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早春刚刚化冻的时候,秋丫娘跟秋丫爹闹了那场矛盾,虽说导火索是因为去帮桂花家干活的事,可秋丫爹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说出来的话,却扎碎了秋丫娘本就敏感的内心。
她宁愿挨一顿打,都好过听到那些分明已经埋藏很久、沤的句句露骨的话。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而秋丫爹就是那个静静的欣赏表演的观众。
虽说之后不几天就恢复了正常,可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夫妻之间没有以前那么交心了,只不过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跟原来没什么两样。
秋丫娘仿佛啥事都没发生一样,脸上每天依旧挂着恬淡娴静的表情,说话也从来都是轻声细语。
其实心里已经结下了疙瘩,这种微妙的变化,只有恩爱的夫妻才能体会到。
一旦两口子少了亲密互动,他们由爱人变成亲人的距离就不远了。
而秋丫爹即使想改善两个人的关系,也无从下手,嘴硬和不想表达或许是男人的硬伤,况且他根本弄不明白秋丫娘的心结究竟在哪儿?
眼下秋丫爹说的这叫什么话?啥叫把秋生送给人家了?可是秋丫娘又不好发作。
她突然感觉有些不适,浑身直冒冷汗,然后定定地看向长富,把他弄的浑身不自在。
几秒钟后,秋丫娘尴尬地陪着笑、借口要赶紧回家添炉子,并叮嘱秋丫爹别耽搁了,在后面带着秋生快些回家。
说完,甚至都没顾得上安慰一下满眼泪花的秋生,慌忙告辞,急匆匆的往家走。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每一个响声,都像敲击着她的灵魂。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迅速扩散开来,感觉胸口一阵绞痛,猝然间有种巨大的预感攫住她,丑恶的难以置信。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里五味杂陈,一度被她强迫着压下去的想法再次涌现在脑海,难道……秋生是长富的?就是说风雪夜的那个人是他?
总觉得长贵摊上个疯婆子,夫妻之间枯燥乏味,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曾一度捶死了就是他。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长贵对秋生不是太亲热,甚至有时候会忽略到视而不见。
而长富对秋生的态度,跟长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就应该怀疑他才对。
可是,如果真是长富,他也应该掩饰一下对秋生的喜欢、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才合乎常理。
长贵倒是淡定,如果这么想,岂不又回到了他身上?不!凭这两年长贵给她的直觉,越来越感觉不是他。
曾经每天都想着风雪夜的事,像被千斤重的岩石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经过了漫长的自愈,逐渐由一周想起两三次减少到一两个月想起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变成偶尔才会想起来,后来,她几乎浑然忘记了。
可偏偏随着秋生渐渐长大,愈发频繁地往大姑家跑,越来越喜欢那里,加上亲眼目睹他被长富无限地宠爱,秋丫娘不再淡定,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怀疑,甚至觉得正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他们要跟自己抢儿子。
她现在很想确定秋生的父亲到底是谁,可如果那个人不亲口承认,就没有任何办法。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除非……
秋丫娘突然有了主意,她想到了一个人,她要放下自尊,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相信,会从那个人身上找到答案。
长富对秋生超乎寻常的喜爱,秋丫爹酒后无状胡言乱语,还有秋生贪恋大姑家对他满满的接受度,沉迷于那里的好吃好喝还有好玩的,对自己的家甚至对自己这个娘亲都有些漠视了。
所有这些,灌满了秋丫娘的脑子,蹂躏着她的心,为什么一切近在咫尺却让自己这般无奈?
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她就经历了对长富的怀疑、对秋丫爹的失望还有对秋生的无奈,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甚至有些厌倦了,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风雪夜受欺凌,秋生的身世之谜,跟秋丫爹貌合神离,如今秋生又被长富哄的不愿意回家。而秋丫大姑一味地看长富的脸色,更是恨不得秋生是她的儿子才好!
一系列的困顿纠结在一起,让她的内心再也没有了苟且偷安的空间,她的潜能被激发出来。
她要缓解和释放自己深藏于心的痛苦,不能始终被这些事困扰着、却不敢去探究真相,总在自我麻痹中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秋丫娘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换一种活法。从小到大,她总是谨小慎微,待人接物会再三思量,仔细斟酌,怕说错话惹别人不高兴,怕做错事伤害到别人。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别人感觉更好,而自己却活得十分狼狈。
真想对自己说一句‘对不起’,她折磨自己太久了!她要勇敢一次、任性一次。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她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的了,不想等以后老了,把这个让自己窝囊了一辈子的疑问带到棺材里。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验证秋生的父亲到底是谁?万般无奈中,她想到了长贵。
她要鼓起勇气去找他,她相信自己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他是风雪夜的那个人,不信他能在自己的追问和注视下,没有一丝破绽?如果不是他,她要让他帮自己弄个水落石出。
她不傻,她明白长贵的心思,这些年他针对自己做的种种事情,足以说明他一直余情未了。
如果当初婚嫁时自己的年龄再大点,能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或者长贵不拘于人人唾弃的‘四类分子’身份,再主动一些,在秋丫爹和长贵之间,她可能会选择后者。
那时候她确实对长贵有过好感,可是长贵在感情上太含蓄内敛了,从没大胆表露过,相较秋丫爹因为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没有任何优势。
结婚之后,虽然秋丫爹暴露了许多缺点,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她一直心无旁骛。
一旦下定了决心,秋丫娘突然感觉心情不再那么压抑,轻松了很多。
直到很晚,秋生最终也没跟父亲一起回来,不知道秋丫爹在大姐家到底又喝没喝酒?反正依旧两腿拌蒜、满嘴酒气。
秋丫娘不想多问,免得秋丫爹又乱乱一气,赶紧铺上被褥催促他睡觉,秋丫爹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