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

离殇

一天两夜的功夫,其实并不算漫长,杨戬就这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池边的白玉栏杆上一天两夜。

夜澜没有来打扰他,白天只是让小蝶在身后的观景亭中侍候着,晚上他便隐于池塘边那株大树下,静静地守护,静静地陪伴。

今晚的月亮比昨晚上的更为明亮,也更加清冷,可是此刻的杨戬却并未感觉到昨晚那般的凄清惆怅,不着痕迹地回转过头,远远地注视着大树背后,心中暖意萦绕。

小蝶是个心直口快,胸无城府的丫头,虽然一再提醒着陛下的吩咐,可在杨戬那锐利的眼神下哪里还能瞒得住丝毫,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几番追问下,终于说出了昨天晚上夜澜隐于大树背后,立于风中,远远地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想起夜澜对自己的诸多好处,心下豁然开朗,的确,他杨戬有愧于寸心,可毕竟死者已矣,一味沉浸在自责与悲痛中也无济于事,若再这般悲痛只会让活着的人心寒,而他不想夜澜为自己操心难过,想到昨日过逸带回来的消息,仰头悠悠地叹出一口长气:或许,是到了回天庭的时候了!前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放纵自己的情绪。

唇角牵起一丝魅惑温柔的笑意,低头,微微的沉思之后,身形临风一晃,纵身跃向那株大树之后……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杨戬让夜澜有那么一刻诧异,随即便被惊喜所取代:“戬,你为何”

淡淡的月光下,杨戬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澜,杨戬只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和寸心是不一样的!”虽然知道夜澜不会在意这些,也能体谅自己心里的那份痛,可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知道!”替杨戬拂开被轻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手背贪恋地触碰着爱人脸上柔滑细腻的肌肤。知他既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对寸心之事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心中虽然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苦涩,但总比昨日那般心心念念着好。

微微一笑,一手揽上杨戬的腰背,“夜深了,回房歇息吧!”

点头,微笑着应承,二人并肩向漪澜宫行去。

二人都是爱干净之人,回到寝宫,免不了一番沐浴梳洗。

沉香即将打上天庭,杨戬势必要回到天庭完成他未尽的事业,离别在即,不想分离,却不得不再次分离。

杨戬没有提回天庭的事,夜澜也没有问,只是竭尽所能地拥紧了彼此的身体……

自那日金鳌岛之后,二人再没有亲热过,即便是洞房的那天,也因顾及着杨戬的身子而刻意压抑着,此时杨戬的身体,除了元气尚有些许不足之外已然大好,又逢再次离别之际,那压抑了许久的绵绵情意终于蓬蓬勃勃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出来,自然免不了几番恩爱厮缠,巫山云雨。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二人一起去究极塔问向瑶姬问安,回来之后,郭申、直健便将连日来查探的关于长荣、寒枫、文谦等人的事实情由当面报呈夜澜。

“戬,这三个人,你怎么看?”目送着郭申直健二人离去的背影,指尖在扇子上轻轻一弹,对身旁的爱人微微一笑。

“论才干,三人可鼎足而立,谁也不遑多让;但要论忠心,谁也不及长荣,只是此人刚正有余柔性不足,只怕未必是天魔阁首的最佳人选!”杨戬微一沉吟,在夜澜的对面坐了下来,坦然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那日在究极台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伤势沉重,神智迷糊,对当日所发生之事却清晰明了于心。

“单论才干,个性,长荣的确不如他的兄长长空,即便是寒枫文谦,只怕未必便不会强过他,须知长荣性子耿直并不善隐藏,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不加掩饰,而寒枫此人忠肝义胆,最为难得的便是待人宽厚,城府又深,倒是颇有些长空的风范。”

“澜,难道天魔阁首之位你属意于寒枫!”

“你有其他看法?”

“长荣毕竟是长空的亲弟弟,若天魔阁首之位落于他人之手,长荣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心存怨念!”

“此事不难,有些人看中的是权势地位,也有些人看中的是自身位置所能体现的价值!”

“澜,你的意思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早已了然一切。

“戬,你不是猜到了吗?”缓缓踱步至爱人的身前,轻声笑道,“对长荣和本座而言,那个位置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

“澜,你果然知人识人,善于用人,难怪那些大臣们对你又敬又怕!”

