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再见

“是戾气,难道...”

眼前显而易见,不安感蹿上心头,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打量。

【要是付飞雪也遇害了,其他人指不定...】

“林哥,你看。”

毛筠淑指着桥下,若有所察。

林子强往桥下一看,一具身穿白衣的尸体,看样子泡在水里没多久。

“付飞雪!”

“我,不想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一切都与我无关,可,为什么要找上我!”

“是不是王雨筱?”

“谁,来救救我...冷。”

“别怕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子强不敢相信,原来还一起玩游戏的同学,转眼竟有两人遇害,或者说,他感觉命运的绳索,越勒越紧...

“是王雨筱,她,厉鬼,可我,明明没做任何坏事...”

幽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企图将不公告示天理。

哗!

又是一道黑影掠过,付飞雪的魂魄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到了。”

“筠淑,你也看到了?”

“嗯,这就是神明吗?”

“没错,就是它,云溪老鬼。”

“感觉它好像很恶。”

“很饿?”

“嗯,恐怕至少还要死很多人...”

“该怎么办...”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别,这样只会引起恐慌。”xizu.org 柚子小说网

“筠淑,有没有可以阻止神明的办法?”

“应该没有吧?或许,我们可以找师傅问问。”

“对了,王海波!”

林子强此刻才想起王海波来,天色已暗,不知道其是否还在朝圣殿,想来是没跑的。

~*~

洪水已经退去大半,两岸依稀能看到轮廓。

想必再过几个小时,水中碎岩便能凸露出来。

还没赶到石桥,就能听到哭泣声,议论声,不绝如缕,缠着人,支不开身。

“呜呜呜...”

声音熟悉而陌生,一股不安感,由耳朵浸满全身。

“小林,快,去哪了?快去石桥那看看,你爸出事了。”

好事的村民,看到林子强与毛筠淑走来,特意凑上来,仔细打量几眼毛筠淑,若有所事地关切道。

“我爸?”

“具体的,你还是去看看吧。”

“得嘞。”

拐过村路的一角,哭声响亮,是潘彩莲。

林子强能在人群中清晰地分辨出来,尽管自己的母亲几乎从未哭成这样。

“小林,你终于来了,快!”

围成一圈的村民,不单单只有村长几人,还有村尾几户人家。

与上周六围观黄平根一样,大多只是图个热闹罢了,稀言碎语,小声私语。

人群识相地退让开,生怕沾到这一家人的厄运。

在石桥侧边,躺着个人,白衬衫,灰提裤,浑身惨白。

毫无疑问,是林土建。

眼泪夺眶而出,单凭潘彩莲哭得惨绝人寰就能盖棺定论。

【不,可能,只是闹剧,不可能的!】

【林子强,镇定,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快醒过来,都是梦,一场噩梦。】

【对啊!这世间哪有神明?哪有冷血无情的神!】

【一定是喝多了,这些事情全是梦,现在,还躺在寿材店里,喝醉了,睡着,快,醒过来,这梦太糟糕了...】

林子强迈不开脚步,每靠近一寸,心头就吹起一股寒风,把所有的心理防线给摧毁。

四肢,逐渐无力,那是对于现实的茫然,对于悲剧的退缩。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林哥...”

“不,呜,...”

当话语哽咽到喉咙的时候,他才发现,哪怕是半个字也难吐露,咬文嚼字的权力顷刻间被无情掠夺,仅残留一个不得不接受丧父的哑巴。

“振作点...”

【天,塌了...】

毛筠淑的关心,没起到预估的作用,反而成了压垮林子强的最后一根稻草。

【视线,彻底模糊,连人影也看不清。】

林子强累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此刻,寻人的愿景,找王海波的路途,于他而言,皆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

【都是它,云溪老鬼!】

【纵使是神,也不该漠视人!】

...

