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仿佛刻着一个大大‘火’字的主治医师,挥舞着手掌、做着手势。
他面向着的,是另一名在‘事故’发生的瞬间,就本能着跳脚、远远退开的护士。
一下、两下……
一秒、两秒……毫无反应。
主治医师近身走去,再次拍着她的肩头示意——来搀扶仿佛因脑血栓发作,而不住颤颤巍巍的伤患护士。
护士二人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向护士站的休息区,准备进行相应的紧急治疗。
甄甜甜和郑厦看完整个过程,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问询接下来的安排。
目前这种状态,只能等待主治医师自己提出解决方案。
‘门,该如何打开?
‘是破门而入?
‘还是待会……再破门而入?’
这时,郑厦眼球一转,小跑着进入挂着半截门帘的杂物间;
待到他重新出现在走廊时,甄甜甜看到他的两手,在身前提着个折叠轮椅——是田川丰偶尔下楼望风时所用过的。
郑厦轻车熟路地拆解组合好轮椅,在护士感激的目光中,三人一同走向护士台的方向。
‘铁、哥、们……?
‘哼哼~~’
甄甜甜看着郑厦的一番动作,尽管心中颇有微词,倒也没出声数落这种‘见义勇为’。
主治医师一边盯着司空匠方方正正的脸庞,一边扶着腰走近之前与门板亲密接触的位置。
“司、空、匠,你——”
说了半截话,兀然止住,他心里想着,‘谅这家伙不敢故意糊弄我。’
主治医师一手扒在门洞的下端,另一手撑着门框处,正要猫腰查看,腰间“咔”的一声脆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紧蹙着眉头、冷汗止不住渗出的他,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其他动作。
而他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露、显得十分苍白;
他牢牢地抓在门框菱角上的动作,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并非是他的身体,因瞬间的疼痛而无法动弹;
更重要的原因,是主治医师眼前所见的景象,如同一幅悲凉的挽歌,冲击着他的心灵。
地板上,一滩滩刺目的殷红酱汁,如同盛开的妖艳花朵,在寂静的房内地板上散发着噬人心魂的魔力。
而在田川丰所在床铺靠近走廊的底部一角,某个闪着弧光的尖锐物悄然冒出;
主治医师虽是匆匆一瞥,却被那冷冽而锋利的刀刃给震慑当场。
‘我的天呐——神经内科的手术刀,可没那么长!’
看护病房内,透过窗帘显得惨白吓人的日光,打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原本供病人们祥和宁静疗养的病房,此刻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现场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不安,被笼罩在一片压抑与肃穆之中。
病房中央,一名凶器脱手的男性倒在血泊中:
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失去了聚焦;
他那额前显露的几根头发,无力地低垂在覆盖大半个面容的医用口罩上;
他显露在外的脸色,如同被水打湿过的面纸;
整个人从头看到脚,毫无生气。
而那张蓝白相间的病床上,一个看起来昏迷状的病人静静地躺着;
他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幻。
就在包括甄甜甜在内的几人,急不可耐地要冲向田川丰的所在时:
“踏踏踏——”
齐整整的踏步声,骤然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门口附近。
甄甜甜回头看去,是三名身穿维和治安制服的男性。
他们身着的制服,仿佛刚刚被熨烫过,显得过于笔挺;
而神情刻板的面庞上,直愣愣的目光所释放出的冷意,让人背后不禁寒意骤起;
他们径直向田川丰的病床走去,一言不发。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们的步伐移动,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惊疑。
‘这……究竟是——’
而甄甜甜的手指,还因一时的迟疑,而悬在拨号键上——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正是维和治安中心的热线号码。
那三名制服男子看架势,就要二拖一提的,想直接将田川丰带走。
主治医师见状,一手揉着腰,一手平伸出去做制止状,脚下更是大跨步不停地从人群中挤出:
“停一下!
“有事好好说——”
话音刚落,他肘部一弯,半个身体顺势扶在田川丰人事不省的腰腹处。
主治医生紧锁着眉头,声音略显颤抖:
“这里是医院,他是我的病人。
“作为他的主治医师,我恳请你们尊重一下我的参考意见。”
他的声音,虽然不怎么有力,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对维和治安执法的惧意,还是因为后腰部的疼痛;
但主治医师无论是脸上的神色,亦或是所进行着的行为,都在表达着坚定的立场——医者父母心。
嗯……田川丰如果意识清醒的话,大概率不会认,就是啦~~
带头的维和治安人员,冷冷地看了主治医师一眼;
随即,他那近乎完全漆黑色的瞳孔内,仿佛根本反射不出他人的身影一般。
三名制服包骨骼似的汉子,一人架一边,就要给田川丰翻个身、摆个更合适搬运的姿势。
“……吸……呼……”
主治医师的喉咙,咕咚一声;
而后,他将揉着腰的另一只手掌也挪移到田川丰身上;
他的双手指肚,在田川丰所穿的蓝白相间病号服上,微微颤动;
他的十指起伏、连动,如弹着某种无声乐谱一般,又像是在寻找着某种支撑。
长长地呼气之后,主治医师再是深深吸着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气场挺起来,显得更加坚定:
“我的建议是——换个合适的房间,但请不要离开医院;
“他的病情,随时都可能出现恶化;
“无论他身上有什么样的罪行,都应当得到适当的观察与疗养;
“以人为本的大明皇朝律法,即便是对待死刑犯,也要将其治疗康复后,再给予审判,不是吗?”
然而,三名维和治安人员,似乎从进门开始便是一副一意孤行的强横姿态;
他们僵硬古板的面容,根本没瞟过主治医师一眼,宛若并没有听到他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劝说。
他们齐齐地一歪头,脖子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形成微微的“几”字形。
就当众人,因不敢置信而眨眼的片刻:
三名维和治安人员,竟已是越过‘半路拦截’似的主治医师,出现在他的身后;
同时,三人的头颅,分明端正无比;
他们的脚步,也迈得异常整齐,一步步拖着田川丰,向门外继续走去。
仿佛,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出现了集体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