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
究极真神的墓冢隐秘在青山绿水之间,但见山间云雾缭绕,清风处处,紫霞遍生。
作为皇家陵墓,这真神冢起建得有些突然,那略显粗糙的构筑工序依稀可以看出当年匆忙赶工的痕迹。
究极人本是不老不死之体,这真神冢原是不会存在的,只是世间之事,风云变幻,冥冥中似有天意在左右,谁又会想到一届之主竟会走上一条自我幻灭之路?
望着眼前气势恢宏却仍显落魄的墓冢,想起之前在虚迷幻境所历的一幕,眼底的伤痛一闪而逝。对于葬在此处的究极真神,夜澜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是他从小叫到大的父亲,同时却是杀死亲生母亲的凶手,是他一手将自己养育成人,手把手教育自己为君之道,却又残忍地将自己视为实现野心霸业的棋子和工具。他是应该恨他的,可是此刻,他只为他感到悲哀,牺牲了最爱的妃子和儿子,赔上了温暖的亲情,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
重返天庭,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鸿蒙有他自己的目的企图,又怎能真的让你称心如意?当你为那个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付出一切,牺牲一切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一切,值得吗?
叹息一声,若非为了实现重返天庭的梦想,他夜澜又怎会不顾自身安危,几次三番潜入三界,从而认识了那人?算起来,这鸿蒙也算是他和那人的大媒了。想起那人,阴郁的脸上总算是泛起了一丝笑容。
想起那人被自己调戏后那副气呼呼的模样,心中微微一荡,好在他还有他!
收拾起凌乱繁杂的思绪,抬步像山间那处隐秘的通道行去。
“什么人?”正要以法力划开笼罩墓冢之上的结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警戒中带着防备的声音。
嘴角轻勾,绽放一抹温柔的笑容,回身对那人道:“子乾叔叔,三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那人先是一楞,在见到对方的面容之后,身体仿似雷击般重重一颤,随即略显慌张地拜倒在地:“不知圣帝陛下亲临,臣死罪!”
“子乾叔叔请起!”淡淡一笑,倾身将那人扶住。
“陛下还是叫臣子乾吧,折杀臣了!”
“子乾叔叔追随真父多年,情同手足,记得幼时本座便是这般称呼你的!”
“那时陛下年纪尚小,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子乾怎还敢妄自尊大?”子乾垂首,诚惶诚恐。
“当年若非你暗中相助,焉能有本座之今日?再者,若不是你,本座又怎能及时察觉真父背后那般隐秘之事?本座叫你一声叔叔也是当的的!”
“子乾惭愧!”
“也罢,你既不自在,本座不叫便是!对了,这些年本座派人到处寻访你的踪迹都是无功而返,想不到今日会在此处重逢!”
子乾叹息一声,想起追随真神陛下的那些岁月,目光变得深邃而飘渺:“当年子乾得知陛下决定幻灭,多次苦劝无果,心灰意冷之后远走他处,这些年一直隐居于修罗界,每两百年便会到这真神冢看望陛下一次,想来是我君臣缘份未尽,不想在此处得以重逢!”
“既然缘份未尽,本座希望你能回来,继续辅佐本座!”
闻言,子乾突然向夜澜躬身一礼:“非是子乾不识抬举,这些年来,子乾潜心修道,再不问世事,还请陛下见谅!”
“如此,本座也不便强人所难,只是有一件,本座希望你记住,本座在位一日,必定在朝中为你保留一个位子!”
“多谢陛下!”子乾再次深深一礼,抬头看了看天色,“陛下,天色不早了,子乾还要赶回修罗界!望陛下保重!”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看着子乾渐渐走远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惆怅,摇头,叹息一声,转而没入陵墓之内……
迈下阶梯的步子,隐隐透着一丝沉闷。陵墓之内,处处灯火通明,“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单调地回响在寂静无声的墓穴甬道,让本就充盈着肃杀之气的墓道更多了几分诡异。
目光深邃,警觉地盯着前方,一股凌厉中带着温润的气息隐隐袭上心头,“哗啦”一声展开手中的白纸扇,嘴角轻轻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看来今日又要会一会不速之客了!
