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场“灾难”对自己的影响。
初被姬青救出时,如释重负,起码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证;可是日子稍微好过些,那些影子又慢慢跟随着她,偷窥着她,逮到一个缝隙便会蜂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
千尘无法开解自己,在山洞里被殴打、凌虐的场景,那些绝望,悲伤的日子,还有她为了生存,主动放弃的尊严。
她千方百计地,用美色引诱他…最终让他上钩的,恐怕不是什么美色——虚弱憔悴的她怎么会有美色——而是她表现出的下贱!是她下贱!
她曾经多么骄傲!质本洁来还洁去,从来只有她掠夺别人的份,何曾被欺侮成这样!
或许,只要抓到他,千尘便能将她丢失的从男人身上一件一件找回来,连同她的血肉和尊严。
可是,鲜血是洗不净血污的,只会越洗越脏。
忍着伤口的疼痛,千尘将自己浸泡在浴池中。
这是她第三天泡在这里了。
水汽氤氲,池水由清澈慢慢变成了淡红色——毕竟她的伤口还在渗血。
池水中的香料味与毒血的妖邪香味混在一起,味道有些浓郁,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已经将身体各个角落狠狠地擦洗,却还是觉得身上有一层灰尘,有一股山洞里霉变的气味,嘴里甚至还有那个男人的体味。
恶心。
千尘想着。
好想吐。
不行,吐也上去再吐。
望着红色的池水,千尘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她慢慢地爬上岸,擦干身体,又将池水处理掉——此时水里已经具有剧毒,如果让玉宫的下人去处理,恐怕要赔上许多人的性命。
“阿霁,”响起了敲门声,“你还醒着吗?”
“我很好。”
可能是在洞里待久了,千尘回来之后第一次下水,竟然晕倒在了浴池中。幸好她修为尚可,才没溺死在里头。
于是就不由得殷司多留个心眼儿了。
从魔域回来,他可算是诸事不顺。好在顾清连等人肯听他的解释,最终还是同意由他待在玉宫照顾千尘。
“阿霁,不要待太久。”他很想多说点什么,可是他发觉到了,千尘眼中那不易捕捉的戒备与敌意。
“那个…”千尘突然出声。
“怎么了?”殷司突然紧张起来。
说实话,他希望千尘能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今后便把这回事彻底抛之脑后;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千尘越是不哭不闹,他就越紧张。
弦绷得紧了,是会断掉的。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痛彻心扉。
“那个…你可不可以,让阿蛟过来陪我几天啊。”千尘说道,“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我…”
“好了,明天就让她过来。”隔着门板,殷司的声音好像有些奇怪。
“那个…”千尘思虑了一番,还是想告诉他,“那个人…”她说起那个人,心里就不舒服,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
“我被他带走的时候是蛇形人身…所以,”千尘忍不住摸自己的嘴唇,声音也颤抖起来,“所以他…他没有得到我…只是最后,我想试试毒死他…我才吻了他一下…”
你大可以放心。
殷司的眼圈红了。
傻姑娘,为什么到现在还想着这种事情啊!
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都怪我。”殷司说着,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如果没有拿走你的鸦语令;如果我能早一些回来;如果…”
如果我不是阿修罗王的外孙,魔女魅姬的儿子;如果身上没有担负着魔域兴衰;倘若他是个寻常修士,除非他丢了性命,才会让至爱遭此劫难;可是如今,他的女人遍体鳞伤,他却好好的站在这里。
雕花镶玉的檀木门突然打开了,千尘像一阵风似的扑进了他怀里。
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木制地板上留下两道血痕。
千尘穿着一件白色长浴衣,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味。
不知是不是她近来暴瘦,颈窝和锁骨更加突出了。特别是上面还穿着两个铁环,就更突出了。皮肤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阿霁,竟然被人折磨成了这样。
“你…你不要难过。”千尘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他,“我是为了留着证据…其实啊,这点小伤,不治自愈都没问题的。我就是一时不小心而已…啊,你不要哭啊…”
千尘笨手笨脚地想替他擦干泪水,却被后者紧紧抱在怀里:“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千尘轻轻地拍着他:“没关系,没关系…我一点都没有怪你…而且有你在,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不过,你以后可只许对我哭…不可以哭给别的女人…你回来我就很开心了…”
“阿霁,你放心。”殷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谁敢动我的女人,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很快会找到他的。”千尘说道,“而我,不会放过他的。至于你…”
千尘叹了口气,说:“眼下情势不明,你要乖乖的,待在暗处。现在…五月盟的人几乎都知道天魔之战在所难免,估计御宗的长老也都清楚了吧。你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你…”殷司的眼眸一暗,“阿霁,你要明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至于懂事的孩子…那是世界的孤儿啊。”
“我不怕。”千尘天真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变成那种孤儿的。对不对?”
