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微沈的感觉，丽心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示意她安心。
阿花擡头，回一笑。
秦飞羽眼中的得意怎么都压不住，笑对阿花：“小娘，果真，咱们是有缘分的。”
她本以为能在阿花的眼里看到慌乱的。
可阿花的反应却是让她失望了。
秦飞羽的笑容有些许僵硬，转瞬又想，她肯定是在装淡定，不过强弩之末，硬撑着罢了。
遂又放了心。
“这.....”
平顺王看看左右，最后朝向秦建羽。
这可不是他不想放人，是律法不让他放人，真要走不了，可不能怪到他头上。
秦建羽面色难看。
后院总共四个人，到现在只走了一个。
而且最重要的这个，却被律法困着，想走也走不了。
看着坐在阿花身边的秦飞羽，秦建羽的心上泛起一阵无力。
他不由得想到了从前。
当初也是偷听王妃和身边的婢女谈话，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他也很震惊丶慌张，不敢相信。
他跑去质问王妃，得来的却是事情的真相，他真的不是王爷的孩子，是王妃为了固宠，从外面抱来的。
亲生父母已经离开去了外地，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王妃让他安心留下，当平顺王府的嫡子，以后再继承王府。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他努力学习一切王府嫡子该学的东西。
可不知何时，平顺王突然知道了他的身世。
王妃家族背景高，平顺王敢怒不敢言，又不敢动他们母子三人，於是开始自暴自弃，在外面花天酒地，后院也不断的进女人。
那些庶子庶女，也开始一个个的降生。
王妃心中有愧，对这些人全都置之不理。
如此也倒罢了，大家相安无事，日子也能过下去。
却是因为王妃的不理会，再加上平顺王对她们的宠爱，滋长了她们的不轨之心。
有人竟然对秦建羽下了慢性毒药，想要置他於死地，然后扶持庶子上位。
王妃震怒，想要严惩。
却被平顺王拦下。
纵然是那些人有错，但他绝对不会因为秦建羽这个‘外人’，来伤害自己的女人和亲儿子。
两人僵持半月有馀，最后还是王妃败下阵来，放过了她们。
有一就有二，如此之事，开始频繁的发生。
只是突然地，从最初害他的那对母子开始，所有的庶子和庶女们，开始离奇死亡。
短短两年之内，四子三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府的丧事一场接着一场。
这一代中，到最后只剩下秦建羽和秦飞羽这对嫡出子女。
平顺王怀疑是王妃主谋，查了两个月，却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出来。纵是如此，他仍然觉得王妃是第一主谋。
王妃无力自辩，带着秦飞羽去了西山带发出家。
而秦建羽在王府和西山之间来回奔波了一年，听说新军招兵，听从王妃的话，报名参了军。
五年边疆拼命的日子，给了他比王府嫡子更高的地位，也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理想和勇气。
这次回京，他想趁着机会，修覆一下王妃和平顺王的关系。王妃年迈，再加上西山艰苦的环境，她的身体已经透支，每日靠喝药才能维持。
却是没想到，这王府的日子，依旧和当年一样覆杂。
也是，这五年里，他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次随着他的归来，府里刚出生的孩子总会莫名其妙地患病无药可救。凶手，自然就成了他。
可除了他，每次和他重覆出现的那个人，秦建羽知道，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光是他知道，王妃和平顺王也知道。
自知无法改变现状，平顺王开始变得无谓起来。反正王府就这样了，没有儿子也好，省的出来受罪。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或许是上天可怜他后继无人，郑小娘竟然有孕了。
这或许是平顺王最后一次努力了，他不惜利用茹夫人，不惜舍掉后院里的人，也要保住郑小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有了那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
不想王妃以后再也没有回府的机会，这次秦建羽有能力了，便出手护住了她们，才没被人查到。
府外的人，已经稳定下来，可府里还有人在。
梁夫人，薇小娘和陈小娘也就罢了，她们经历过当年的事情，身子已经被惨毒，出府也没有别的出路，留在王府对她们来说反而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是这个新进府的花小娘，趁着她年纪还小，并未生养过孩子，未来还有机会开启新的人生，秦建羽想先把她送出去，免得惨遭毒手。
可惜做了这么多，还是失败了。
秦建羽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目沈沈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他不说话，在场的人，也没有谁敢先开口。
一侧站着的徐主事擦擦额角的汗，擡头求助地看向平顺王。
平顺王环顾四周，见一直没人说话，便开了口：“那要不...就散了？”
此时再不说话就晚了。
阿花欲开口，只听厅外有人走来，顺带大声吆喝：“子敬可在？这怎么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作何？”
子敬，是平顺王的字，能这般轻松地叫出他的字，可见来人身份之高。
平顺王听到声音，急忙起身：“康叔公，叔公今日怎么来了，有事您让仆人传个话，怎可劳动您的大驾。”
来人正是永康王，封号承‘永’字，和永安王一样，都是先皇之子。
说起来，算是当今圣上的庶长兄。
永康王自小资质愚钝，做事为人都不尽人意，年龄又比圣上大许多，这才在朝廷得了个官坐着，一辈子兢兢业业，也算为国为民，做了许多益事。
现如今永康王已经退出朝堂，整日和皇室的一众年迈之人，四处闲游。也是这两年，才和平顺王之间走动频繁许多。
永康王的头发白了大半，又刻意蓄了胡，衬的他更像是一个经世老者。
“不是约好一起下棋的吗，不见你来，我只好过来找你了。这是怎么了，哟，户部的人也在啊？”
永康王先前曾执管过户部。
徐主事朝他作揖，殷勤道：“王爷果然慧眼如炬。”
“去你的，少给本王拍马屁。”永康王笑骂道。
平顺王扶着永康王坐下：“让康叔公见笑了，是我这些年荒唐度日，如今幡然醒悟，想散了后院，修身养性。这不，正在问大家是否愿意离开呢。”
永康王不爱管闲事，但对平顺王府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你总算是正经了，以后日子还长，还是赶快把王妃接回来，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是是是，康叔公说的是。”
教训完他，永康王看向厅内的众人：“这四个都是你的女人？哎呀子敬，不是我说你啊，你花心也有个度，这姑娘都能当你闺女了吧，你怎么好意思的。”
他手指的方向，却是秦飞羽。
平顺王尴尬地道：“康叔公，这是小女，飞羽。飞羽，快，过来拜见康太公。”
“哦是你女儿啊，那怎么坐在那边。”永康王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这么大的姑娘了，以后可要看清位置，别再坐错了。”
秦飞羽上前：“飞羽拜见康太公。太公教训的是，飞羽以后会注意的。”
“行了行了，下去吧。”永康王说完，看向阿花：“这个是.....”
