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了,樊呐,樊……”
被手搓的粗麻绳给紧紧绑在粗糙柱子上的武小酒,身体无力地摇晃着,在这暗无天日、沉闷压抑的屋子内,他的声音很是微弱;
可除了反复呢喃,从心口到腰间完全被束缚行动能力的他,还能做什么呢?
“酒、酒、酒……”
那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越来越小,弱得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在说着什么。
沉寂的空气内,只有他那单调而执着的呢喃,在这寂静中,不时死气沉沉的回响。
扯不上半点意气风发,如今的武小酒已被酒气掏空了身躯,变得如同枯槁的朽木一般。
微弱的风势经过四面透风的墙洞,他的身体无力地摇晃着,就像是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挣扎,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旁,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他的嘴唇干裂,嘴角残留着一些干涸的唾液,显得异常狼狈。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且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醒,仿佛在回忆着某种甘醇的味道。
此刻,他只能依靠着那根紧紧绑缚在身体上的绳索,才能勉强定住自己的身形。
那绳索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肉,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默默地叨念,“酒、酒、酒……”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月光终于高悬天际,透过屋顶那几块破碎的瓦片之间的狭小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那张因病态而显得格外憔悴的脸上。
‘……’
蓦然,他的眼眶内像是闪烁着点点火星;
火星呈燎原之势,在一声声粗重的喘息中,变得炽热。
他的整个身体竟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随着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霎那散发起癫狂气息。
“踏、踏踏。”
就在这时,武樊抱着个一臂直径的坛子,走进了房间。
武樊轻声喊向被束缚的武小酒:
“爹,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说着,武樊特意将手中的油纸包高高提起,希望能引起父亲的注意。
然而,父亲的鼻子只是轻轻嗅了嗅,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瞳却越过了武樊提着油纸包的小臂,直愣愣地盯着武樊怀中抱着的坛子。
一滴涎水从他那干燥得有些褪皮的嘴角滑落,他急切地粗声呼喊:
“酒,好儿子、乖儿子,渴……给我酒、酒。”
武樊装作没听见他的恳求,径直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身前的矮凳上,那半张只吃了几口的发面饼,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多好的发面饼,都粘上灰了。
武樊轻声劝说着:
“爹,挑食是不好的。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武樊将油纸包放在矮凳上,一边拆开一边继续说道,“这是我特意给你挑选的菜,趁热好好吃。”
随着油纸包的打开,一股股常年鲜少品尝的油腥味弥漫开来,那味道让沉醉在酒气中的父亲,终于有了些许不同的反应:
他的瞳孔微微转动,看向了矮凳上完全显露的食物,“咕咚”的吞咽了一口唾液。
武樊满意地笑了笑:
“这才对嘛,开饭了。来,爹,我喂你吃。”
说着,武樊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递到了他的嘴边。
武小酒咀嚼了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露出那副武樊进门时所见的表情:
“渴,樊呐,给我酒、酒,一口就好,一口……就来一口。”
听到父亲恳求,甚至接近哀求的话语,武樊停下夹菜的动作,四目相对:
“爹,你真的要喝?”
武小酒不知哪里涌现的力道,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一口。”
武樊这般说着,起身到水缸旁拿过瓜瓢。
在武小酒如饥似渴的渴望目光中,武樊将盛了大半水的瓜瓢放在矮凳上;
而后,武樊双手端起坛子,一把撤掉封口红布,整个房间内顿时酱香浓厚。
“阿嚏——”
武樊不太适应的揉了揉鼻子。
矮凳对面被绑缚在柱子上的武小酒,则是像丢了魂似的,整个人好半天没了动静。
“爹,来一口,就一口。”
“嗯嗯。”
武小酒几乎整个身体仍沉浸在酱香浓厚中难以自拔,唯有脖子拉长,尽可能大的张着嘴,一串串的涎水滑过舌尖;
眨眼之间,便被浸湿了前襟一片。
武樊晃了晃混有酒的瓜瓢,正当武小酒的舌尖即将触碰到瓜瓢边缘时,瓜瓢往下一沉,端放在矮凳上。
武小酒被突兀的变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樊,别闹,渴,你说好的一口,一口!”
武樊不慌不忙的夹起一口菜,四目相对:
“先来一口,光喝酒不好。”
武小酒一听,顿时摆着臭脸,拉的老长:
“酒,我要酒,给我酒!”
武樊臂膀环过坛子,一手握紧混有酒的瓜瓢,起身作势离开。
一步、两步、两步半——
“酒……不,樊,吃了、吃啦。”
武樊满意的转身,看着俯身吃菜的父亲,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不能挑食,多吃饭菜,对身体好。”
武小酒一口吞咽,抬头看了瓜瓢一眼,意思很明确——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武樊则是将瓜瓢放在矮凳上,像是要遵守承诺的姿态。
武小酒赶紧俯身,准备喝酒。
‘这个时候,有的喝就好’,关于武樊把酒倒进水瓢内的动作,武小酒倒是很有自觉——干脆直接的忽略。
只是,臆想中的酒水,武小酒总是差一点才能够到、喝上。
‘怎么回事?’
武小酒侧着头将瓜瓢看了过整体,“樊,你把手拿开,我喝不到。”
武樊炸了眨眼睛,像是无辜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口中轻声细语:
“来,再吃一口,就一口。”
武小酒的头与筷子上的菜,僵持了好一阵,也可能仅仅是过了片刻。
“樊,你要说话算数,酒——”
武樊一拍身旁的坛子,这轻轻一击,坛子内是闷闷的“咚咚”之音,在房间内很是悠长的回荡着。
“爹,这一整坛都是你的,不着急的。”
“樊,你不能骗爹。”
在武小酒通红双目、几欲冒火的注视中,武樊肯定的又夹了一口菜,“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再吃一口,啊……”
武小酒被酒气掏空的脸色,此时此刻,比起一向健康的武樊也差不出多少,月光洒下的光辉中,显得格外红润。
“……嗯,吃、吃……酒、酒……一口、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