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如此说话。
白茸道,“沈长离,我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穿什么衣服便穿什么衣服。”
“都与你无关。”
方才那点情绪波动已经了无痕迹地消失。
他无动于衷听着,面上倒是也不见多少怒容。
随即,白茸一拽身后拉门,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扇门却像是金汤铁筑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丝毫拉不开。
沈长离视线扫过,“后半夜,有人巡夜。你若是现在出去,待会儿L,不知会被妖物拉去哪里。”
白茸纤长的睫毛颤动着,“你倒是对这里熟门熟路。”
沈长离说,“熟门熟路又如何?”
他轻轻笑道,“白茸,你有资格过问我吗?”
“你是我的什么人?”
他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奉还给她。
白茸面无血色,双唇发着颤,仰脸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原本就不擅长打嘴仗,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他低着眼,一看便看到了白茸袖中的剑气,随便一想,便差不多明白整件事情了。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也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他漫不经心想,早知道,便彻底废了他。
白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俨然进退两难。以前十多年青梅竹马的岁月,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过,他冷淡的表层下,是这般恶劣不堪的性情。
沈长离视线扫过她的手腕,看到她左手腕上的白狐手钏,以及那片毫无出息,死死赖在她手腕内侧的银鳞。
神情丝毫未变。
“你是来找这个男人的?”
沈长离随手将黄昌博从地上拎起,提溜到了她面前。
室内光线昏暗,白茸低头一看,认出确是那张画像上的男人,只是他闭着眼,身子软塌塌的,面如金纸。
莫非是被沈长离杀了?
白茸心中一惊,伸手到男人鼻下,想去探他的鼻息。
没等她接近,沈长离已经抬手扔了那男人,道,“没死。”
“你想要他?”
白茸不吭声。
她不知道今晚沈长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实际情况便是,已经被他捷足先登。
按照顾寐之的说法,此处设有探灵锁,他是如何进来的?想到这里,她也懒得问了,以沈长离的修为,估摸着是想出现在哪里,便能出现在哪里。
她乌漆漆的眸子看向他,她也不傻,他从不爱说废话,如此意思,便是想与她谈条件了。
他视线落于白茸身上,划过她衣襟上那个合欢宗男人碰过的地方,淡淡道,“留下,陪我一晚。便把他与你。”
白茸双腿僵硬,愣在了原地。
沈长离面容清冷,神情极为平静,语气甚至也是寡淡的,与他平时说话时毫无分别。
光影交错,她整个人都呆滞了,只觉得眼前男人极为陌生
,陌生到,甚至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她一言不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便当默认了。
他垂眸看向她的面容,“去把这些洗了。”
那种油腻恶心的香膏味道,他不喜欢。
外头有人送水,放与拉门口。
白茸麻木地在水盆边蹲下,一点点,清洗掉了面上脂粉。
少女灵秀的眉目从妆容中脱了出来,朦朦胧胧,像是山水描画而出,只有唇上还残余着半寸口脂。
他还是更喜欢她这般,干干净净,没被别人碰过。
男人拉过她,眉尖微微一挑。随即便低了头,旁若无人一般,将她唇上残余的口脂都吃尽了。
这下,便彻底干净了。
白茸浑身僵硬,沈长离却也没有更近一步。
那张拔步床上,白茸方才看到,枕席、被褥、甚至帘子上,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都是沈长离的灵力所化。
所有能触摸到的所有地方都结了透明的冰层,触手却并不觉得冰寒,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容。
沈长离的灵力扩散开来,轻轻松松结出了一方结界,外人压根无法进入。
他傲慢且有洁癖,是万万不会碰别人碰过的地方的。
重重帐幕内,他将她捞起,放与帐中。
白茸一言未发。
这时,一旁案几上的玉令亮了,楚挽璃在问他,问他如今到了哪里,她也到上京了,什么时候见面。
她找过他很多次,沈长离都没回。
这次,他本也懒得回话,见白茸在看着他,便拿了玉令,对楚挽璃懒洋洋回了声,“随你。”
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记得回楚挽璃的话。甚至丝毫不在乎是否被她听到。
她的脸色一分分苍白,甚至惨然一笑。
