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昏，木鱼声声，檀香缭缭。
寂空和尚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神情悲悯，手里正机械般敲着小木鱼。
阿蛟听得木鱼声，便知他正入定，索性不敲门，悄悄地便进来了。
她将木制深匣中有些开败的莲花换下，又插进正含苞待放的白莲来。
她看了看正在念经的喻南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正欲离开，却是喻南星睁开眼睛，停了木鱼，叫住了她：
“你今天去魔域了？”
“是。”阿蛟不咸不淡地答道。
“还去看了上一任魔君的骨殖？”
阿蛟皱了皱眉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无事。”他定了定心神，“只是闻到味道了，想要证实一下。”
“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吧，”阿蛟道，“君上说了，战争结束之前你走不了的。”
“小僧原本也没有打算离开。”寂空一脸云淡风轻，“小僧要看着战争结束呢。”
“喂，我问你，阿霁，浮玉的帝君，就是君上喜欢的那个姑娘，真的没救了吗？”阿蛟蹲下来瞅着他，“我总觉得你有办法呢。”
寂空坚决地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这一回，他的眼睛没有逃避阿蛟，而是直直地望着她。
“唉。”阿蛟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吗....”
“你要明白，在这个世间，”寂空的眼神空洞，“再强大的人也逃脱不了命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阿霁姑娘已经是人间第一了，她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数，不是吗？”
“那修道是为了什么呢？”阿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命里注定他们要修道的。就像他们反抗命运实际上也是命运早就注定好的罢了。”寂空和尚悠悠地说。
“你难道是想说，君上要破那轮回，也是注定要失败的？”
寂空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阿蛟站起来，转身欲走，“我得去忙了。”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什么事？”阿蛟停住了脚步。
“小僧夜观天象，阿雪要有子女了。”
“什么？”阿蛟很惊喜，但是随即又泄了气，“夜观天象，它能告诉你什么啊。天下观星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要有子女了？这样荒唐的事你也往出说吗？”
“讨个吉利也是好的。”寂空粉唇含笑并未辩驳，反而问她，“阿蛟，我问你，你可读过一本书名叫《歩天记》？”
“《歩天记》？”阿蛟想了想，“没有。不过君上似乎有这本书。在人间，这本书是禁书呢。”
寂空点点头：“罢了，无碍。”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阿蛟奇怪地问他。
“没什么。”寂空恢复了淡淡的气质，随即闭上了眼睛，开始敲起木鱼来，“只是好奇罢了。”
阿蛟摇摇头，莫名其妙。
在她转身离去之时，寂空和尚无声地睁开了双眼，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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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青终于到了皖州，眼前的景象竟是大出他的意料。
眼前的明明白白是座死城啊！城门口连守卫的士兵都不曾有，明明是如此大的一座城，却连一点人声都听不见，连鸡犬声都没有，只见城楼上的旗帜还十分鲜艳，应该是才挂上不久。
惨惨然的夕阳照在城砖上，一股子死人的腥甜味儿随着风飘进他的鼻孔，只有老鸦“哇哇”叫着，似乎在为皖州送葬。
既然皖州都已如此...或许，或许幸存者都聚集在师兄所在的青阳城？
姬青这样考虑着，用灵气护住口鼻，虽然他不会感染瘟疫，不过那个味道还是挺恶心人的。
怀着希望，姬青路过一片死寂，门窗敞开，尸横遍野，连路边都躺着死去的乞丐。城野已经变成了乱葬岗，有的裹了席子被扔在那里，还有的似乎松了死人来就没有再回去，直接死在了城郊。
简直是人间惨剧。
姬青不敢相信，而且看尸体的腐烂程度，他们的死亡时间间距不会超过三天。
究竟是什么疫病，来的如此之猛如此之快，三天便夺取了一州人的性命？
姬青的心越揪越紧。
他不忍再看，一路疾行到了青阳城。
然而青阳城并不例外，依旧是死城一座。