似乎能看见,躲在角落里的云溪老鬼,正在默默注视着一切,由它精心策划的一切。

~*~

林子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后来毛筠淑究竟去了哪里。

双脚一轻,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更别提有多少印象了。

“强子,累了吧?来,碗桂圆汤补补。”

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就像从没有出过家门一样。

昏暗的吊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这盏上了年纪的照明灯,是林土建亲手组装的,线路裸露在天花板上,可不显得美观。

【果然,父亲只适合躺在床上,看电视,吃着花生米,伴点小酒...】

桂圆汤,是小山村特有的补品,要是乏力了,家家户户总喜欢烧点桂圆汤,加个蛋,和点酒,喝完便呼呼大睡,待醒来,又是精神饱满的一天。

“妈,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林子强情愿那只是一个噩梦,但当看见潘彩莲眼角的泪花和哭肿的卧蚕,他知道,这一切全是真的,所谓梦,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

“强子,乖,接下来几天跟公司请个假吧,家里需要你帮衬着...”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吧?什么都没有发生...”

“强子,你要明白,不管什么时候,父母都是爱你的...桂圆汤要趁热吃,妈还有些事,去楼下整理整理。”

潘彩莲丢下话后,转身便向着房门外走去。

眼泪,再一次挤满林子强的眼眶,逼得人直打哆嗦。

一天内,连哭两次,就是工作的苦,也未曾让林子强如此脆弱,然而,亲人的离世,让他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金钱,亦不是地位,而是简简单单,相互守护的家庭。

“所以,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

【是谁?】

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异常沙哑与冰冷,任谁都不会将本尊跟正常人联系起来。

“能看见我,可不见得是一般人,真是荣幸啊!”

“是你!云溪老鬼。”

林子强知道,准是云溪老鬼没跑,只是这声音第一次听见,难免胆寒。

“别人,都称我为,那位大人!”

“好熟悉的台词,你是?”

林子强想起来,当初万钟霖也是这般狂妄,只是现在,早已入土。

不知道是那些高傲的人,生来就如此,还是得了权贵,才肆无忌惮。

“不是刚还见过面?小鬼!”

鼻息声很浓,照明灯光异常寒冷,仿若将整个房间拉入冬夜。

这是种能改变周围气场的能力,将盎然生机彻底抹杀。

不愧是死神,超乎认知之外的能力,让林子强明白,讨要说法,只是痴人说梦,砧板待宰,才是宿命归处。

“还我爸来!”

唯有亲情,给人以咄咄相逼的勇气,将心底所思宣泄一通,不给恶徒任何开罪。

“你爸?”

“就是林土建!白衬衫那位。”

“哦,是他啊,难怪,死得这么不甘心。”

死这个字眼,在林子强看来,异常刺耳,仿若是寻他玩笑的戏弄,让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不甘。

“什么叫死得这么不甘心?他为什么要死?他不应该死!”

林子强半坐而起,恶狠狠地砸了一下床,震得整个房间铿锵,桂圆汤洒了一边,所幸碗筷放得牢,不至于跌落,碎裂。

“这世间,有不应该死的人吗?”

“不是现在死!”

林子强知道,这世间,断无不应该死的人,但谁都不应该将林土建带走,至少,不应该此时带走,不应该在他毫无能力,没有还掉养育之恩的时候。

“现在,过去,未来?哼哼,真是个不合格的奴隶!”

“奴隶?”

“你身上的影灵,不就是证据吗?别告诉我,你没杀过人,按你的逻辑,他们就应该死吗?”

【影灵?】

林子强此刻才明白,毛筠淑身上的骷髅怪也好,自己身上的鱼干怪也罢,原来不是妖魅,而是影灵!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不取你灵魂吗?”

“没兴趣知道。”

打不过,也说不过,难道还不让撒泼了?

林子强其实是有想过的,既然对方高高在上,又没对自己下死手,那指不定有其他考虑。

人之于他人的担忧,就成了谈判的资本,将自己束之高阁,不让高傲低矮半分。

“死人,是不需要我动手的。”

“我不是活得还好好的吗?”

“只不过还没到时间罢了,就跟错过赴死时间的人一样可笑。”

“快把我爸还回来!”

