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市国际机场。
从空旷的郊外驶向城市中心, 高楼大厦渐入眼中,有别于伦敦的建筑风格, 穿过密集大楼,直达戴氏集团旗下高奢酒店的餐厅。
夜色正浓。
陆莱恩的两个爸爸,通往顶层包间,预想的小孩子热闹动静没有,推开门,更看见里边只有自家的两个孩子。
“?”
那状态简直非同一般的微妙。
陆莱恩跟薛霈都跟家长俩打招呼, 有别以往的黏糊糊,弟弟眼神闪躲, 哥哥追着想说个究竟,当下倒像是两个爸爸打扰了,恨不得再开个包间让出这片区域。
可毕竟长途跋涉回来也懒得折腾了。
两个爸爸坐下,不时偷瞄崽崽俩究竟是什么情况,试着打听吃饭怎么不捎上人家戴家小橙子,换来陆莱恩控诉道:“他今天胡说八道。”
身边的薛霈慌乱地抬起眸子:“没有的事。”
陆莱恩:“就有。”
两个爸爸:“……?”
小朋友的世界真是难猜,终究是他们老了, 陆岐琛抬手作拳, 掩了声清嗓, 瞿时念唤来服务员点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当半点事儿也没有发生。
这下。
陆莱恩更是放肆,仗着给薛霈手不够长, 夹不到后来上的菜,用公筷夹帮忙夹菜,凑近一些说:“我以后不会让戴丞跟佩佩见面了。”
薛霈也说起悄悄话:“不能这样。”
陆莱恩:“他胡说话,怎么能让他继续教坏小朋友?”
薛霈:“戴丞哥说的也没错。”
“没错吗?”
“嗯, 莱恩哥哥很受欢迎,迟早也会早恋的。”
听到这话。
两个爸爸:“???”
这孩子俩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陆岐琛先坐不住了,倒霉爹搁下筷子,抬手抵着额角,侧过身不住朝身边的爱人使眼色,这让本就是克制着状态的瞿时念,也咬起耳朵:“小提琴的事还没说呢。”
陆岐琛压低声音:“就两个月不在家,现在别说小提琴了,孩子俩把人小橙子揍了我都不觉得奇怪。”
瞿时念:“不是在聊早恋吗?”
陆岐琛:“看这样子也不可能早恋,整天腻歪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早得过这?”
言外之意的要事肯定还是练小提琴。
两个爹地越说越大声,一回头,两个崽呆滞看了眼,赶紧埋头扒米饭,尴尬的氛围瞬间蔓延到了家长身上,这让陆岐琛越瞅越觉着不对劲,借口让陆莱恩陪自己下楼买烟。
陆莱恩埋汰两句,又不能不给亲爸面子,起身往外走:“这是八十年代电视剧才有的桥段。”
倒霉爹被戳穿了也没不好意思,到了门外搭上陆莱恩的肩,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嗓音也格外低沉:“佩佩学小提琴的事先斩后奏。”
“你这孩子真当自己是监护人了?”
陆莱恩望着璀璨的大厦反光玻璃:“爸爸,咱们之间就别拐弯抹角的了,你让我出来不就是单独聊别的吗。”
陆岐琛好笑了半晌:“比如?”
“你都知道我在调查裴老爷子了,”陆莱恩微抬着脸,乌黑眼眸中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深吸口气,“所以考虑要把知道的真相告诉您的乖儿子了吗?”
无边的黑暗在城市笼罩之下蔓延。
正如同两个父亲沉重的心情,再轻装上阵,不想让孩子们有所察觉,此刻在包间里的薛霈,喝着汤,有瞿叔叔的关心和陪伴。
正如那黑暗下始终亮着的微茫的星。
如今的他被保护很好,陆家上下待他如亲生孩子,日常中没有烦恼,满足所有的愿望,就连拉小提琴的事,听说是他想这么做的,也倾其所有在为孩子铺路了。
只是。
瞿时念为他剥着虾,蘸好酱,瞧着薛霈安静且乖巧地咀嚼时,心中仍是有所顾虑。
有着超高国民度的三金影帝,圈内无人不想攀上关系,私下的温柔化成了水,捻起纸巾给薛霈擦拭唇角,“练琴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薛霈弯起小狐狸眼眸:“谢谢瞿叔叔,我没有不舒服。”
瞿时念又笑着说:“那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是哥哥又跟小橙子吵架,让佩佩不开心了?”
“不是,”薛霈抿着嘴唇,卷翘的睫毛沾了灯光,晃眼一看像极了受委屈冒出的泪珠,“是我怕哥哥和戴丞哥早恋就不跟我好了。”
瞿时念愣了一下。
接着,像是听到什么可爱得不行的发言,从心底涌出的宠溺,化作轻声细语:“怎么会不跟佩佩好呢。”
“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佩佩了。”
只是说完这些话后。
眼看薛霈心满意足地笑了下,清冽的脸蛋浮现出温度,身为家长的瞿时念难免担心,在楼下对话的父子俩,不知谈及了多少由他俩隐瞒了三年的真相。
很多时候。
两个父亲在育儿上的观念是不合的,但这并不会带来争吵,而是各有一套,落在崽崽们身上,每回都出奇地契合,任督二脉看了都得自动打通的程度。
但随着孩子们长大了,当初认为是为保护小朋友的做法,也不知会迎来怎样的风浪。
那毕竟是薛霈的外公,他放任着基金会的人,对薛霈不管不顾,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倾尽所有不让小孩子知道这么残酷的真相。
想到这些。
瞿时念在心底叹了声气,敛起目光,笑容中再次满溢着爱意,实话道:“叔叔也永远喜欢佩佩。”
“希望我们家佩佩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薛霈从来都是懂感恩的孩子,当晚回到家中,趁着一家四口看电影的功夫,给两位爸爸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
那是长途跋涉飞行后,缓解身体劳累的一些外敷保健品,大盒子礼物送出去之后,两个爸爸一个劲儿地夸他。
薛霈满心欢喜,冷白的脸蛋透着红晕,或是整日太充实了,还跟大人一同看了名叫《黑心老板打工人》的搞笑喜剧,洗完澡已是很晚的时间,再抱着抱枕要去哥哥的房间。
人刚出门,他被陆莱恩堵在了门口,英俊的脸蛋落在阴影中,好像藏着心事。
“哥哥?”
