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卿当知昔年晋国何其强大,晋楚百年争霸,楚败多胜少,秦穆公任用百里奚强国,意图东进,却因为晋国的存在,屡次受挫,不得已向西发展,这才称霸西戎。但是晋国却因为晋献公诛杀公族,致使异姓大夫崛起,最终导致了韩赵魏三家分晋。韩、赵、魏互相攻伐,纵然魏国强大,三晋也无法同晋国同日而语,尤其是秦、齐崛起之后,三晋再也无法压制秦国。秦国被压制了百多年的东出意图再次像这篝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秦国要东出,三晋是绕不过去的。三晋事秦之后,秦国虎狼之师便可过境三晋,则兵锋所指,齐、楚、燕、宋、中山等国危矣!”
田文沉吟了一下,说道:“大王言过其实了吧?”其实在他心里,齐国才是第一战国,秦国纵然强大,却也不是齐国的对手,“秦国人口才有多少,而山东各国人口又有多少?纵然秦国举国皆兵,较之山东各国,犹如滴水与汪洋也!”
“田卿所言有理,单论人口多寡,秦国连魏国都不如,哪能与山东想比?只是…寡人不解,魏国人数多,却为何事秦?”
“那不一样,单看一国,还要看其战力,魏武卒自马陵之战后已经折损大半,魏军战力已经不能与秦军相比了,所以蒲阳之战魏武卒几乎全军覆灭,魏王在张仪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已事秦。在田文看来,即便是三晋联合起来,秦国也不能出得函谷关,更何况山东六国?”
“哈哈,听田卿所言,只须山东各国合纵,便能对抗秦国?”
“自然!以合纵破连横!这不正是大王与秦国对抗的策略吗?”田文笑道。
“秦王与张仪也知道单凭秦国自己定然不是山东各国的对手,这才有了连横。有连横,就必然要合纵,寡人以为,这连横与合纵将是天下战国的两大联盟,非横即纵,否则旦夕便有灭国之危!”
“灭国?”田文低声重复了一遍,“大周立国有八百诸侯,自春秋以降,国灭者不知凡几,皆小国也,大诸侯国除吴国外,尚未有国灭者。文以为当今之世虽与春秋不同,但想灭一大国,也没有那么容易。”
“寡人倒要问问,吴国为何灭国?”
“吴国自黄池会盟成为天下霸主直至灭国,前后总共九年,不可谓不快。其时吴国分为两派,北上争霸派与南下灭越派,而伍子胥是为南派领袖,而吴王夫差执念北上。纵然越王勾践有心灭吴,但有伍子胥一日,其便不敢起兵。其后伍子胥被逼自杀,南派也烟消云散。越王勾践便趁吴王率大军北上会盟之际,与范蠡兵分两路,进攻吴国都城,很快攻破都城,越军在吴国烧杀抢掠几个月,将吴国战略物资抢掠一空,吴王夫差不得已向越国求和。其后双方主力决战,吴国再败,而且吴国树敌太多,在吴国最危急的时刻也没有一个诸侯前来救援,吴国最终国灭。文以为,吴国国灭原因有三,其一失伍子胥,其二战略物资损失,其三孤立无援。”
熊槐点点头,“透彻!田卿看得透彻啊!”
“大王过奖了!”田文谦虚道。
“所以寡人之前所言:非纵非横,即是孤立无援,岂不有灭国之危矣?”
田文一时哑言。
“寡人以为,三晋事秦后,或齐或楚,孰强则秦弱之。齐、楚既不能抗秦,秦或将灭他国,诸国皆灭,则天下归秦。”
“天下归秦?”田文瞳孔一缩,“大王会不会有些危言耸听了?”
熊槐摇摇头,“寡人绝非危言耸听,秦乃虎狼之国,全民皆兵,其制如此,其民以军功至上,是故秦国必然不停对外发动战争,以此满足其民挣军功以升爵的意愿。”
田文眉头紧皱,这点他却不曾想到。
熊槐接着说:“齐国与秦国连横,在寡人看来无异于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损人不利己!田卿不信可以看看齐国四周,南有楚、越、西有宋,北有燕、赵、中山,除却越国,余者皆敌,比之吴国当年如何?”
田文闻言脸色沉了下去,酒也醒了,浑身是汗,“大王请继续。”
“秦国虎狼之心,齐国一旦发生危急,田卿以为秦国会出手相助吗?”
这个田文很清楚,他摇摇头。
“即便秦国出手相助,怕也是鞭长莫及。至于魏国,寡人也不认为其有能力救援齐国。”
熊槐这具有威胁意味的话让田文一颗心猛地一跳,“大王欲孤立齐国?”
熊槐摇摇头,“非也,非也!寡人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与齐国讲和而已。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寡人不愿也!”
田文松了口气,感慨道:“单论纵横家之才,当今天下唯大王与张仪耳!”
熊槐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都是沾了公孙衍的光啊!
月上中天,熊槐打着哈欠寻梦去了,当了半晚上听众的昭滑与景翠也联袂而去,田文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迷迷糊糊中,田文被拽醒了,映入眼前的是昭滑的笑脸,“田兄,走了!”
“啊?!”田文一愣,“哦,昨夜醉酒,睡过头了,惭愧惭愧!”田文起身就跟着昭滑出了屋子,只见熊槐正坐在茅亭下悠然自得。
田文整理一下衣袍上前见礼。
“田卿昨夜睡得可好?”
“回大王,昨夜与大王相谈甚欢,喝得有点多,睡过头了,让大王久等,文之罪过!”
“无妨,寡人早起惯了,用过早食我们便回去吧,寡人还有些国事要处理。”
熊槐话音刚落,便有侍卫端上来热腾腾的早饭,众人吃完,趁着朝阳,回到了郢都。
田文有些忐忑地进了齐国驿馆,转过影壁,就看见段干朋面目表情地坐在院中石案旁,盯着自己。
“段叔,昨日楚王相邀,文推辞不过…”田文说得有些心虚。
段干朋嘴角一撇,“呵呵,楚王很看重贤侄嘛!”
田文脸色微变,回道:“段叔放心,我知轻重。”
“哦,是吗?身为齐国副使,擅自与楚王君臣结交,我回国之后该如何向大王禀报?”
田文脸色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