回您送的,可是个瘟神。”
一听瘟神,千尘在棺材里差点笑喷出去。
瘟神瘟神,说的还真是贴切。
“您这一回啊,是不小心,搅进了人家的事里。”老婆子缓缓说道,“如今看来,您须尽早跑完这趟,快些回去。莫再贪图人家冢里的好东西,埋了人便快走,如此,方可保全性命。”
老鼬儿哑然,他确实,不止埋人,还盗墓。
这婆子有些道行,不过或许是摸得他手上的茧子...
知晓阴阳客栈所在之人,多半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这婆子看着可怜,也未必不是那种作奸犯科之辈...
老鼬儿正迟疑,老婆子又是叹气:“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老身熬不住了,便要倚柱而眠了。大人须得小心才是。”
老鼬儿仔细回想,那委托他的孙家,也是出过几位修士的。那位要娶亲的少爷,听说是死于天劫...孙家也算是知晓天道阴阳..却重金雇自己做这勾当...若非这婆子提醒...
罢了,做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这一回就听她的,不捞死人钱就是了。
老鼬儿思量一番,抬起头来,见那盲婆子已经靠着客店的柱子睡着了。
他轻轻抚摸着身边的乌木棺材,心里想,莫非里头真是瘟神?
罢了,这种女孩儿死得含冤,多半不会老老实实。就算化作厉鬼,也得去寻孙家,关他老鼬儿什么事?
这婆子说得对,自己一身杀气,鬼神都怕...
棺材里头传来幽幽的笑声。
千尘觉得他们很有意思。
“你笑什么?”老鼬儿低低地问道。
“笑你活得通透咯。”千尘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倒好,不为儿孙扰。”
此言一出,老鼬儿愣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头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
“哦?我说什么了?”
“你果然不是我们要送的那个丫头。”老鼬儿低低地说道,“那个丫头说不出这样的话,你究竟是谁?”
“我是个瘟神咯。”千尘在棺材里摊摊手,“那个算卦的不是说了么。”
“我告诉你,这棺材有机关,我们如果从外头强行破开,毒气一出,都得玩完。”老鼬儿贴着棺材,“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被关到这里头,老鼬儿是无能为力。我们不曾得罪你,你做了鬼也不要来找我。”
千尘眼珠一转,道:“你可知道五月盟?”
“五月盟?”老鼬儿念叨着,“知道。”
“你这样,”千尘道,“你自己去五月盟,找他们少盟主,就说是阿嗔让你来的。”
“可是....”
“阿嗔,口、真、嗔,明白吗?他们问什么,你照实回答就是。”千尘心里有了打算,“你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赏钱。如果我脱困,我一样会赏你。这里你不用管,让他们照规矩埋就是了。你两头拿钱,岂不是更好么?”
棺材外头没了声响,千尘有些急了:“你放心,你说那孙家,在我眼里就是一指头碾得死的蝼蚁。你若照我说的做了,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护你周全...你今后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可你若是不做,被五月盟的人查出来,只怕你难逃一死...你总该听说过,五月盟的手段吧?”
千尘不知道,棺材外头的老鼬儿已经是一头冷汗。他终于相信,他抬着的就是个瘟神。
“好..”他咬咬牙,“万一,我去了他们要杀我呢?”
“那还有个办法。”千尘道,“你手下这么多人,你找一个去呗。只不过...那时候,只怕他就成了我的恩人,你就得靠边站了。你可想好了...”
“行了!我干了!”老鼬儿寻思,她也想脱身,没必要此时害他。
“这里是哪里?离五月盟远不远?”千尘问道。
“最快的路程,走水路也要一两天。我现在出发,只怕我到那里时你已经被埋了。”
“行。”千尘果断地答应了,“你记住,如果他们少盟主云傲不在,你就说找叶倾雅也可以。见到人一定记得告诉他们,我很好,只是灵力被封了,没有受伤..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老鼬儿点点头,虽然千尘看不到,他满头大汗。
“你加加油,”千尘镇定自若,“说不定下半辈子,你就不必走阴阳路了,再娶媳妇生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晓得了,晓得了!”老鼬儿道,“还有旁的话没有?”
“没了。你快去罢。”千尘强行压下心底的激动,“我告诉你,老鼬儿,遇上我是你的福气。这一趟你跑成了,天下多少宗门,都得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千尘听得他召集手下的人,一番争论之后,他还是离开了。
千尘勉强舒了一口气,只是她再也静不下来了。
希望这老头子跑快点...殷司的地方在地下,不为人知,说起传信,还得去寻五月盟...希望别有个天杀的罪子杀了老鼬儿..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着解封自己的灵力,倒不是为了脱身——自己被这个运棺队送出这么远去,始作俑者估计已经在目的地等着她了。
真是狡猾,不过料他也不敢跟着老鼬儿。
云傲当初派了人跟着自己,肯定清楚自己被人劫走了。第一步便是查清御宗的灵力流向,老鼬儿的行进速度太慢,他若跟着,定然走不出御宗,就已经被察觉到了。
不过,如果能给他个“惊喜”,或许自己便可趁机逃出生天...
该死,老鼬儿说这里走水路只要一两天,这里离五月盟这样近,自己竟然被困在了这里?
千尘眼下无心关注这棺材走走停停,一心想着自己如何脱困;
老鼬儿也无心了解那棺材到哪里了,一心为了自己的富贵搏上一搏。
只是没想到,报了阿嗔的名号,他竟然那样容易便见到了少盟主的夫人——叶倾雅。
老鼬儿将这棺中女孩儿的来龙去脉说到一半,叶倾雅便发了急信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云傲便现身五月盟。
“她在哪里?”云傲一脸疲惫,来不及同叶倾雅寒暄,自己又发了信出去,“我得告诉殷司有消息了...”
老鼬儿哪敢再把故事说上一遍,匆匆忙忙拿出自己专用的地图,指着一个位置:“棺材要埋到这里...估计已经入土几个时辰了..”
“你留下,等殷司过来同他再说一次。我先过去。”云傲简单地吩咐了几句,着眼看了看地图,便消失了。
看得老鼬儿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神仙么?
叶倾雅咳了咳,道:“先生且在此歇一歇,待我们找回阿嗔,另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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