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司果然言而有信,第二日阿蛟早早便来了。因为过来之前受过殷司的嘱托,面对夜陵,阿蛟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倒是千尘,赖在玉宫哪里都不肯去。还夜夜要阿蛟同床共枕陪她睡。阿蛟能感觉到自家主子被冷落了,还不敢表现出来一点不愿意,便觉得好玩。
阿蛟也很能理解千尘的想法。
自己一个人去外头,都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便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待在玉宫,人间的修士估计谁都拿她没办法,极其安全。
殷司不在的二十多年,日日夜夜都是阿蛟陪着,两人的亲密度甚至超过殷司——毕竟,阿蛟和千尘睡过,可没和殷司睡过啊!
夜里,千尘总把她抱得紧紧的,像是一个极度依恋 母亲的孩子。偶尔惊醒,阿蛟也总能感觉到,立刻便会睁开眼睛,安慰她脆弱的神经,直到她再次闭上眼睛睡去。
阿蛟记得,以前她是不会睡觉的。总是在卧房床榻上打坐修炼。现在她却是每日必睡。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的精力似乎不如从前了。
这不是阿蛟的错觉。千尘的精力确实大不如前了。
之前作为修士,精神力是十分强大的。但自从完全接管了蛊虫,她的精神便有一大部分化作上亿的小点,分给了每一只蛊虫。要维持这样的消耗谈何容易!
没办法,只好采用最原始有效的措施——睡觉了。
今天,又是殷司被拒之门外的一天。
阿蛟能感觉到,自家主子身在梁上,十分不爽。
“阿蛟,快睡吧。你在看什么呢?”千尘打了个哈欠,披上睡袍,钻进了被窝,用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瞅着阿蛟。
“是这样,帝君。”阿蛟笑道,“阿蛟寻思着,眼下好不容易我们爷回来了。您不跟他双宿双飞,总跟阿蛟睡在一起,像什么话呀。”
“殷司?”千尘想了想,垂下了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也说不出来。就好像心里有根刺…我知道他最近跟我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他…只能怨我倒霉吧…”
“帝君,”阿蛟已经躺在了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您只是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以前您不是常说,冲我家爷的美貌,也得把他摆在后宫,当个花瓶也不错吗…现在人不是安安稳稳地在您宫里吗?”
千尘笑了起来。
“而且,依我对我们爷的了解,只要您不愿意,他是不敢动您一个指头的。”阿蛟唇角含笑,“抱他岂不是比抱阿蛟这单薄的身子更舒服?”
殷司冲阿蛟竖起了大拇指——靠谱!
千尘的鼻子里哼出了婉转的长音:“我不。我就要阿蛟。明天我要把你讨了来。以后天天给我暖被窝~”
“帝君真是越看越像个小孩子了。”阿蛟不勉强她,只是继续同她玩笑着。
“小孩子…”
千尘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雪儿。
阿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千尘的脸色竟然一下子变了。
“没事…”千尘看出了阿蛟的顾虑,“就是想起了一个孩子…我本来下定决心要救她回家…结果…结果她们还是全都死去了…”
“帝君…怎么能怪您呢…”阿蛟已然听过这些故事,连忙安慰她,“况且…或许对于她们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啊。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生不如死,倒不如得个痛快…”
千尘摇着头,抿着唇,从床上坐了起来:“阿蛟…活着就有希望。可是她们再也没有希望了…”
阿蛟感觉自己的话可能瞄错了方向,连忙试图亡羊补牢:“帝君,去了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咱们要抓到那个人渣,为那些死去的女孩子讨个公道啊!您已经是唯一的幸存者,一定要保重自己,才能出来指认凶手啊。”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千尘的泪珠子管都管不住,沿着白得透明的脸颊往下淌:“阿蛟…我没用…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害怕啊…我第一次这么害怕一个人…每次做梦我都梦见我回到了那个山洞…我以为现在的日子才是梦境…我太没用了…如果得救的是别人,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的…雪儿也好,那个女人也好,她们一定做得到的…我不想出去…我不敢…我不想见到他…可是,可是我要是不见他,怎么样才能惩罚他呢…”
阿蛟被这一哭哭得手足无措。
印象里千尘几乎不会流泪。如果说别的姑娘是鲜花和香料制成的,那么千尘更像是铁与血铸造而成。
初见时,她只记得她脸上两颗朱砂痣,说明她杀孽极重;后来她接管组织,又做了浮玉的帝君,只记得她手腕铁血,勤政爱民。
她是一个极力要把自己扮演的角色都扮演好的人。
可是此时,她因为一个小有实力的修士,哭得难以自抑。
洞穴 里死掉的人,比起她杀掉的人,可以说是九牛一毛。因为这么些人,也值得她哭一场?