如今,她只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心血来潮了,便逗弄两下,不高兴了,便弃之若履。
他低眸,嗅到她了脖颈,以及细嫩的耳后那一点淡淡的香,眸色微不可查变化了些。
白茸想到了漆灵山那一夜,浑身都开始发颤。那时,她以为是在阿玉怀中,欢喜又羞涩。而如今,却是麻木绝望,甚至连反抗也不想反抗了。以沈长离的实力,倘若他想做什么,她如何反抗,都毫无意义。
他却并未多做什么。
男人大手搂住了她的细腰,拉到自己怀里。
随即,俯首在她的颈侧。
他干净的长睫垂落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稳,竟然便这样,抱着她开始入睡。
月色下,他眉宇清冷俊美,鼻梁挺直,闭上眼时,浓密的眼睫在玉白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阴影,唇上还残余着一点她的口脂,他也不以为意。
他在人前清冷稳重傲慢,在帐中,却一直有几分难言的自然的孟浪,不是有意为之,却什么都做得出来。
男人肩膀宽厚,她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紧实有力的臂膀,长手长腿,心跳沉稳。比
起少年时还有些青涩的躯体,彻底长开成熟了。
可是,却还是与沈桓玉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态与动作。
阿玉以前最喜欢用这个姿势抱着她。以前白茸害羞,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僭越了,并不经常愿意如此,经常要他哄了又哄,在没人的地方,方才愿意。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里。
白茸心如刀绞,一颗心几乎被撕碎。
沈长离平日疏离傲慢,不近人情又厌人。这一次,却睡得很安心。
怀里抱着她,与抱着心魔不一样,很有实感。
心鳞还在躁动。虽然抱到了,明显觉得还不够。光是她的一个眼神,都足够让它兴奋。
这些躁动都被男人径直无视掉了。
她被他的气息笼罩。这间小小的屋子,像是一个巨大的巢穴,只容纳了他们两人。
夜色深重。
有那样的一瞬,白茸真的开始恨他,她实在太痛苦,痛苦到甚至都有些麻木。
她甚至呆呆在想,他为何能如此安好,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桓玉若是出了意外,她定会为他守一辈子,守着他们之前的回忆,一点点老去,她愿意为他如此。
而不是变成一个如此陌生,却又处处带着他气息的男人。
时间过得很快。
翌日,天刚刚挂亮。
沈长离便睁了眼。
白茸也醒了,迷迷糊糊,抬手揉了揉眼。
沈长离已经起身,他随手拎起床后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衣领,朝她一扔。
他讲话倒是算数。
白茸身子一晃,纤细的手腕差点没接住那沉甸甸的男人。
沈长离道,“再过两个时辰,便会醒。”
他从头到尾也没有问,白茸到底要这男人做什么。
他的性子便是如此,以前也是,她需要什么,直说便是,他便会去弄来,从不磨叽,也不会过问理由。
沈长离身形一晃,已经毫不留恋地消失了清晨的雾气之中。
白茸呆愣愣在室内坐了好一会儿L,方才与顾寐之传递了暗号。
随即,她放出灵藤,缠绕住这个男人,从窗口将男人放了下去。
浓雾中,白茸感觉到,有人在下方接到了男人。
她收回灵藤,自己也从窗户中跳下。
袖中绯剑化作了一道流光,陡然扩大,出现在了白茸脚下。
她微微散乱的乌发与衣带,在风中翻飞。
三人都在官道边等着白茸。很快带她回了屋。
黄昌博还没醒,已经被绳子捆住四肢,扔在了一旁。
昨日宵禁之后,他们在此处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收到白茸的传音,原本,李汀竹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进去碧华楼找白茸,却还是被顾寐之按住了。
蒙蒙晨光中,少女鬓发散乱,妆容尽洗,身上衣衫倒是还算完整。
她面容有些苍白憔悴,桃
花眼眼尾甚至还微微泛红。
想起她几乎在那个狼鼠窝里待了一晚上,李汀竹脸色极为难看。
他紧抿着唇,“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目光看向一旁昏迷不醒的黄昌博,眸光透出极致的厌恶,身上灵力似乎都紊乱了起来。这张脸,他极为熟悉,比起在画像上,见到真人,更能激发他的回忆。
白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轻轻摇了摇头。
李汀竹迟疑了一瞬,看到她纤瘦的身形,最终还是没忍住走近。
李汀竹比起上次有了一些经验,他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白茸背脊,低声安抚,“对不起,我作为师兄很失职。不该同意让你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
她只是摇着头,擦了擦眼角,什么也没说。
晁南原本打算过去找李汀竹,却被顾寐之随意捉了袖子,“小孩子,别去打扰。”
晁南:“?”