姬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进城中呼喊着顾清连的名号，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老鸦的叫声和飞起的扑棱棱拍翅膀的声音。
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没有活人。
姬青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开始寻找顾清连来过的蛛丝马迹；
虽然他清楚，这种疫病不会感染顾清连，但还是仔细地搜查了所有死者，只要顾清连曾经施法，就一定找得到他！
奇怪，就算他失败了...也不该什么痕迹都没有啊！
这个地方的药堂中的存药竟然还是满满当当...难道师兄...根本就没来过？殷司给的是假消息？
姬青开始觉得这个地方很危险了。
他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便决定还是先回御宗，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性。
看过了这一遭，姬青心里已经是警铃大作，哪里顾得上休息，星夜兼程便到了御宗——
“阿霁！这事不对！”他正拍着门，千尘和殷司已经准备安歇了，忙起身给他开门：“师兄，怎么了？清连师兄呢？”
姬青望了一眼殷司，道：“我已经去过青阳城，那里...不，整个皖州都是一片死城了，我连一个活人都没看到，别提清连师兄了！天下究竟有几个青阳城？”
“一个。”殷司皱起了眉头，“没道理弄错啊。我手下的人还跟他说过话呢。”
“会不会是清连师兄已经带着幸存者离开了？”千尘问道，“毕竟就算没有被瘟疫感染或者是已经痊愈，也不能一直呆在那种环境里啊。”
姬青着急了：“这些我都想过了！可是我连他留下的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当地医馆里的药根本就没有被动过，这疫病太猛了，三天就能夺走一座城的生命...”
“你是说...”千尘沉吟片刻，“清连师兄根本就没去过青阳城，情报有误？”
“我...”姬青狐疑地看看殷司，“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看到的就是那样。”
千尘为难地看着殷司：“用蛊虫的话，半个时辰我就能弄明白。现在不这样做的话，越晚就越危险啊。....一定是有人提前做了准备，误导了你的人。现在青阳城找不到人，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不可以。”话还没说完就被殷司打断了，“我可以自己去一趟，但是不许你用蛊虫。”
“你去？”千尘都快给气笑了，“你去了结果不还是一样？如果师兄根本没去过那里，不还是毫无头绪？”
“为什么会毫无头绪？他既然有准备让我的人误会，就一定有痕迹...”
“有痕迹？有也已经处理干净了。”千尘固执己见，“还是不会有头绪的。就一个小时，最后一次了不行吗？”
“不行。”殷司也很固执，说不行就不行，“你是嫌自己妖化不够快？”
姬青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夫妻拌嘴真带劲儿。
最后，殷司一锤定音：“现在你的行动不是你一个人负责，连你腹中胎儿同样要承受后果。你还要这么做吗？”
一下子把千尘说愣了。
姬青也懵了：“阿霁...你，你已经有孕在身了？”
“啊...嗯”，千尘耸耸肩，道，“殷司他能看到魂魄已至，只是肉身长成还要十个月罢了。”
“现在是...多久了？”姬青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两天罢了。”千尘笑道，“还是想想清连师兄的事吧。”
“那这样，”殷司想了想，“只能让阿蛟跑一趟了。”
“阿蛟？”千尘明显不满意，“我的师兄交给阿蛟算怎么回事？怎好再麻烦她？”
“你记不记得，你必须一直跟我在一起，”殷司耐着性子，“我是想自己去，可是那是遍地都是死人的地方，是一个怀有孩子的女人可以去的吗？再者，不用蛊虫的话带着你也是让你受罪...”
“好了！你们别吵了！”姬青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阿霁，那地方我一个大男人去了都感觉瘆人，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殷司师兄，麻烦你借我些人手，我自己去找吧。”
“可是你如何去找啊。”千尘担忧地看着他，“你有头绪吗？”
“有。”姬青点点头，“我差点忘记了，我可以利用自己的咒果青终，去找师兄的莲华。虽然要耗费些时日，但是一定能找得到的。”
“是不是我们的三个咒果之间可以相互感应？”千尘好奇地问道。
“不是。”姬青笑了笑，“是我自己的修行。”
从某种程度上，他的心魄都已经融入了青终，姬青之所想，便是青终之所想。
顾清连是他的挚爱，也便是青终的挚爱。
两枚咒果同根所出，哪里有找不到对方的道理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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