“人只活百年,所以才愚蠢。”

云溪老鬼没有多废话,只消动动手指,整个房间瞬间跌入黑暗之中,泛不起半丝光。

【有东西,正在靠近...】

【林子强,别低头,高傲的皇冠会掉!】

睁眼面对即将到来的可能,果然,脑海里,被下药一般,浮现出一副场景来。

是旧日的平田村!

静缓的云溪,浮动的杨柳古树,嬉闹的人群,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一丝笑容。

“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去。”

场景瞬间切换,来到了一个林子强从没到达过的地方。

但当他回身,便秒懂了,此地,正是云溪之巅,水泉的源头,整个山稳水固的起点,也是孕育万物的开始。

然而,肉眼可见,泉水并非平缓,而是急湍。

从周围的植物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那道裂缝,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垮塌。”

【全是水!】

那顺着裂缝滋射出来的水,溅起三四米高。

还从没见过这种场景。

自问从小在山上长大,林子强太了解源泉的模样,无不是静淌的小水柱,慢慢与各支流一起汇聚成溪涧。

这种滋射的水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然,林子强并不怀疑这是云山老鬼的障眼法。

云溪泉头有条深裂缝,这件事,他外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源头会是这样的急湍。

“仔细看这条裂缝。”

云溪老鬼好心提醒着,将茂草拨开,原来方才的裂缝,只是冰山一角,整个云溪山顶,近三分之一的大小,竟全都裂了开!

断裂规模非常巨大,若发生泥石流,下方的几个村庄,不,甚至包括平田村,都将难以幸免!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林子强更确信了这一点。

“当初一念之仁,放过这么多人,如今收回,那你说他们该不该死?还是说,早就死了?”

【所以,一切都对上了,当初的裂缝,早有人传,却迟迟不见塌方,所有人都以为有上天庇佑,想必就是云溪老鬼做的好事,而现在,又是它高举镰刀,生命,就连死也是这么滑稽。】

“既然放过了,又何必再夺取?今夕不同往日,生命有消陨,也有诞生,难道这笔账算得清?”

“当然算不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那你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直接取我灵魂不更好?”

“纵使是神明,也只能听取天意,做选择。”

“所以,神明选择错了,也会被放过,对吗?”

林子强想起黑白双煞,那是藐视道法的存在,或者说,死后的世界,根本没有道法,那云溪老鬼的坚持,又像是个天大的玩笑,令人着实摸不到头脑。

“没错。”

云溪老鬼倒也不避讳,直截了当断了林子强的念想,堵了他的嘴,让反驳显得格外无力。

镰刀始终隐在那黑袍之下,随时准备收割中奖的灵魂。

“既然如此,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就连死亡,都是一种身不由己...”

超乎失去亲人的痛苦,林子强似乎看到了绝望,它就是这个裂缝的塌方,时刻高悬于头顶之上。

它给人反应的时间,让眼睛看见希望,却不将救赎照进现实,直到某天,如约落下。

生命的意义,都成了猪圈里的雏仔,从一开始就没有自身的自由与追求,从一开始就被打上标贴,成为配属物,从一开始就是肉类菜单上的富添...

“所以,生与死,该不该死,究竟有多重要?”

“不,这不是理由,更不是借口!林土建怎么都不应该死!他有未完成的使命...”

本心是感情的产物,它无法跟随着理智偏轨,而是一朵长在心眼上的花,任凭风吹雨打,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坚守。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到林子强内心的呼喊。

眼前一黑,忽的,周围缓缓亮堂了起来,是房间里。

此时,已经失去了云溪老鬼的踪影,眼前飘忽着鱼干怪,正悠哉闲哉。

【影灵?我已经死了?】

【不,怎么可能!我可活得好好的,要是没有了儿子跟丈夫,潘彩莲这一生该怎么办...】

林子强本是同情张敬礼父母,但对比起自身来,感觉也就那一回事了。

~*~

噔噔噔...

听声音就知道不会是潘彩莲,脚步笨重,准是王海波。

果不其然,林子强侧眼一看,门开的一刹那,王海波涌了进来。

“阿强,我听说了,振作点,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你死...”