白茸以前其实不是个爱哭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眼泪倒像是流不干一样,白茸恍恍惚惚想,她上辈子,许是欠了沈长离的,这辈子,便是来还债的。
这辈子她流的眼泪,几乎全都是为了他。
她终于恢复了正常,擦了擦哭红的脸,对李汀竹说:“师兄,谢谢你。”
“没关系。”李汀竹低声说,“以前,我有个妹妹。和你岁数差不多大。”
“并不是说,把你当做妹妹的意思。“他耳尖微微发红,又解释了一句,温声道,“下次再也不会让你去做这种事情了。以后,你倘有什么委屈,都放心可以和我……我们说。”
他眸子乌润明亮,黑漆漆的。白茸撞上他的视线,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了头。
随即,她的视线落回他下半张脸,李汀竹下颌生得清瘦漂亮,唇红红的,很薄。
她这才似找到了几点安心,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鼻音,“好。”
倒是一旁顾寐之,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黄昌博身上,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黄昌博被生擒,双腿的血液都被残忍地凝固了,让他压根无法行走逃跑,双腿都废掉了。
这真是白茸能用出来的手法吗?
如今庆帝缠绵病榻,朝中梁王、西宁王、太子三足鼎立。梁王控制了朝政,太子占着礼,西宁王拥兵,三方相持不下。
梁王党羽如今在朝中极为猖狂,黄昌博便是梁王手下的一员关键人物。他在大理寺关系盘根错觉,又暗中联系着碧华楼,通过这个据点多方打点。
如今,黄昌博在碧华楼被生擒之后,形势便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黄昌博欺男盗女,鱼肉百姓,死不足惜。
太子拿了这机会,自然毫不容情。
以黄昌博被拿下为起点,又掀起了一轮风暴。
只是,至今也没人知道,那黄昌博到底是被谁拿下的,之后竟也无人探寻,一切都透露着一点吊诡。
内殿,霞梧宫。
棋盘边的白衣男人身姿笔挺,垂眸,淡淡碰了一口,便放了。
他性子极端挑剔,周围侍女也习惯了,知道定是不符合他口味,悄不作声,便把所有茶食物都换了一套。
沈桓玉久不在京,身上浸润的这点贵族子弟的傲慢,却像是与生俱来。
对面坐着一个美艳的宫装女人,只是坐于轮椅之上,似无法行走。
她叫退了所有人,看向他,“你如今,变化了很多。”
她被锁链囚禁在霞梧宫水池,甚至无法收起龙尾。
几年前,沈长离突破还虚期后,他用剑气斩断了锁链,放了她自由。
只是,青姬依旧无法离开这处宫殿。这不是咒术,而是因为她早应陨落了,不过用此处浓郁的龙气吊着一点亡魂罢了。如果不是如此,当年,她也断然不会委屈自己俯就一个人类。
沈长离没说话。
青姬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的变化。
虽然是混血,但是龙骨归体后,他显然变化了很多,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青姬问,“龙骨现在如何?还适应吗?”