阿蛟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帝君,”她扳住千尘的肩膀,“您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从前这样的普通精铁环,您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捏弯…最近您没有遭受天劫,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您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您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千尘呆住了,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只是说道:“我…我最近…最近注重感知,所以…所以战斗力不如以往,才被人钻了空子罢了…”
“帝君,您瞒得过他们,瞒不过我。”阿蛟气道,“我走之前,您可不是如今的功力。难道您传功给别人了?还是…”
“阿蛟!”千尘已经冷静了下来,“我将巫族传承的蛊神之力已经全盘接受,上亿只蛊虫就是我的眼睛,就算折损些修为,我也愿意。此事…此事只能怨我思虑不周…”
“帝君你怎么如此糊涂啊!”阿蛟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竟然也落下几滴泪水,“您现在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正看着你,只等你出个错漏便要你的命!你怎么敢这样做!以前不是只启用一部分吗?那样不是刚刚好吗?为什么!那传承已经在你手里了,又不会跑!何不等到修为足够,再去全盘接受啊!”
“人命关天,”阿蛟逼得太紧,千尘也委屈得哭了,“我要是有别的办法,我又何苦如此!”
终于被她开了个口子出来。
阿蛟忙问:“谁?帝君是为了救谁?他可知道帝君为了救他,遭受了什么磨难吗?”
千尘垂下眼睛,摇摇头。
她轻轻地说道:“是云傲的孩儿。他母亲找到我,求我救她孙儿。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药血了。只好…再去寻别的宝物…”
提起云傲,阿蛟就暗道一声不妙。
完了,自家主子已经不见了。说不准是去找某人算账去了?
阿蛟有苦说不出。
“罪子很难有孩子的。”千尘轻轻地说着,“他好不容易要做父亲了。我当然…能帮就帮吧。”
阿蛟心里有些悲凉,又忍不住问:“帝君,为了别的女人跟他生的孩子,即使这样也可以吗?值得吗?”
千尘纠结地掰着手指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应该一个人离开五月盟…可是如果他有了孩子,我也会为他开心的。阿蛟,我问你,如果我有了殷司的孩子,这孩子有危险,你会不会拼死去救?”
阿蛟又懵了。
“爷的孩子,阿蛟当然会啊!”
“可是这个孩子是殷司和别的女人生的啊!跟你没有关系啊!”千尘微笑着,继续说道。
“可是那是爷的孩子啊!”阿蛟也不知如何去描述,只能翻来覆去地说,“可是那是爷的孩子啊!我当然…当然要好好保护他啊!”
“你看,你的心情就是我当时的心情。”千尘莞尔一笑,“现在你明白了吗?还觉得不值吗?”
“抱歉…帝君。”阿蛟有些惭愧,“阿蛟还以为…还以为您还对五月盟的少盟主…留有余情…”
千尘又忍不住笑了。
“好啦。我知道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的。”千尘的眼睛里此时全然是豁达,仿佛一位智者,“云傲如今更像是我的亲人。将来宫离要喊他舅舅的。也就是说,若是殷司待我不好,敢欺负我,我便回娘家去。本来…五月盟也是我第二个家。如果没有云傲的娘,我早就死在那里了。本来便欠人家一条命,救人家孙儿一命也是应该。况且我年少时跟着云傲他爹南征北战,云傲还救过我一次,如果不是他救我,我已经命丧当场了。我跟云傲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他的孩子便是我的侄儿,肯定是拼了性命也要救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阿蛟竟然觉得自家主子才是那个趁火打劫横刀夺爱的人啊…怎么听都感觉是千尘和云傲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啊…
啊,不对,阿蛟狠狠甩了甩脑袋,我是站在自家主子这边的!自家主子这边的!
说了一大段话,跟阿蛟讲了许多跟云傲一起生活时的趣事,千尘竟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遇见云傲是她的运气。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足以治愈因他而起的伤痛。他是那样好的人,所以什么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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