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栀子

宫麟被多重灵力束缚着——他被孔痴春抓来了五月盟,人人都知此人心思缜密,不仅用计借了云傲之手,毒死了那位浮玉的女帝君;更是设下了连环计,借那女帝君的身子套去了魔君的一半真元。

幸亏,那魔君殷司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舍了半生修为找到了宫麟的真身所在,并请那元汐界主孔痴春前去抓到了宫麟——只怕这家伙还真会带着魔君真元金蝉脱壳,全身而退。

如此看来,宫麟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灭杀了他全族的千尘。就算他同罪子一样,吞噬了千尘的所有修为,对他而言也是于事无补——千尘那点儿东西,实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千尘背后的殷司。

千尘本身就是那个陷阱,而他算准了,殷司一定会一脚就踏进来。只不过他没想到,殷司发现自己的真元被吸取,竟然没有收手,反而孤注一掷地放出了更多真元…

那可是能够与整个上界的匹敌的魔神之力,宫麟如何能不眼馋呢?一块肥肉放在嘴边,只要努努力,就可以完全消化…

宫麟产生了侥幸心理,就算殷司借此找到他,他也有机会立刻脱身…何况是已经损失大半力量的,已经不是他对手的殷司呢?

所以,他一贪,他便输了。

若是见好就收,宫麟绝不至于被束缚在此,性命即将不保。

“你胆子还真大,真是什么都敢谋划。”孔痴春早就把扇子给了梅见,她手上没了东西,只能拿出自己的长杆水烟来,在桌上敲了敲,“算你倒霉,碰上了我。我想…若是换个人来抓你,恐怕你现在不在此吧。”

“老夫没有输给你。”宫麟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老夫只承认,自己输给了殷司…或是…输给了自己…”

“是啊,你不懂得见好就收。”孔痴春淡淡地望着他,“现在,你不仅要把自己吞下的都吐出来,还得连本带利地去给宫尘赔命…”

“她已经死了。”宫麟说道,“她不会再活着了。”

“你难道没听见外头的雷声?”孔痴春幽幽望了眼窗外,“你难道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没人能斗得过老天爷的。”宫麟平静地说道,“天命,不可知,不可改。老夫早知巫族有族灭的下场,就算除掉了宫尘,也会有李尘、王尘。不论老夫如何做,巫族的下场就在那里,躲不开的。”

“那你可算到,今天自己的下场?”孔痴春倚靠在门框边,抽了口烟,“瞧你生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却总想些,鸡鸣狗盗之事…”

“老夫已经不算了。”宫麟十分冷静,丝毫没有濒死的惊慌恐惧,“算了也没什么用。老夫算得再准,也斗不过天道无常。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么便该如何就如何吧。若是算到今日之祸,难道老夫躲在家里,就能避开吗?老夫的家族,已经用血淋淋的例子告诉老夫,没有用的。所谓抵抗命运的努力,不过是适得其反罢了。”

“我还想请你卜一卦,不知你可愿意?”孔痴春突然说道,“只不过,没有酬劳。”

“你且说,老夫自己决定,要不要帮你这个忙。”

孔痴春原本想问殷甘的复仇能不能成功,轩辕烈也就是青帝的统治能否被推翻…

可是最后,思及宫麟所说“天命,不可知,不可改”,这些话她又咽下了肚子。

人总是不信命的,即使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心不死。

难道宫麟说,他们会失败,一个个会死在远征路上,他们就不干了么?

就算她打了退堂鼓,殷甘也绝不会放弃——说是不死不休,也绝不夸张。

不论结果如何,人们总是相信自己能够逆转命运。

所以还问什么呢?

孔痴春垂下脑袋笑了笑,说起了另一番事:“我有个女儿,小名叫栀子。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走了…我挺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你能算吗?”

“你的修为远高于我,难道你都算不得?”宫麟有些意外,他以为孔痴春会问青帝的下场,结果她却问了一个小姑娘。

“算不得,我不算。”孔痴春笑着摇摇手,“有道是,关心则乱,别人算得,我却算不得。”

“这倒也是。”宫麟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得告诉我,那孩子的八字。”

“什么,你真要算啊?”孔痴春笑了起来,“我开玩笑呢。”

“我只是同情一个母亲罢了。”宫麟一脸正气。

“好,我家栀子,八月十五月圆时生的,那时刚入子时。”孔痴春吞云吐雾,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我那孩儿出生时,脸上有一块红胎记,就在眼皮上,后来渐渐没了…”

宫麟的手指动了动,随即笑了起来:“元汐界主,你诈我。何必呢?”