林子强本想大声指责一下王海波,指责他的淡然,感情是没死过父亲,才如此云淡风轻。

但转眼,他就迅速想起,王海波也是有丧父之痛的,而且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留着他一人孤苦伶仃,毫无依靠。

想来,他更可怜些,这世界,比惨,总有更惨的人,比好,自然也有更好的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想报仇吗?”

“报仇?”

“我已经发现了,不论是水猴子,还是上游走失的十三具尸体,都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干扰,想必是很厉害的妖魅!只要除了它,一切问题自然消失。”

“解决它?...算了吧,我们没戏的。”

林子强自然知道,王海波所言,准是云溪老鬼无疑,那是神明,是可以无视道法的存在,别说王海波能否战胜对方了,纵使战胜对方,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况且,神明是不可战胜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知道它是谁吗?”

“它是谁?”

“掌管整个云溪山的死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神明怎么可能让尸体复苏,让生人丢命?”

“现实确实如此。”

“阿强,你可别被迷惑了!神明是什么?那是掌管一切的存在,是正义的化身,是道义的本源...”

王海波话语里,充满了对神明的敬意,就跟对祖师爷一样崇敬。

在他眼里,神明,是掌管秩序的存在,让所有都有迹可寻。

若说神明滥杀无辜,那跟恶魔有什么区别?

“大概吧。”

林子强听得出来,是断无可能让王海波接受,这些都是神明使然。

“别想了,肯定是妖魅迷惑了你,才让你觉得,是神明作祟!阿强,振作点,事情还不是最糟糕的。”

【还不糟糕?我父亲都死了!你还痴心想跟神明斗...】

林子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将王海波当挚友亲朋,但心里总有一股气,一股贬低王海波的气,将他压矮了一截半分。

“所以,我应该做什么?”

人一天里,眼泪大概是有限的,嚎啕大哭几次之后,林子强挤不出来眼泪,就如同他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等下,跟我一起来,我们去除水猴子!”

“擒贼擒王,不香吗?”

“你不懂,现在我们对妖魅还完全未知,通过解决水猴子,说不定能寻到蛛丝马迹,况且等下洪水退去,可是解决水猴子最好的时机!”

“对了,海波,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我发小陈铭浩,在他家里,看到了一个红眼睛的女妖怪,在他囍房里,又有狗尸,这意味着什么?”

“婚房死尸?那可就成了极凶之地,纵使是血海深仇也不至于这般手段!你发小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没有啊!我笃定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红眼睛的女妖怪,看来狗尸跟她有关,既然找到你发小的家里,就断然逃不了干系。”

“能不能先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见得帮得上忙,要是没有,倒可以试一试...”

“我保证,他绝对没做过的,就跟我相信你一样坚定。”

“好吧...”

说起林子强相信王海波,那可真是嘴巴抹蜜,心中暗嘲。

比起陈铭浩,那真叫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情比金坚,一个是刚结识不久的糊涂朋友,能一样吗?

但很显然,王海波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于他而言,林子强的邀请,就跟陈铭浩邀请一样。

不论出于何种想法,面子终极是要给的,既然红眼睛女怪物跑不掉,那就硬着头皮先上了。

~*~

晚饭,终究是没赶上,距离从陈铭浩家出来,早就过了三四个小时,没有人办喜宴会在八点之后开宴的。

林子强与王海波来到陈铭浩家,只见几张大圆桌平行排开,满地狼藉,那是人吃过晚餐的痕迹,完全没有红眼女怪物作祟的痕迹。

“戾气,怎么这么重!”

王海波眉头深皱,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戾气,散在空气中,怎么也挥不走。

“按理说,我也应该闻得到才对...”

林子强东张西望,终于在三楼落地窗前,看见那个瘆人的模样。

蓬头垢发,红色眼睛恶狠狠,似嗜血的怪物,轻眼看了王海波二人一眼便钻进房间里去了。

“在楼上!”

红眼女怪物,像是有意为之,故意引二人上楼一样。

“海波,等等...”

“跟上!”

