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田川丰的双手中指指节,在太阳穴位置旋转着、按压着,似是在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情景: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梦到了一些,嗯……有关公交车、瀑布、车站、公路、火苗之类的画面,好像还有——”
他反过手挠了挠长时间睡眠后,倍感僵硬的脖颈,感觉有些痒,“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郑厦和甄甜甜眼神交汇,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失望;
很明显,三人之间存在着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脖颈瘙痒位置的田川丰,所不知道的猫腻。
他们本以为能从田川丰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如今看来,那些凌乱的片段,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郑厦喃喃重复着田川丰所说的词汇:“公交车、瀑布、车站、公路、火苗”,试图将其中隐藏着的联系找出。
对于田川丰一直在挠后脖颈的动作,看不下去的甄甜甜伸手制止着:
“田川丰,别挠了,都红了。”
田川丰停下动作,看着甄甜甜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随着田川丰的手掌缓缓放下,他的眼睛猛地瞪得大大的:
“对了!
“我想起来了!”
郑厦和甄甜甜都惊讶地看着他如此大的反应。
田川丰沉思时低垂的眼皮大张、满脸激动地说道:
“我梦到爸妈了!
“他们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似乎是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
“他们微笑着看着我,只是……为什么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郑厦和甄甜甜互相对视着彼此,齐齐沉默着。
这短暂的沉默,使得整个看护病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且寂静。
“……”
头顶上的日光灯如溪水般流淌的光线,在三人的面颊上,带来微妙的明暗变化。
甄甜甜俏皮地模仿着郑厦先前的举动,并没有去捉向田川丰那只又要挠向脖颈的手,而是轻轻地将其手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轻触在郑厦的额头上,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比较着两人额头温度的差异。
“奇怪,感觉不像是发烧呀。”
自言自语的她,脸上露出了一抹状若疑惑的神情。
三人之间维持着,这个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的姿势,画面显得既滑稽又温馨。
日光灯的柔光在他们的脸颊上悄然掠过,给萌发着青春色彩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它也为现在这副情景,增添了几分如其说是神秘,更像是大孩子过家家的氛围。
‘……’
宛如定格般的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阵子;
却让门外自始至终一直趴着门板缝隙的制服同志们,有些哭笑不得、不禁感慨:
‘这三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也只不过是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几名身着制服的男子,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互相画着圈圈,无声地比划着各自的意见:
‘等,还是入?’
‘再等等吧?’
‘嗯……’
‘入吧。’
这种无声的讨论,并未经过多久。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其中一人推动;
他们踏着响亮的制式皮鞋声,步入门内三人的视线中。
他们的出现,立刻打破了房间内,由甄甜甜发起的神秘‘仪式’。
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身上是笔挺的维和治安制服,却散发着一股有别于先前三人阴冷气息的威严和坦荡。
面对着看护病房内唯一出入口端坐着的甄甜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闻治安官。
“闻治安官,你怎么——”
为首的闻治安官一脸的严肃神情,仿佛被一刀劈成两截的浓眉之下,是深邃中闪着锋锐的眼神,将甄甜甜后续的话语截停;
他的视线焦点在甄甜甜、郑厦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脸错愕表情的田川丰身上。
他自顾自地走到田川丰面前,在指尖点弄了几下之后,将手中的平板屏幕翻转平推:
一张无码且高像素的照片,暴露在田川丰的眼前。
‘触目惊心……!!’
照片中的场景,让田川丰顿感一阵心悸。
那是与他现今的房间,近乎一模一样的熟悉布置:
熟悉的蓝白相间被褥、熟悉的没有水蜜桃的果盘、熟悉的仅仅大上一码的病号服袖口,还有病号服领口之上,他最为熟悉不过的脸孔——正在熟睡中的田川丰。
‘那……是自己吗?’
不怪田川丰产生如此重重疑虑;
因为,就在这个无码、超高像素的特写照片中:
病床一侧的地板处蔓延开来的酱红色,和由某种类似白灰的东西勾勒出的人形,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陌生和紧张感。
片刻间发生的变化,田川丰能感觉到手心已满是湿滑油腻;
可,他又觉得口腔和喉咙部位,像是干燥得仿佛能吐出火焰。
田川丰还没来得及在郑厦的身上,擦擦手;
或是拿起甄甜甜倒满后放置多时的冰水,一饮而尽地压压惊;
他的胃部骤然出现不适,似是绞痛、恶心,继而一股无来由的呕吐感,袭上心头。
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粒,唰地划过他那疼的只能虚眯着的眼皮;
隐约间,田川丰仿佛想到了、也看到了某种可怕的前因后果。
‘难道?
‘可能……
‘还不晚、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对,我还能挣扎一下。’
田川丰给自己灌了满满的好几大碗心灵鸡汤,这才稍稍变得镇定——手不抖了、也能利索地开口说话:
“治安官大叔,你们怎么……?
“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比方说……走错了房间?”
在闻治安官的那双锐利眼神下,田川丰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话语的尾音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
它像是嘹亮歌喉在落幕的瞬间,突然走调的感觉。
闻治安官不仅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其他的行动,只是盯着、盯着,持续的盯着……
闻治安官那冷峻的、没有丝毫表情的严肃面容上,仿佛有两束可以穿透田川丰内心壁垒的目光,要看穿他的内心里或知道、或不自知的小秘密。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咚、咚咚、咚……’
田川丰能够清晰地听清自己心跳的加速活动,额头上已被渗出的细密汗珠完全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