“诈你?我如何诈你了?”孔痴春笑得开心极了,“我可是一五一十说的。”

“什么一五一十,”宫麟也笑了,他笑着摇摇头,“若你的生辰没有说谎,这分明是个男孩子,怎么会是个女孩儿呢?所以我说,你诈我。要么,你生的是男孩,要么,这生辰是你信口雌黄。”

“先生果然有些本事。”孔痴春笑了笑,神情苦涩起来,“我生的的确是个男孩儿,只不过他先天体弱…为了好养活些,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叫做栀子。”

宫麟点点头:“那便对了。”

“您可算出,栀子在哪里?我还能不能见到他呢?”

宫麟摇摇头,道:“那孩子还活着,而且,他没有被拐走。”

“什么?没有被拐走?”孔痴春突然激动起来,她手里的水烟掉了下去,她两步走到宫麟面前,“你以为…拿我的孩子做文章,我就会保住你的性命?你少做梦!”

“我没有撒谎。”宫麟歪了歪脑袋,“他命里没有被拐走的劫数,相反,他一直在至亲身边长大。至于他现在是否还活着…老夫算不出了。”

“你怎么算不出了?”孔痴春脸上带着怪笑,“我看你一五一十说得头头是道…”

“老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宫麟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既然你被蒙骗了那么久,还是去问问孩子的父亲吧。”

“哼,如何去问他?”孔痴春冷笑起来,“那个挨千刀的,正在元濮界呢。”

“你该庆幸,”宫麟这般道,“你的孩子或许还活着。”

“活着?”孔痴春又笑了,“那我可真是借你吉言了!”

“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宫麟有些奇怪,“自己的孩子还过着,这些年或许过的不差…你不该,觉得幸运吗?”

“幸运?什么算幸运?”孔痴春抹了抹眼睛,“若我跟我的栀子在战场相见,是母杀子呢,还是子弑母?我宁可他早早就死去…若我真遇上这孩子,他早已不是我的栀子,反而是我催命的鬼啊!”

这一番话竟然说得宫麟无言以对。

许久,他慢慢叹了口气:“人各有命。或许你的下场,就是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中。既然是命中注定,你也莫怨了。”

“栀子…我的栀子…”孔痴春掩面而泣,“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啊…我找了他多少年…原来我的心肝一直在那个死男人手里…”

“我同情你。”宫麟抬了抬眼皮,“但是俗话说得好,算命不心软,心软不算命。我说了实话,你便该以最坏的结果去提防…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未见,母子缘分早已尽了…”

“你胡说!什么尽了!”孔痴春痛哭着,“什么叫缘分尽了…我的儿啊,在我肚子里待了整整十个月啊,缘分如何能尽?他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不管他长得多高大,他都是我儿,都是我身上的一块肉…”

宫麟闭上眼睛摇摇头——女人真是可怜。很少有女人能放下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像孔痴春这样,位高权重,修为高深的女人,提起那个叫栀子的孩子,还是哭得声泪俱下。

女人真是可怜。

宫尘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早已做不到腾云驾雾,却还是凭两条腿跑到了魔宫,还跌得浑身是伤。把她那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抱往玉宫时,一跤都没跌过,稳稳当当,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你别哭了,”虽然有些残忍,宫麟还是忍不住说道,“哭又有什么用呢?怪吵闹的。你是一界之主,能不能不要如此聒噪,与村头泼妇无异?”

“啪!”他脸上狠狠挨了孔痴春一耳光。

“老娘乐意哭,要你管啊!”孔痴春边哭边骂,“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来编排老娘?老娘不动手玩,你以为我是跟阿霁似的那种拿你没办法的小姑娘吗?呸!”

宫麟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跟一个女人,他还能怎么办?

算了,世界上的女人都这样,平时看起来好好的,发起脾气来,一个赛一个厉害,简直就是个顶个的母老虎。

“老娘才不伺候你呢!”孔痴春撂下一句话便关门走了。

宫麟心想:你啥时候伺候我了?你他妈把人用完你就动手了,我说什么了?

真是的,他上哪儿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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