只要是除妖魅的事情,王海波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劲十足,也不管繁文缛节,客主关系,只是一个冲刺就上了二楼,拐失在楼梯口。

“子强!”

“敬礼?”

林子强本想追上去,却在楼梯口被陈铭浩拦住。

“怎么了?”

“没事,好像东西落楼上了。”

他始终不想让陈铭浩担忧,尽管陈铭浩早就知道有邪祟。

“对了,王明英,张倩最后回来了吗?还有老胡呢?”

林子强只字不敢提王威,清楚记得,王威就是在眼前,眼睁睁看着他被红色粉尘给抹杀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嗯,他们都回去了,老胡开车送的。”

陈铭浩话语很平静,没有半分喜悦,就像是被脏东西上了身,举止异常奇怪。

若放到寻常,林子强大概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陈铭浩准会寒暄一下,为什么晚饭跑路了,至少也会打无数个电话过来催。

【对了,电话!陈铭浩应该打电话过来才对!】

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细节,林子强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是陈铭浩对自己的热情。

“子强,你知道那颗玻璃球的秘密吗?”

“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如果不能说,我也不感兴趣...”

“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其实这颗玻璃球,是我的。”

“你的?”

“不错,当初,我跟你们说过的,我喜欢张倩,特意存了笔钱,买了最火的玻璃球,暗暗给她,结果...”

“结果她喜欢的是,敬礼。”

“看来是的,怪不得我的婚礼,她也来,就跟她离开时说的那句,没什么值得留恋一样。”

“可敬礼已经死了。”

“生,与死,并不重要了,要是敬礼早点说,其实我也可以早点喜欢薇薇的,嘿嘿。”

陈铭浩试图为事情圆个更好的出路。

“但敬礼怕你误会,所以将这事藏了。”

“大概这就是命吧,我的一生,就注定悲哀。”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都快结婚了,其实你过得很幸福,别去想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现在好,就行。”

“不,但是我真不是坏人,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恶徒,心软又无能为力。”

【恶徒?等等!难道人真的是你杀的?王雨筱真跟你有奸情?】

林子强不敢相信陈铭浩会是这样的人,但是此刻陈铭浩异常言语,就像是犯罪的自白,不由地让人心眉一紧。

“恶徒,从什么地方说起?”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子强,我想,你是相信我不是坏人的吧?”

“我,当然相信你。”

【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没做啊!要是做了,会出人命的!】

“跑!”

哐!

偏偏此时,楼上王海波蹬地的声音,格外响亮,似是正在一场酣战。

“楼上,别上去!”

“为什么?”

“王雨筱死的时候,是在二楼,所以她下不了一楼,只能在二层往上,在楼下是安全的。”

“浩浩,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别问为什么知道,子强,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你。”

陈铭浩瞪大了眼睛,生怕林子强有所狐疑。

他的模样,就像被逼到绝境的歹徒,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我当然相信你。”

【为什么浩浩会反复强调相信他,难道,人真的跟他有所关联?】

越是被反复提醒相信,就越觉得事有蹊跷。

人都有防备之心,当狼来的故事听多了,不止有不信的结局,或许,还有对狼如何到来的幻想。

“付飞雪死了。”

“我知道,通知她家人了。”

“但她死在小桥下,溺死总不可能,跳死,更不可能,又不是王雨筱做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应该是王雨筱杀害的。”

“为什么?你不是说一楼是安全的?”

“可她站在小桥上,不就是二层了?”

...

林子强似有所悟,想来也对,只是奇怪的是,陈铭浩对于王雨筱的了解,似乎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况且,他明明不迷信...

呼!

楼上逼人的声音,似是哀嚎的窜逃。

“阿强,快上来!”

楼上王海波大声喊着。

这下可就尴尬了,林子强为难了起来,却是想起,王海波乃是自己请来帮助陈铭浩的,若舍他不顾,那就真的丧德败理了。

“别去。”

张敬礼已经死去,若再没有林子强,陈铭浩不知道该去找谁倾诉,友情,是跨越距离的。

“浩浩,我知道,但是,楼上也是我们的朋友!”