“阿霁…”
殷司情不自禁地捧起那张小脸,深情地覆上她唇。千尘的身体一僵,但还是青涩地接受他,回应他。
是啊,本来他们就是聚少离多。不似其他道侣,日日黏在一起。更多的时候,他们各忙各的,彼此相距几万里。
印象里,千尘总是古灵精怪顾盼神飞,总是给人精明能干的印象,鲜少有贤良淑德的时候。
此时她却是软软糯糯,可爱得像只小动物,可以任由他搓圆捏扁。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他暗暗发誓。
“对了,”一吻毕,千尘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沧夜…解决了?”
“嗯。”他点点头。
“那…杳歌呢?”
“她…”殷司叹气,“她疯了。我派人正照顾着她。”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疯了…”千尘嘟囔着。
“毕竟我骗了她。”殷司说,“这件事是我对她有愧。”
“嗯。”千尘点点头,“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了,我不多问。别的传闻,你不承认,我就不信。”
殷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愿意欺骗她,可是也不想直接告诉她,他的亲舅舅要把他做成傀儡;而他,杀掉了自己的亲舅舅,甚至亲手打断了他身上每一块骨骼,最后任由魔兽将他的尸身撕成几块。
杳歌正是目睹了这一幕,才发了疯。
只能说,家门不幸吧。
娘亲和外公也不会想到,他们疼爱的亲弟弟、亲儿子,竟然觊觎魔神传承,甚至敢借嫡子的身躯去获得传承!
想起这些不堪,殷司的眼睛冷冷地闪着寒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早就做不到了。
或许,清白,就是他无法奢望的。
此时他隐于房梁之上,看着千尘自己一个人就寝。
床帘没有拉,卧房内灯火通明。
果然,她还是会害怕吧。说一点都不害怕什么的…果然是在安慰自己。
躺在床上,眼睛却直直地望着上空,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千尘想翻个身,却被铁环硌疼了伤口,于是“嘶”了一声,又坐了起来。这一回似乎不打算睡觉了,而是冥想起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
千尘用幻术隐去铁环和伤口,下床开门——是宫离和夜陵。
“怎么了,这么晚找本君?”千尘蹲下来,温柔地说道。
夜晚有些冷,夜陵还好,小宫离冻的鼻尖红红,看上去可爱得很。
宫离抱住了她:“师父,阿离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阿离乖,快进来吧。阿陵也是。”千尘招呼着两人进来,“这么晚来,身上也不多穿几件衣服…明日你们都给本君喝药吧!最苦的那种。本君这几天出门有事,所以时间长了些…师伯不是来陪你们了吗?”
“可是阿离要师父…喝药便喝药嘛。”宫离哭丧着脸,看上去委屈巴巴的,“白日里师伯不让阿离来,所以阿离晚上才翻了墙来看师父…师父是不是病了呀…怎么突然不管阿离了…”
“不是的不是的,”千尘连忙摇头,“师父没事,就是累了,想多休息一会儿。阿离要乖,要和夜陵哥哥好好相处…你要是淘气,以后我就让夜陵哥哥打你屁股!”
“师父才不会呢!阿离一直都很乖很乖,很爱师父~”
千尘被逗笑了。
殷司看着夜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随后也无心继续偷窥千尘了,立刻离开了。
千尘身边…为什么会有一个天族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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