沈长离说:“本便是我的一部分,谈何适应不适应。”
他神情很陌生。青姬却丝毫不以为意。
如今情况比青姬想的好很多。
原本,将龙骨换入他体内时,青姬有过预计,觉得他大概率会死或者疯了。
可是没有,他忍下了这非人的痛苦,并且成功地接纳了龙骨。
沈桓玉惊才绝艳的修炼天赋,加上归位的龙骨。只待他飞升后,在仙界真正的龙冢里,替族人一雪前耻。
她的任务,便也尽数完成了。
青姬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你的婚期,我记得便是下月了吧。如此正好。”
兽类有漫长的繁殖期。
以前,因为身怀仙骨,并且有一半人类血统的缘故,沈桓玉不会受到这样的困扰。
随着龙骨回到他的体内,他属于龙类的特质会越来越明显。
性情难免变化,也很有可能随时失控。
身边能有个伴侣,帮他度过这段时间,自然会好很多。
青姬道:“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从小就很喜欢她。”
沈端与友人有过一桩指腹为亲的儿L女婚约。是找人卜过卦的,说沈家儿L郎,与白家的三小姐,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那时孩子都还小,也没人在乎这婚约。后来,人都大了,庆帝想起了这婚约,叫沈桓玉进宫密谈了一番。之后,这婚约便没取消,一直延续下来了。
便是因为沈桓玉一心喜欢她。不然,以那姑娘的身份,如何能与他保持婚约这么久。即使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他依旧是庆帝最宠爱的儿L子,金尊玉贵的三皇子。
这么多年里,其实庆帝提起过几次,是否要公开他的身份,都被沈桓玉拒绝了。
以前被送去青岚宗是为了避祸。如今,他
有了自保能力,也不打算在青岚宗长待。
那时,他预备好了,等婚后,便带着白茸一起出门游历,去她喜欢的地方看看。
白茸喜欢游记,喜欢听故事。
少年筹备了很多,他走过了大半九州,留下了不少印记,都是打算以后与她一同前往的地方。
……
千年前,夔龙配偶一般是雌龙多一些,或者是凤族,更为搭配,与人类通婚的其实很少,尤其是与女人。
不过如今这两类都已经难得找到适龄的了,找人类也凑合。
沈桓玉喜欢谁,青姬其实都无所谓,能与他成婚,帮他平稳度过这段时期,多生育子女便行了。
青姬道:“族内人丁凋零,你能早点娶亲,开枝散叶,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沈长离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手中茶具,一言未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垂眸冷冷一笑:“以前不懂事罢了。”
“我为何会看上她?”
都是女人罢了,白茸甚至是女人中不听话的一个。
换一个,又有什么不同。
沈长离已经起身,冷冷淡淡,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离开了霞栖宫,沈长离去了一趟皇极殿。
庆帝如今已经极为衰弱,昔日高大英武的男人,如今苍老又虚弱。
沈桓玉性情自小凉薄,与庆帝也很难说有多少父子之情。他的模样几乎都是随了青姬,包括眉宇间冰冷傲慢的气质。
“其实,最开始时,我想过要传位于你。”庆帝咳嗽着,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
沈桓玉神情丝毫未变。
他是化外之人。
便是人间九五之尊位置,于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庆帝叹了口气,“我知……你们与我们从来不是一类人。”
他边咳嗽,面上浮现一点复杂的笑意,“希望你以后,念及曾在人世里走过这一趟,可以一直保有一分怜悯。”
他一言未发。抬步走出了这重重宫阙。
他的童年,便是生活在这里,终日不见天光。
直到后来,成为了沈桓玉,才得以走了出来,得以回到了人世里。
只是,他的记忆里有许多不长不短的空白,不知道到底是缺了什么。
约莫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不过他也不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
估莫着,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罢了。
他看向远处树影遮掩下的宫阙。
男人的背脊之上,尚留着一道极深的伤痕。便是在那一处,抽骨重生。
他狭长的琥珀色眼看向远方,淡淡想,不知以前的他,都在想什么。为何会心甘情愿保存这桩婚约这么久,就那样的爱她吗?
他轻笑一声,他偏不信这邪。
……
白府中,下人正在清点着礼单。
春叶从门外风风火火跑回来,气
都还没喘平,“姑爷回京了,小姐,你有去看到吗?”
估摸着是因为婚事在即,沈桓玉回京了。
春叶刚偷偷摸去了沈府,正巧撞到了他回府。看模样年龄,估摸着,便应是沈桓玉了。
春叶激动地比划道,“姑爷生得确是特别的俊,个高长腿,气质也好。”比以前她见过的上京公子哥都要好看。
白芷正在刺绣,抿着唇笑道:“我见过的。”
以前她见过很多次,沈桓玉与她那妹妹在一起。模样确是很好看的,不过没想到,瞧着冷冷的,私下却那么热情。
她面容忍不住红了一下。
沈桓玉的模样人才都是极好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京中谣言沸沸扬扬,谈及沈桓玉真正的身份,这不是说着好玩的事情,能在京中流传这么久,而无人被处决,足以说明一点真实性了。
白芷愿意赌一把运气,倘若真能嫁给他,未来便能飞黄腾达。如今帝位悬而未决,假设走了大运,以后造化都说不准。
……
夜色铺陈而下,白茸拎着袖里绯站在碧华楼门口,尚在喘气。
那日拿了黄昌博后,几人在上京城调养了几日。
今晚,终于到了来碧华楼除妖的时候了。
“走,去大闹一场。”顾寐之挑眉道,“你们不是都早就想如此?”
