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循此苦旅,我们终达繁星

随着手机震动,她下意识垂头看了眼,是孙汉邈向她吐槽幸好自己溜得快,一群警车呼啸着过去逮别人了。

“下次别再这样,违规不说,也污染环境。”她发完消息就熄了屏,继续看影片里的主角和风云搏斗。

周倬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里,他看着年幼的她因错过双子座流星雨而哭泣时,为了安抚她,自己说过一句话:“我会让风云变得听话。”

或许当年他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哄孩子的技巧,但在后来的时光中,他逐渐对此难题生出了执念,成为了他的理想。

新的模型,新的方法,精准的数据,让人们远离灾害的侵袭,让农业生产结出更多的硕果,让风扬起秕谷,让世界在我们掌心旋转。

影片结束,月已上中天,影片中的主人公在生死险境中幸运地存活了下来,秦七襄也伸了伸懒腰,窝在沙发上对周倬说:“真好啊,他们之间无关爱情,是心照不宣的理解与支持。”

他看着她的脸不说话,心里盘算着这句话背后是否有深意,推测着对她而言,感情里更重要的究竟是哪一部分。

影片进入字幕尾声,黑色幕布上流转着白色小字,室内昏暗不清。

他饮下一口果酒,看着明灭光影在她身上流转,沉浸于这片刻安宁。

果味清甜醺然,掩盖住薄荷清冽的冷调,熏得她也有些迷醉,接过他手中那瓶酒饮了两口,她倒在他肩上问:“哥,你追过风吗?”

“什么意思?”

她垂头翻出手机,拉过他的手臂:“就像影片的主角那样,追着风云变换,记录下各种天象,能够与流云、星辰、风与天空相伴,感受震撼的美丽,深入危险的腹地。”

说着,她拿出自己过去拍摄的一些图片给他看。

他目光触及她掌心屏幕,只见黑夜繁星之中,绚烂银河垂落入雪山拗口,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

“这是你拍的?”

“对啊,我上个月入藏拍摄的南迦巴瓦峰上的银河落九天,你看这幅。”

她往后一划,图片上是晓星点点,群山燃金。

“哥,这是日出时分拍的日照金山,阳光点燃山顶,金光倾泻而下,还有这幅。”

她又划开一幅,曲折流水倒映繁星,水天难分。

“这是若尔盖的黄河九曲第一湾,河水如缎,星河在水,是不是很棒?”

从摄影构图和技巧而言,挑不出什么毛病,她能将这些美丽的事物呈现在镜头里是一件值得赞美的事。

但周倬沉着脸,指着曲折星河:“你不是跟团入的川藏吗?”

“嗯——?”她拖长了尾音,看向他。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声音更显清晰:“七月银河垂落只在午夜时分,哪个旅行团会让你在雪山上逗留?第一湾对面的连绵高山之上,只有一座寺庙,草地中零星几户藏族人家。你告诉我,你夜里住在哪里?”

她难以作答,只说这次比较特别,她有安全的地方住。

周倬继续问:“姑且当你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拍摄之时,你人在户外。藏民的牦牛散养在山上,牦牛性烈,你的拍摄位置正在山野上,哪个旅行团敢放你靠近?藏区早晚温差极大,山上六月飞雪,七月夜间低温也有零下,你午夜在无人的野外,不怕吗?这是若尔盖,有狼群迁徙觅食,随时可能来到你身边,你最好给我一个清晰的解释。”

“哥,你好了解啊,好像也去过似的。”

“我在严肃地同你说话。”

“我还能给什么解释啊,我确实是独行自驾,租借了当地的越野车,但我有足够的安全意识,应对危机的经验丰富,这不都完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这还需要别人给吗?我想做什么事,我当然都能够自己去做。就像影片里的主角那样,他们在危险中追逐责任,凡是美好的事物,总有些危险。你要是想告诉我爸妈你就去吧,反正他们早晚都得知道。”

见她自暴自弃的样子,他收敛了火气,沉声问她:“襄襄,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摘星星,我只是出于喜欢。

周倬,比之很多女孩子我已经算是幸运的,我的父母未曾对我有过什么样的限制,告诉我女生应该是什么样,孩子应该是什么样。

我可以床上摆满粉色的玩偶,也可以在山上爬树摸鸟,我可以拉着宋崇朝扮家家酒,也可以为饲养蚂蚁盖一栋高楼,我可以在房间里跳舞,也可以在院子里揍那些讨厌的小孩。

我从小到大拥有过很多东西,但即使如此,父母之爱仍会在我耳边劝我做出他们喜欢的选择。

所以我读了师范,所以我成为了他们眼中工作稳定的老师,不求富贵只求顺遂,等待着有一天我结婚生子,达成人生的终极成就。

可人生的成就凭什么要被定格在那狭窄的方寸之间?

天地那么广大,你见过冰岛上空的夜光云吗?你见过撒哈拉的黄道光吗?你见过爱奥尼亚海的日落吗?你见过格林兰岛的暴雪吗?

你看见过龙卷风吹倒房屋吗?你看见过喷发的火山染红整片天空吗?你看见过被洪水淹没的千顷城市吗?

我见过,正因为我见过,我才想要走得更远,躺在青草之上,躺在雪域高原,等日落时分超级单体的外流风将我的灵魂吹到星月之上,或许也能带回一些灿烂的星辰。

我宁愿有一天我亡于无人的荒岛,尸体被狼群分食,也不愿在百年之后,我的墓碑上刻着谁的妻子或是谁的母亲。

我离家上千公里,躲的不过是这些。

我不可能成为谁的妻子或者谁的母亲,我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去摘取我的星星。

哥,‘Perasperaadastra’,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随着她话音落下,室内空气沉沉,幽暗寂静。

她说完只觉痛快,可能是黑暗的环境更易令人放松紧绷神经,想说什么都能一吐为快。

她看着周倬的脸,屏幕闪烁的暗淡光影令她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见一双星辰般的眼。

她笑了笑,想着有些事,总要说出来才好。

虽然有点喜欢他,但也不可能为他停留,她不婚不育浪迹天涯的想法总要在最开始就清楚地告知,截断这段感情,给自己一个抽离的动力。

他揉了揉她的头:“所以你独行去摘星星,是喜欢独行还是喜欢摘星星?”

“那样危险的环境,很难会有人陪伴。

其实我也很喜欢我的工作,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分得很清。我用工作赚得生活的供养,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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