薛霈茫然地偏了偏脸蛋,余光往下,见到陆莱恩捋起的睡衣袖子下,手掌握成拳头,像是在里边藏了东西。
薛霈下意识伸出手指点了点,“里面有东西吗?”
陆莱恩垂下眼睫,对上那柔软头发上的小发旋儿,呼吸一顿,接着翻过右边被戳的拳头,掌心朝上,语气神秘道:“确定要选右边吗?”
薛霈眨着眼说:“所以真的有东西。”
“是写着内容的小纸团,”陆莱恩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想要安慰,倾身说道,“每份纸团对应一份奖励。”
薛霈感到好奇道:“选中了就一定要回答哥哥?”
“不。”
陆莱恩的嗓音莫名低沉,“佩佩看完话题,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奖励……”
薛霈好似一下就猜中答案,仰脸笑起来,骄傲地说:“但奖励一定会有。”
陆莱恩也好笑着勾起了唇角。
但下一秒。
他摊开掌心,发热的掌心与薛霈的指尖触碰一瞬,接着那纸团被捻走,心中的不安弥漫开来,转移到了眼前小朋友微微皱起的小眉心。
薛霈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
他毫不费力地扫完一行字,笔锋有力,几乎透到便利贴的背面,却在看完后被抽去力气,只因那上面的内容令他完全不知所措。
“……”
薛霈瞬间被水雾蒙住了双眼,咬着下唇,继而转身就往屋里躲去,“我不要回答。”
陆莱恩瞬间慌神,伸手就将薛霈往回捞,顾不及一切抱在怀里,那么瘦的小孩子,蝴蝶骨的形状都烙在小少年的胸膛前。
“对不起。”陆莱恩摊开手掌心,另一团纸掉落在地,腾出了一双手掌都用来捆紧了要动的小孩,“不是故意要惹佩佩难过。”
那张纸上的问题是“佩佩知不知道外公是谁”。
薛霈的脸蛋崩得紧紧的,那么冷白漂亮的小脸,红着眼眶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碎。
“裴老人家是我的外公,是裴珠妈妈的父亲,他认不出我……”
“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
小朋友几乎是揉碎了委屈说的这些话。
可陆莱恩知道错了,把人带往卧室里,生长着蝴蝶骨的后背靠往门背,一只手掌却托着垫在之间,那么轻的动作,生怕一碰就碎了。
只是那流着眼泪的小脸蛋也没法再藏着了。
“很早就知道了吗?”
陆莱恩的思绪很乱,理智告诉他不该往下问,可他又能捕捉到佩佩是想要倾诉的,所以他几乎是陈述着事实道,“在演技学院就认出来了。”
薛霈心中埋着的不见天日的秘密,早该发泄出来,在这一刻直直地抱紧了哥哥:“……嗯。”
“所以想要跑回奶奶身边,不要跟外公在一块儿,他是坏人。”
陆莱恩瞳孔涣散,垂下的手却用力地攥紧了,脑海中闪过很多过往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考核结束后的佩佩也是这么大颗大颗掉眼泪的。
“不问了。”
陆莱恩轻抚着后背上的肩侧,有节奏地拍了拍,哄小孩似的,“佩佩想要什么礼物?”
“那把小提琴是三年前的,再给你送新的,好不好?”
说着。
陆莱恩抽回一只手,修长的指尖揩去了晶莹的泪珠,额头抵往薛霈的小脑门:“我真的错了。”
薛霈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不要礼物。”
陆莱恩:“那要什么?”
薛霈跟哥哥靠得很近很近:“不可以早恋。”
“……”
陆莱恩心想,他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让戴丞跟佩佩认识,但当下,他拾起另一个纸团,上边的字展示给佩佩看,“这是我留到下一个话题的内容。”
薛霈模糊地视线完全看不清那上边的文字。
“你念给我听吗?”
薛霈垂下眼,却瞧见陆莱恩背过手,那皱巴巴的便利签也被握往身后,像是在撕什么东西,还以为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算了我不想再……”
啪嗒。
薛霈的话戛然而止,小额头上像被黏上了贴纸,刚要往下一撕,当场被陆莱恩握住了手腕,强行制止他的动作。
“上面有字。”
陆莱恩轻抬下巴,朝着卧室里的独浴间的方向,哄着人道,“佩佩看了才可以撕下来。”
薛霈听话照做,有些着急地停在镜子前,只见上边是个爱心贴纸,长得很像公司盖章的大红印——
“莱恩的恋爱许可章。”
薛霈迷茫又有些脸烫,朝外探出小脑袋,所有的不开心一扫而空,“这是一次性的吗?”
一次性就一次性。
反正封印贴纸可以反复利用,每回都贴到哥哥的额头上,这样莱恩哥哥就不会早恋了。
可陆莱恩非不明说,走过去,又从睡裤口袋里拿出个小盖章,少年音格外认真道:“不是一次性的。”
他把那盖章塞到一只小手里,轻轻地覆盖住,把承诺落实在了薛霈可以握住的掌心。
“佩佩有永久使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