多迟疑一份,就多分不确定。

顺着楼梯,林子强蹿了上去。

二楼,绿色的光早就将整个空间笼罩。

幽幽身影,在廊道上,走向阴影处。

“阿强,快来!”

【怎么回事!不是在二楼吗?难道说,不止一个?】

林子强有些退却,那身影,走得匆忙,杀气重重。

叮!

楼上打斗声很犀利,就如同玻璃珠掉落了一地。

【管它三七二十一!闭上眼睛冲上去就对了!】

闭眼,跨步,转弯,两圈!

林子强自信,往前迈,已经走到了三楼。

他缓缓睁开眼睛,终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人失望了。

正对面,它贴得很近,红色眼睛死死盯着林子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还在二楼,而且,我被盯上了!

“林子强?”

【还有理智?居然能记得老同学。】

“我是。”

管他三七二十一,示意友好,是人的本能。

可下一秒,林子强就后悔了,当初听老一辈所说,被叫名字,可千万不能承认,果然,当林子强承认之后,王雨筱的身体像是接受到了指令,飘忽起来。

身上的肌肤开始溃烂,流脓,一道道被鞭打的伤痕,清晰可见。

“收到,死亡讯息!”

它长大了嘴巴,发出一阵恶臭味,熏得人作呕。

喝!

它张开怀抱,凶狠狠地扑了上来。

“为什么,身体动不了...是灵魂出窍了吗?”

林子强很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就跟他认为跑到了三楼一样,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

“放肆!”

七星诛魔!

一枚铜钱直中眼前的妖魅,直接将其打散,看得出来,王海波的道术又加深了。

“还好下来看一下,否则就被她得逞了。”

王海波云淡风轻地吐了一句,半个挂在走廊上的身体缓缓回了进去。

“快上来!”

又是快上来的催促,林子强自然不敢懈怠。

这一次,异常顺利,上到三楼。

明明听到激烈的打斗声,然而三楼与下楼离开时,竟一模一样。

“你说的狗尸,是不是它?”

王海波指弄着一旁拖把狗的尸体,第二次见到它,反而不显得吓人。

“不错,可为什么它死在这里?”

“这里,情况不对劲,远没想象的简单。”

“怎么说?”

“按理说狗尸会消失才对,可它并没有,而且,过一段时间就会复活。”

“复活?是不是你的道法杀不了它?”

“不是,它们,被下了某种高深的法咒,某种起死回生之法...”

“起死回生,真有这么神奇?”

“对于尸体来说,本身就有死后的应激反应,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们,似乎有分身!”

“分身?”

“不错,不死,外加分身,只怕是我,也对付不了,治标不治本,找到源头才是关键。”

“源头,到底在哪里?”

“整个房间里,卫生间的戾气是最重的,本来不应该有脏东西才对,想必是通过水为媒介,进来的。”

“水?对了,敬礼家,因为独栋,接的水还是溪滩上的。”

“这就难怪了!看来跟水猴子又有关系...”

“所以,是要先解决水猴子吗?”

“不,照样先解决这个红眼女妖!”

“是在说我吗?”

偏偏此时,王海波发出一声腼腆之音,倒叫林子强颇为一惊。

看得真切,在戏谑之下,王海波眼睛里充满了妩媚。

【难怪没看到妖魅,感情是,跑王海波身体里去了!要是融合成怨灵就...】

林子强不敢相信,万一真成了怨灵,又将是血光之灾。

在陈铭浩家里,任谁死了,都是晴天霹雳。

“阿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海波,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又异样?”

“异样?没有啊...”

“是不是,这样!”

又是戏谑之音,故意将王海波的双手抬起,半腰而猫,看上去疲软无力,毫无斗志。

“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强,你怎么了?”

“你到底是王海波还是王雨筱!”

“妖魅已经被一发入魂了,别提心吊胆的。”

“当然是我了,下一个,就是你!”

“王雨筱,我们好歹还是小学同学,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放过?可你们谁放过我?去问问陈铭浩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助纣为虐,就该死!”