暗暗提气,将法力缓缓凝聚于手中的扇子,脚下的步子却有意地加快了些许,翩跹白衣,竟无端生出几分优雅,几分飘逸。
穿过狭长、沉闷的甬道,进入主墓室,眼前景物让人心境顿豁,但见树木葱绿,溪水淙淙,蝉噪鸟鸣,暗香浮动,竟是一处别有洞天的幽谷,那幽谷正中,一方棺木正闪着灿灿金芒。
意态优雅地摇着手中的扇子,目光漂浮着,搜寻着,最终定格在棺木之后不远处的一方岩石之上。
淡淡一笑,迈向岩石的步子从容优雅,只几步,便觉一道法力排山倒海般袭向自己,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迅疾而出,生生截住对方这致命一击,厉声喝问:“什么人?竟敢私闯真神冢?”
话音刚落,却见那岩石之后闪出一个人来,但见那人,白衣出尘,潇洒中透着几分超脱的疏离,只听那人叫道:“大哥!”
“云天,怎么会是你?”夜澜惊喜之余,急忙收回手中蓄势已久的法力,快速几步上前与那人的手交握成拳,一手则在那人背上重重拍了一记。
“此事说来话长,大哥请随我来!”云天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领着夜澜在那樽棺木前停下,“大哥请看!”
抬眸看去,里面空空如也!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此事原本就在自己意料之中,眼前的情景只不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乍见这空空如也的棺木,夜澜倒不并觉得奇怪,反倒是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云天让他更感意外。
“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了!”
“早知道,晚知道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对了,你为何会在此处?”回身,看着那千年未见的弟弟,眼中闪耀着惊喜的光芒,当然还有疑惑和顾虑。
擎天口口声声说云天与玄筝联手,意图将自己取而代之,未必便是空穴来风,自己再怎么信任这个弟弟,终究不能感情用事。
“小弟一向懒于交际,厌倦权名,喜欢浪迹红尘,寄情山水。一次,小弟一人独游华山,竟意外让我碰到了玄筝。小弟一时兴起,左右无事,便一路跟踪玄筝。“
“他去华山做什么?”眉头微蹙,除了杨戬,其他人大概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小弟跟踪着玄筝到了华山之底,心中也正暗自惊异,二十年前,天庭的司法天神杨戬将自己的妹妹三圣母镇压在山下,就囚禁在华山之底的水牢之中。小弟也是觉得奇怪,所以决意跟去看个究竟。”
“玄筝,他到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将宝莲灯没了灯芯,还有刘彦昌被杨戬所杀之事告诉了三圣母!”
“可恶!”手掌重重地击打在一侧的岩石上,心中怒气难平。原来如此,难怪三圣母会对亲哥哥下手?果然是受人摆布!
“大哥?”目光中透着疑惑,玄筝此举也是为了除去一个强敌,论理夜澜该高兴才对,为何他竟会是此等反应?
“之后呢?”缓缓回过身,夜澜并没打算告诉他自己与杨戬之事。
“之后小弟又在华山见过他一次,只是这次却让小弟发现一件不同寻常之事!”
“哦?”
“小弟看见玄筝以一种诡异的功法迷惑那沉香!”
“沉香?”心头猛然一颤,玄筝,你就如此痛恨杨戬,非要将他置于死地不可吗?还要让他死于自己最重视的亲人之手,你的意图未免太歹毒了些,联合太后意图谋权篡位便算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本座心上之人,本座岂能轻饶了你?
“大哥对那杨戬的事情似乎很有兴趣?”将夜澜的表情暗暗收入眼中,云天微微一惊,虽说杨戬是永恒究极界,更是夜澜的死敌,但此刻夜澜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明显不是对仇人该有的。
“不提这个了!”夜澜叹息一声,瞬间将偶尔的情绪外露收敛得一干二净,“在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弟觉得此事极其诡异,担心有人会对大哥和我究极界不利,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回来一探究竟。”
“结果呢?”嘴角轻勾,眼底多了一丝柔意,难得他这个浪荡子还记得他这位兄长,倒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信任。
“小弟回来之后,第一件便是暗中跟踪玄筝,秘密查探玄筝府上,结果意外碰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真父,还有太后吧?”微闭了眼,长长地叹息一声,脸上的痛楚一闪而逝。
“看来大哥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了!”云天微微一笑,对这位大哥的能耐他最是清楚不过,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云天,非是大哥不讲情面,这次太后……”
“大哥你不用说了,小弟都明白!母……亲这次的确是过分了,云天愿将那件事情公之于众,以解大哥之围!”想起自己那执迷不悟的母亲,云天有些无奈,眼底多了一抹决绝之色。
“不可!”夜澜摆手阻止道,“如今的局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云天,你可知道真父为何还活着?”