有了秦飞羽这一遭，他也没有再随意开口。
平顺王道：“这个是府里花小娘，刚进府不到两月。”
永康王‘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你就是花小娘啊。”
听他这么说，阿花立刻就明白了，永康王知道在青山书院时，耀祖和他孙子秦成括打架的事情了。
也不知这个永康王性情如何，会不会为此不喜，想要伺机报覆於她。
阿花站出来：“妾身拜见永康王爷。”
“本王知道你，”
永康王一双浑浊又透着精明的眼盯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前些日子听说我家成括在青山书院挨了打，是一个叫丁耀祖的学子揍得，你可认得啊？”
果然。
秦成括是永康王的亲孙子，他原本是在青阳书院上课的。
那日去青山书院游玩，和一众子弟私下闲聊，说起京中轶事，难免提到了首屈一指的风流人物平顺王，以及他新从艺馆里买来的小娘。
丁耀祖敬重大姐，听了他们言语轻贱阿花，便出手打了秦成括一拳。
此事阿花当然知道，这件事还是她去处理的。后来碰到永安王秦越，被他糊弄过去，还训斥了秦成括。
看来，秦成括回府之后，和永康王说了此事，也不知他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现在摸不准永康王的态度，还是少说为妙。
“妾身认得，是妾身的弟弟。”
“哼。”
永康王拿拐杖拄了下地：“还算老实。”
这番插曲，倒是让在场众人惊讶。
怕他记恨上阿花，平顺王道：“叔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永康王瞪了他一眼：“有何误会，被打的是成括。说起这个，她是怎么回事啊？”
平顺王道：“准备让她离府。”
“那就走吧，待在这里，碍人眼。”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朝律法有规定，凡入府不到半年者，不得以任何理由送出府。”
永康王看向厅中的那个木箱子，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纸质律法。
“敢情就是为了这个啊，用得着吗？徐主事，你身为户部主事，竟连律法都做不到熟知於心？”
徐主事也不好说是因为秦建羽不信，自己才让人去搬册子的。
他讪讪道：“是，下官以后一定会牢记王爷教导。”
明白了事情始末，永康王看向阿花：“那今天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想留在这里享受富贵，还是想出府开户啊？”
有一瞬间，阿花是想说留在这里的。
也许永康王心疼孙子，想要趁机报覆，会和她唱反调，借机赶她出去。
只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妾身是预计出府的。”
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反正要是永康王还是拿律法说话的话，她也有办法应对。
永康王道：“既如此，那就出吧，心不在这里了，留着也无用，子敬，你说是不是啊？”
阿花惊讶地看向他。
平顺王附和地笑笑。
秦飞羽却截住了他的话：“可是我朝律法规定.....”
“别拿律法来威胁本王，”
被打断了话，永康王不悦地看了秦飞羽一眼：“小女娃，咄咄逼人，可就失了女儿家的本性了。”
“飞羽不懂。”
见她坚持，永康王叹口气，朝着平顺王道：“你也好歹顾顾家吧，瞅瞅你这女儿，都被教育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你和王妃赌气，她一走了之，可你也不能真当个甩手掌柜啊，这可是你亲女儿，以后这样尖酸刻薄，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是是，皇叔公说的是。”
平顺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
气得秦飞羽不甘地坐了下来，也算是安分了。
训完了她，永康王接着问阿花：“什么时候生辰？”
这话题转的太快，阿花却是明白了永康王的意思。
“回王爷，五月十八。”
永康王点头，指使平顺王：“你去把那书册拿来，翻开第四十八页，倒数第二行，念一下。”
平顺王依言拿起，找到那行字：“‘本条例中，若年未满十八者，皆可缓行。’缓行？阿花，你能出府了？！”
五月十八的生辰，如今才四月，她可不是未满十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