“他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刻,林子强又狐疑了,从陈铭浩的表现来看,若说他洁身自好,还真有点迁就。

可从小到大,对陈铭浩的认识,让林子强分外肯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难道浩浩真有不可告人的一面?】

“让他忏悔,退婚,否则,杀他全家!”

“阿强?发什么呆?”

王海波始终不知道,不知道林子强究竟在发什么愣,在他看来,今晚是大展身手,大施拳脚的时候,可不能在此处浪费时间。

“没,没发呆,我们先下去吧?”

“当然下去,不是说过好几遍了?得去村头,看看布置的陷阱有没有收获。”

~*~

“浩浩,你真的没有隐瞒什么?”

下了楼,特意避开王海波,林子强在一旁,将心中疑问与陈铭浩吐露。

“所以,连你也不相信我?”

对于林子强的猜忌,陈铭浩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挫折,双目无光,瘪着嘴,仿若听到林子强父亲去世一般感同身受。

“我当然相信你,但它,说要你承认,并且退婚,才肯罢休。”

“真是疯子,一定要赖我!”

“你究竟有没有做什么?”

“罢了,子强,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坏人...”

陈铭浩始终只有这么一句话,不愿跟林子强解释半分。

但他诚挚的眼神,早已就让林子强将疑问卡在喉咙里。

“我相信,但是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已经死了父亲,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

“死了父亲,你是说,你父亲,死了?”

惊讶写满了陈铭浩的脸,对于近在咫尺的危机,倒显得那么不挂怀。

“嗯,死了,今天。”

林子强长叹一口气,第三次了,就连说出事实的底气都有了。

他尽可能去回忆第一次,连一个字都吐不利索。

“真是抱歉,子强,我不知道...”

“没事,所以,浩浩,我是真的想帮你。”

“我知道,但...唉,事情我是答应过烂在肚子里的。”

“答应过,谁?”

“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我真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明白,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或许都得从老胡说起...”

“老胡,又怎么了?”

陈铭浩哽咽了数秒,终于,还是将话匣子打了开。

原来老胡的到来,并没有那么地意外与凑巧。

老胡是陈铭浩修车店的幕后老板,比较照顾陈铭浩,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可偏偏人一闲,总想搞事情,他可不喜欢张倩,反而喜欢身型精巧的王雨筱,哪怕她已为人妇。

人之于得不到的东西,永远充满了期待,纵使她早已婚嫁。

本就是两人的命,三人的戏,却赶巧,插进了陈铭浩一脚。

本来就是不道德的事情,而老胡硬是让陈铭浩当起中间人,自己则退在幕后,寻一丝庇护。

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东窗事发,谁也料不到王雨筱丈夫是急性子的狠人,直接将王雨筱给结果了。

于老胡而言,只不过是夜夜偷欢的乐子丢了去,可不想惹身骚来。

而陈铭浩本就是中间人,若不是碍于情分,谁愿意插足这档子事情,并且答应了老胡将事情烂在肚子里。

可事情的发展永远也无法用预料来推演。

谁能料到王雨筱会化成妖魅,折腾人,企图将一切脏水泼向陈铭浩。

就连婚礼,也看不惯,只想搅黄。

最毒妇人心,莫过于此。

生就不是个好惹的主,死后,也不消停。

“那她完全可以去找老胡啊!”

林子强是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老胡会是这样的人,就跟他不相信真会发生这档子事情一样。

“老胡?可不见得。”

“为什么?”

“因为王雨筱曾说过,她是真心爱老胡的。”

“还有比这更狗血的吗?”

“或许,她对我的怨恨,只是想多存在些时间,好看看老胡吧,谁让我是中间人呢!”

“亏你还笑得出来...”

林子强信了,又懵懂了,看着傻笑的陈铭浩,心里说不出滋味来。

谁活着轻松呢?那都是表面现象,背后的苦楚,只有自己才懂。

心事,强压着人,喘不过气来,咽不下喉去,舒坦?那是死人才能觊觎的痴想,不,死人也消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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