却是,晁南都已经摩拳擦掌。
今天线人给他们通报了消息。朝中似有人打算在今晚对碧华楼下手,不过,因为里头掺杂着大量妖物,因此,叫青岚宗几位配合,今晚一起彻底清理碧华楼。
给他们的时间是亥时中。
白茸坐在石狮子边上发呆,如今已到宵禁,官道上极为僻静,只听到远处打更人悠长的调子。
李汀竹朝着白茸一笑,“今日不用收手,大半都是害人的低阶妖狐,都不难处理,今晚,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揪出碧华楼的老板娘。”
白茸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摩挲过袖里绯。
碧华楼狐臭味冲天,她如今能很清晰地闻到。
碧华楼的老板娘身份已经明确了,线人说得很清楚,便是一只四尾妖狐,但是她性情极为狡猾,经常改换容颜,因此并没有画像,如今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今晚也在楼内。
昨日,楚飞光正巧醒了,听到这里倒是极为感兴趣。
因为白茸炼制手钏需要的原材料,有一条是便是灵狐妖丹,他说如今给她撞上了个狐狸窝,倒是正好,叫她趁机收集一点妖丹。
白茸倒是有些犹豫,她以前从未接触过妖丹。
虽说知道这些妖狐作恶,但是她没有亲眼见到过,要她亲手破开妖物身体取丹,还是有些下不动手,她预备见机行事。
“走。”顾寐之低呵了一声。
白茸随在他们身后,闯入了碧华楼。
如今楼内一片混乱,似是来了不少官兵。
白茸今日将黑发束成了高马尾,一身青衣,
乍一看,竟有些像个面目秀美的俊俏少年。
她灵视很敏锐,一眼能分辨出狐妖与常人。
几番下来,用灵藤捆覆了好几只妖狐,救下了不少人,那几人有侍女、有客人、也有姑娘,共同特点便是都被妖物吓傻了,朝着她千恩万谢。
她与李汀竹几人分开了。白茸喘一口气,陡然看到远处火光爆开。
她擦了擦汗,似是有些知道,之前晁南为何说,要经常与李汀竹处理烂摊子了。
只是,还是没找到那老板娘。
李汀竹的灵力似乎有些失控,楼内布帐极多,那火光引燃了一道大堂挂着的布帐,便顺着大梁,一路烧了过来。
白茸皱眉,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姑娘,穿着侍女衣服,正抱着脑袋,坐在大梁下瑟瑟发抖,她头上燃起的帘子马上要掉下来了。
白茸驱动了身法,没多想,已朝她掠了过去,“小心!”
将她抱在了怀里,躲开了那一点落下的火光。
那小姑娘脸色惨白,满脸泪痕,哆哆嗦嗦,似是吓傻了。
白茸在她身上没感觉到任何妖气。
小姑娘比她矮些,极为纤瘦,估摸着平日也没吃饱喝足。她不免心生怜惜,摸了摸她脑袋,朝她低低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谢谢姐姐。”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靠在她怀里。
下一秒,她的神情却陡然扭曲。
手已经化成了五根锐利爪子,朝着白茸心脏的地方冲了过去。
白茸瞳孔扩大,谁都没想到这一下,实在是太近了,她驱动了袖里绯,还是慢了些,那狐妖出手实在太快了,来不及了。
那一瞬,白茸几乎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一直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鳞片陡然发热。
银色的鳞片在她身体表层游走,已瞬间出现在了她心口的位置,扩大开来。
白茸半张着唇,黑发散落下一缕,落在她的面颊边。
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一点疼痛都没有。
妖狐抽回了自己的爪子,神情莫测。
白茸还在重重喘着气,已经驱动身法,瞬间出现在了她几米远的地方。
沈府。
府邸内,较平日热闹许多,下人忙进忙出,在精心筹备主人过段时间的婚事。
白衣男人原本正坐于卧榻上调息,背脊笔挺,他陡然睁开了眼,看向心口位置,长眉微拧,但是一言未发。
那晚上,许是睡得太深,他忘了收回心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