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舟再次出声,“他。”
“他没说什么。”沈星蕴恢复过来,抢过话头,“阿姐,你放心,他没说不该说的话。”
周围安静下来。
各自沉默了许久,沈归舟才重新开口,“北疆的事,和你没关系。”
贺朝说了什么,也不是大事。
沈星蕴抬头,看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唇微张,却没有说什么。
缓了一会,他神情恢复正常,道:“我知道,你早就清楚贺朝是和穆稹是一伙的,他们去北疆,是找同一样东西。那日在风花雪月,你和大伯父说的那些话其实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沈归舟偏过视线,没有否认。
沈星蕴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肃穆了很多。
“我不喜欢他,见他一次我就想揍他一次。”
因为,他总是喜欢拿他阿姐的东西。
这些年,不管是他有心还是无意,他的这种行为更加过分。
甚至,他竟然妄想取代他阿姐过继到沈家。
就这一点,他永远也不会看他顺眼的。
沈星蕴第一次和人说起了对贺朝的印象和看法,“可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杀他。”
他说这话时,沈归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因为,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其实也不过是想求贺家一个认可。他不像我,一出生就有父母疼爱,兄长呵护,阿姐宠溺。”
生在贺家,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他们不知,在那样的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庶子的孩子多半也是不受宠的。
他父亲早逝,自己又天分平平,想要获得贺家的认可,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幸在他还有一个有话语权的姑母看重,勉强能成为他的倚靠。
偏偏他又和姑母的孩子相处不来,对于幼年的他来说,这份幸也可以说是变成了不幸。
在贺府的夹缝中求生存,他想要出人头地,做过很多讨人厌的事。
沈星蕴看不顺眼,却不能去评断他的对错。
毕竟,他不是他,他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
对错的界定本就复杂,外人从没立场。
无论是从一开始,还是直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后来,他改变了想法,是他也有了自己的立场。
那一日,他找不到沈归舟了,去军营里找陈穆愉想和他打听消息。
没想到,陈穆愉也不在。
他直觉不对,以为陈穆愉是想躲着他,就想留在军营看看情况。
闲着没事的他在军营里到处溜达,探听敌情,却无意间撞到了贺朝和穆稹在一起,听到他们聊起了兰阿山和那场山火。
贺朝见过他二哥,不知道他还有个阿姐。
那是因为他没有去深究过。
听到贺朝后来在向军中的老人打听他二哥的事,他知道他起疑心了。
贺朝就是那种典型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是,他不应该动他阿姐。
阿姐是他沈星蕴的立场,更是他的底线。
所以,当他截下贺朝给贺家去的信时,他第一次对他动了杀心。
若不是被他大哥发现阻拦,那一次,他就会杀了他。
第二次,范楷那和他本人一样不着调的药,让他再次失手。
看到贺朝那个样子,他准备收手的。
“他做的那一切,有他的立场和原由。我不能理解,但我也没有立场去批判他。”沈星蕴垂下目光,睫毛落下,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可是,他站的地方,是在我的对面。”
他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是对的,但他永不后悔。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会在第一次就果断地杀了他。
沈归舟想要看清他的神情,未能如愿。
他感受到沈归舟的目光,抬起头来。
短短时间内,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看着沈归舟,轻声唤她,“阿姐。”
他眼神真挚又肯定,“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的。”
沈归舟回望着他,透过烛光,从他真挚的眼神后,仿佛看到了内疚。
她想看得仔细些,他眨了一下眼睛,她再望过去,就见不到那一丝藏在眼底的情绪了。
她沉默了一会,喊他,“沈星蕴。”
下一句,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星蕴灿烂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样用干净绢帕包裹严实的东西。
沈归舟视线下意识转了过去。
“我这次来。”沈星蕴打开绢帕,“还给你带了糖葫芦。”
糖葫芦红彤彤的,就是包着的时间大概久了些,外面裹着的糖浆已经有些化了。
“嗯……”沈星蕴笑容僵住,很快给自己和那一串糖葫芦找了个说法,“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这样的糖葫芦才是最好吃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氛围一扫而空。
沈星蕴小心谨慎又满怀期待的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了她面前,用眼神发出诚挚地邀请。
沈归舟看着那有点埋汰的糖葫芦,深吸了一口气。
心情稍稍平复一点后,她站起身来,想让他自己吃。
话到嘴边,对上他的眼神,又迟疑起来。
须臾后,她手快嘴巴一步做出了决定,将那已经失去原有面貌的糖葫芦拿了过去。
沈星蕴的眼睛瞬间如烛火跳跃。
沈归舟拿着糖葫芦转身走了。
没看到她吃,沈星蕴内心隐隐有些失落。
看着她要出门,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赶紧喊住她,“阿姐。”
沈归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沈星蕴换上了一个略显阿谀的笑容,谨小慎微地问她,“我能不能在你这住几日?”
沈归舟眉眼微蹙。
短暂的时间里,沈星蕴的表情又换成了委屈弱小,“我和大哥吵架了,他把我赶出家门了。”
沈归舟瞥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将它朝着他扔了回去。
“阿姐,”
沈星蕴惊呼,快速伸手,险险接住了糖葫芦。
沈归舟直接将他视做无物,转身离去。
沈星蕴心头一跳,拿着糖葫芦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不敢再乱说,“阿姐,我说实话,我和大哥吵架了,然后我离家出走了。”
慌乱之中,他忘了害怕,一把抓住沈归舟的衣袖,又可怜兮兮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沈归舟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不为所动,“这事你不是挺有经验。”
离家出走,还能难倒他。
沈星蕴有那么一丝尴尬,小声辩解,“这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