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
城郊的庄园别墅里无人不在忙碌。
一辆私家车停在欧式喷泉庭院,车门打开,睡眼朦胧的小卷毛走下来,险些被绊倒了。
“”
褚存熙掩了掩哈欠,藏起尴尬,对上前的佣人道,“我来找莱恩哥。”
佣人对世家小少爷的来访习以为常,褚存熙迈步绕过雕塑,身处格鲁吉亚建筑风格的别墅,眺望园丁在花园修整名贵花草,犹如置身于庄严的城堡。
褚存熙上下楼梯找累了也没见着人。
不多时,陆莱恩从藏书阁楼推开门,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深蓝色格子衬衫,材质优越的西装裤,身形挺拔靠着楼梯护栏,透着成熟的气质。
“菠萝包。”
陆莱恩的嗓音泛着轻微的苏劲儿,“你带新华字典了吗”
褚存熙一拍脑袋“忘了”
陆莱恩“”
这糊涂蛋也是没谁了。
小少爷招了招手,眉宇藏星,等着世家小伙伴踩着楼梯上来,随意盘腿而坐,没什么废话,忙活着研究眼前的陈年小文件。
演技学院考核签名单。
那纸张全无年代感,来自三年以前,而任性的小幼崽,身形拔高,长开的眉宇间染上英气,已成长为懂事不少的四年级小学生。
“莱恩哥。”
褚存熙瞧着神情专注的发小,试探道,“你真的要转学回国吗”
一句话藏着多多少少的期待。
褚存熙的家长也在娱乐圈工作,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最好的朋友就是陆莱恩,如今,他转学来了伦敦还遇上发小要离开的惨案。
一时之间只想把对方劝回康庄大道。
“国内特别卷,就算莱恩哥成绩好,也不一定能适应九年义务教育的苦哦。”
褚存熙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却见陆莱恩不为所动,背靠着书柜,始终没从纸张上移开眼。
他没忍住又道“好吧,哥真的要回去了,我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你回去后会去找上次说的那个小朋友吗”
陆莱恩瞧着名单里的“佩佩”两字,笔画认真,弯曲圆润,特别可爱,是来自幼崽的字体没错了。
他迟缓地抬起眼“我其实不太记得那个小朋友了。”
褚存熙眨起眼,一缕翘起的卷毛弯了弯,好奇又问“可你一直戴着人家送的发圈呢。”
陆莱恩英俊的脸蛋透出迷茫“嗯。”
这是个问题。
他为什么一直戴着那个发圈
在陆莱恩的记忆中,几年前的演技学院集训班,是他跟爸爸置气,随口提及要去参加的假期活动。
像陆莱恩这样每个假期都有数不尽活动的小少爷。
那短短一两个月的演技集训,算不上什么,可偏偏那个发圈提醒着,陆莱恩认识了个叫做佩佩的漂亮小孩子,当时的他做出了要永远保护对方的诺言。
这几年来。
陆莱恩就读于泰晤士排名前列的伊顿公学,课业和课后活动数不胜数,身边簇拥着无数优秀的同学。
那段深埋在过去的记忆,早已在忙碌中,变成了一幅放久了就会变淡变糊的素描画。
“别问这么多。”
陆莱恩揉了揉小眉心,继续翻找过去的资料来,不想让别人掺和到这件事来,“等你回国来我新家玩儿。”
褚存熙露出天真的笑容“好呀好呀。”
两个气质优雅的小孩子,在阁楼待了整个下午,春日阳光投入天窗,落成光斑,让小卷毛枕着毛毯睡得格外香甜。
但他还是隐隐约约醒过一回。
迷糊间,褚存熙听到他的莱恩哥好像在打电话,伦敦腔和中文不时切换,先是跟伦敦市区的递送员工沟通,态度强硬“我不需要赔偿。”
“请你们二十四小时内务必找到我丢失的信件。”
至于另一个通话相当漫长。
褚存熙听得很清楚,是陆莱恩对远在国内工作的父亲做出保证,以及藏着些许慌乱地寻求答案。
“dad。”
“我梦到了那个叫佩佩的小朋友。”
陆莱恩走往空中露台,语气糅杂了轻微的不安,“佩佩好像一直在找我。”
伦敦的天气是出了名的糟糕。
在这天,明媚气候如同画卷,而远在国内的偏远地区,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天也如暗夜,短时大风裹挟着沙尘,看着要落下一场蓄谋已久的骤雨。
这里是距离丹县上千公里的西海,城市名字带海,却地处高原,有人生来到死都未离开家乡,见不到蔚如蓝天的大海。
比如西海福利院的孩子们。
在一间间的房间里,每六名儿童挤在上下铺,窗帘拉上,光线透不进来,瓢泼大雨入侵整座城市,动静衬得室内格外静谧。
忽然。
看上去神情淡漠的小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他皮肤白皙,长相秀气精致,竟留着一头发尾微卷的长发,那头发披散在宽松外套上,材质看着不薄,却还是在冷意入侵时缩了缩后颈。
“薛霈。”
从他身后紧急推开门的孩子,面带慌张,声音喊得很大,“你要去哪里”
薛霈侧过脸颊,一双清冷的狐狸眸毫无波澜,安静地回答道“找奶奶。”
找他的孩子要吓傻了“老师”
“薛霈又生病了”
“他这几天不是在找死掉的奶奶就是在找没有的哥哥”
这种情况称得上是一种病。
在福利院待了两年多的薛霈,身体孱弱,情感缺失,有着非常严重的心结。
“那孩子有心病。”
老师们偶尔会私下交流,怎么帮助薛霈,但总是会以叹气收尾,“没办法的。”
“他没法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好几次有条件优渥的家庭试着领养他,刚开始多喜欢小霈呀,长得乖巧又漂亮的小宝贝”
“怎么就每晚都会做噩梦又哭着醒过来呢。”
暴雨天倒是不存在这般对话。
老师们平常不算忙碌,但下雨天的工作复杂,这间福利院的环境不够好,几处漏雨,而小孩子们没法照顾自己,全靠老师们前往寝室巡逻。
薛霈比其他小孩子聪明。
他知道老师没法第一时间找到自己,所以,那瞬间的他又动起了走出福利院的念头。
瘦瘦小小的漂亮小孩子。
他甚至不知自己执着要走出那扇门是做什么,倾盆大雨落下,身上淋湿,漆黑长发伏往白皙的皮肤上,滴着水珠,像从内心深处冒出的泪。
那么可怜的小孩子。
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愿意接纳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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