“为君之道,本该如此!”叹息一声,脸上的神色忽而变得凝肃起来,但只是一会儿便已舒展开来,笑如春风,“戬,你这是在夸奖为夫的么?本座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杨戬袖袍一甩,挑眉冷笑:“你的脸皮素来厚比城墙,硬往自家脸上贴金也不稀奇!不过那句话,你绝对受得起!”

看着爱人清冷中透着慵懒的侧脸,心中微微一荡,突然俯身,凑近杨戬的耳畔一边故意使坏地吹着热气,一边说道:“多谢老婆大人夸奖!”

萦绕在耳畔的气息让杨戬清傲如玉的面庞迅速染上一层薄红,痒痒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传来夜澜恶劣的调笑之言,当下再顾不上其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眼便将三尖刀抄在手中,刀锋直指夜澜的胸口:“姓夜的,亮出你的兵器,今日杨戬非好好教训你不可,也好让你长长记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戬,本座怎敢对你动手?惹发了你的性子,脾气上来,几个晚上都不理本座,本座会很凄惨的!”夜澜一边赔笑,一边用扇子拨开那泛着森森寒意的刀尖,“把兵器收起来吧,这东西太危险了,伤到了本座你可是要心疼坏了!”

瞥觑了爱人一眼,杨戬邪肆一笑,满不在乎道:“谁要心疼你了!反正你这人皮厚肉糙,流点血破点皮也不错,正好松松筋骨,顺便给你长点记性!”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如你所愿!”夜澜原本调笑的神情突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握住抵在胸口的刀尖,身子猛然向那刀尖迎了上去……

“不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戬大吃一惊,急忙撤回手中的三尖刀。

夜澜并未用多少力气抓住刀锋,杨戬却因用力过猛反倒身形不稳,一个踉跄直往夜澜的怀里栽了过去:“澜,你别吓我!”

小心接住爱人跌过来的身子,很用力地拥入怀里;“戬,本座要你明白,你不在我身边,本座便如方才你担心本座那样为你牵肠挂肚!所以,回去天庭之后,再不要像以前那样将自己置于险境,知道吗?”.

想不到他这般假意自残竟是为了自己,杨戬心下感动:“为了你和母亲,杨戬一定好好保重自己!”

“你素来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若不是本座尚有许多政务不得不亲自处理,又怎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杨戬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会照顾不好自己!澜,你这是杞人忧天!”

浅笑,凝视着爱人清澈的眼眸,几分无奈道:“你呀!”沉默了一会儿,厚实修长的大手轻柔地抚弄着爱人的背脊,缓缓说道:“本座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又不放心你,明日让过逸陪你一道回去吧,梅山兄弟已经不可靠了,有他在你身边照应着,本座才放心!”

“好!都随你!”既然让过逸随行能让他安心,杨戬自是不会拒绝。

“都随我?”别有深意地看了爱人一眼,轻笑着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本座可就不客气了!”俯身,将杨戬打横抱起,缓缓向内室行去。

暖帐轻荡,床纱飞扬,间或传出一声声动人的吟唱……

“戬,明日一早,本座早朝上尚有要事处理,就不去送你了!”几番云雨过后,二人早已大汗淋漓,紧紧地将浑身瘫软如泥的杨戬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出神地望着帐顶。

不是不送,而是无法忍受那种钻心的离别之苦。

“嗯!”不想多言,杨戬轻轻地应了一声,似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抓握着爱人的手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几分力道。

离人恨重,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夜澜照常在议事堂早朝,杨戬去究极塔向瑶姬辞行,娘儿俩少不了一番痛哭,千叮万嘱。

回到漪澜宫后,杨戬叫哮天犬和小玉收拾了行装,简单嘱咐了郭申、直健几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夜澜却依旧没有下朝,立在漪澜宫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夜澜心里的苦,杨戬又怎会不知,他又何尝愿意与他分离!

“走吧!”久久地凝望着议事堂所在的方向,良久,终于狠下心肠,回转过头,再不看向那处。

“舅舅,不多等一会儿吗?”将杨戬脸上落寞到让人心疼的神情尽收眼底,小玉小声问道。

“不了,小玉,走吧!”轻拍小玉的肩背,袖袍轻甩,玄衣临风,决绝向宫外行去。

目光悠悠地落在宫墙下那株大树上,过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轻摇着头,大步跟了上去。

小玉和哮天犬互望一眼,不明所以,也只好快速几步跟了过去。

直到那黑色身影渐渐走远,只见那大树背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默默地立在树下,久久不语,那深深嵌入树皮之内的手指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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