“当日在玄筝府上见到真父,小弟也是大为震惊,几番观察之后,心中疑虑更甚,那个人虽然形貌和真父一模一样,但观其行事,言谈举止竟判若两人,故而想起来这真神冢细细查探一番,没成想会在此处遇到大哥,当真是意外之喜!”
淡淡一笑,在云天的后背轻轻一拍,随即转身将以法力掀开棺盖,细细查探起来。
“想必大哥也是为此事而来?”
“也是也不是!”拿起里面的玉枕,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随手将那枕头丢出棺外。
“哦?”云天眼底多了一丝迷茫,转眼便已明了,他这是在搜寻什么重要物件。
将棺木里面的锦被拎出,随意扔了一地,直到棺木见底,一道法力透指而出,棺木底下居然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默默念动咒语,那暗格应声而开。云天抬眼仔细看去,却见那暗格之下隐隐露出一样物事,上书“究极”二字,心头大惊,难道?
“本座此来,只为它!”将那物事取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玄筝,你可真是好啊!
“究极令?”
“你倒是认得!”
“认便认得,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
自从被盘古结界封印在永恒究极界之后,究极真神野心未泯,决意扩大军队,以图他日重新夺回天庭。为了分化部下军权,他将军队一分为三,由天地两阁分别统领其中的两部分,另一部分则直接听命于究极真神,便是经夜澜改革之后究极卫队的前身。除了究极真神本人,任何人都无权调动不属于本部分的人马,除非他手上有究极真神的究极令牌。这究极令,系究极真神将自己的一滴心血以无上法力所化而成,说起来,这道令牌也有个妙处,究极真神亲自使用这道令牌自是无妨,倘若他人使来,便需究极真神一贴身之物方可保存,否则一旦离了他的身,令牌便会无故化去,无处可觅。这一秘密,唯有究极真神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即便是夜澜也是当年从子乾处知晓,而云天更是听过未曾见过。究极真神如此煞费苦心锻造出这块神奇的令牌,防的便是臣下反叛之事。
“有了这道令牌,玄筝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看来小弟是多操心了!”
“这倒未必,为了掩人耳目,本座曾经锻造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藏在玉枕之下,如今令牌已经不见了,想必此刻正在玄筝手中,需知我究极界人并无多少人识得此物,只怕……”
“假的便是假的,又如何当得真?只要真的令牌在我们手中,他们也无可奈何!大哥,我们这就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阻止他们!”
闻言,夜澜只是淡淡一笑,之前还担心云天果真与太后和玄筝有所勾结,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他又何尝不想早些回去,那人的不安份,实在是让他担心!只是回去之后,与太后和玄筝这番争斗在所难免,届时整饬二人避无可避,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伤了与云天的兄弟感情,这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云天,本座并不想将太后怎么样,只是……”
“大哥,你我虽有兄弟之名却无兄弟之实,走到今天这步,大哥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必顾虑我的感受!只是小弟还是希望大哥能够网开一面,饶了她性命!”太后固然所行不良,究竟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为人子女,他又怎忍心看着她丢了性命。
“本座怎能不顾你的感受,你明知大哥最重视你我兄弟之间的这份亲情!”
“大哥想要亲情,赶紧给云天找个大嫂,生一堆儿女便是,何必烦恼?”云天笑着调侃道。
“儿女就算了!”想起那人,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如此看来,大嫂的人选想必有了?”眼眸陡然一亮,云天脸上多了一丝玩味,“啧啧,小弟倒是好奇,我那位大嫂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居然能让我这眼高于顶的大哥如此倾心!”
“你敢当面叫他大嫂,仔细他揭了你的皮!”想起那张风华脱俗的脸因被人叫为大嫂而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脸上化开了浓浓的笑意。
见到夜澜这副表情,云天在心中暗暗惊异,当下好奇之心愈甚:“如此,小弟倒更要见上一见,能让大哥看得上的人,就算被他揭了皮也算不枉了!”
折扇轻点,无奈笑道:“你呀!”
二人笑了一阵,夜澜忽然正色道:“关于真父之事,我们边走边说!”
云天应了一声好,随即与夜澜并肩向墓冢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