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雷特一行人,从新起点总部前往下榻酒店的一路上,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搞得前面的司机一路上难受极了,还好现在是大白天,不然他真的可能会直接开到派出所门口。
抵达酒店后,六人默契地进了同一个房间,关上房门,各自坐好,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鹰钩鼻男人率先开口:“今天的信息,要怎么处理?”
“当然是如实汇报,不然呢?”在会议上取代他的那个白人女性,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瞥了对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
在外人面前,他们要维持团结,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团结。
可一旦没了外人,在座六人分属不同派系,此刻恨不得其他人立刻暴毙的心思,就再也遮掩不住,也无需遮掩了。
“如实汇报,当然,”鹰钩鼻轻声道,“我是说,如果董事会问起我们的意见,我们该怎么说?”
“是继续各持己见,让董事会认为我们这一趟什么成果都没有;还是统一先行统一立场,为董事会提供更有力的参考?”
他确实想要隐瞒,原因很简单:他是国际派的——也就是未共体。
未共体的理念,就是全行业乃至全人类,摒弃一切意识形态分歧,组成一个真正的地球联合体。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他们自然不希望国家派为了转移矛盾,为了掩盖自身的虚弱与无能,把一件“小事”,渲染成两大执行机构之间的对抗。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他没来得及给出足够的暗示,就被这女人敏锐地把话头堵死了。他自然只能换个角度。
这个女人并非国家派的代表,而是政府派的。
政府派,顾名思义,就是希望联邦政府能够对公司拥有更大的影响力,甚至由联邦政府来主导、管理公司。
可想而知,这个派系在坚持“美国优先”的国家派与国际派之间,天然就倾向于前者。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能够达成一致?”另一人开口了,语气中尽是讥讽。
听到这话,又有一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先生们!”鹰钩鼻拧着脸,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女士们……”
“我们是董事会的眼睛、耳朵,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影响到大脑的所思所想。”
“我必须提醒你们,”他大手一挥,“今年的局势已经够复杂、够混乱了。稍有不慎,我们就很可能会卷入一场战争,一场足以毁掉所有希望的战争!”
房间中的人都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但那个女人显然不在其列。
她立刻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一年来,自始至终,都是新起点在单方面挑衅我们。相反,我们一直在克制、忍让,避免事态恶化。”
“就算有战争,罪魁祸首也是新起点,而不是我们!”她用凛冽的语气说道,“你还想让我们忍让到什么地步?让出西太平洋吗?或者搬去南极喂企鹅?”
鹰钩鼻心中的不耐到了极点。
你们忍让?
帮助犹太人偷渡到新起点的项目中窃取“死神之力”,就是你们的忍让?
为了掩盖神庙爆炸案的真相,让新起点一架满载调查员的客机坠毁,就是你们的忍让?
纵容纳米在神庙当众围攻新起点调查员,就是你们的忍让?
哪次事件不是你们率先挑起来的?
忍让如果是这个意思,日科工那群忍者都得改认你们当祖宗!
不过这话他肯定不能说出口。
对方要的就是分裂,通过激化矛盾,来维护自身的利益。他则需要弥合分歧,尽可能控制事态的发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耐心地劝说。
不是劝说这个讨厌的女人,而是劝说在场其他四人。
他需要说服三人支持自己,让赴华调查组统一口径。
六人私下里、回到派系中肯定会继续各说各话,但只要达成多数意见,在调查报告上形成他想要的结论,来帮助国际派在董事会取得话语权,就足够了。
房间中的五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甚至争论,唯独灵魂格斗家保持着沉默。
她并不属于这个圈子。
半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阶调查员,是这群人眼中的“刀和枪”。
现在,她却不得不和这群政客坐在一起,陪他们玩那套自己最讨厌的虚伪游戏。
真是讽刺……她看着唇枪舌战的两人,忍不住想道。
在之前会议上,一直对死神和颜悦色的人,竟然是想要把死神、把新起点拽下水的人。
而一直对死神不假辞色的人,反而是想要让对方撇清干系的那个。只是死神对母爱的不敬,激怒了对方,导致对方没能很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现在不得不加倍努力去弥补。
“我去打个电话,”听了一会儿,发现五人已经开始情绪上头,说起车轱辘话了,她不耐烦地起身往外走,“我就在隔壁,需要投票就叫我。”
房间中的其他人停顿了片刻,不等她离开,又继续吵了起来。
她从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圈子,这五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中立派声势太壮,成员参政热情极高,他们才不得不给了中立派一个名额,以示安抚。
不过一路上,他们无论商议什么,都从不过问自己的意见与看法。
自己最初倒是发表过几次意见,但立刻就被其他人轻蔑地否定或无视了。
几次之后,自己也就看清了状况,彻底当起了木头人。
反正她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见证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闹剧,而是有着别的任务。
她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中,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网络通讯。
“布兰奇?你们讨论出结果了?”电话隔了许久才接通,从里面传出慵懒的声音。
糯糯的语调,柔柔的音色,让身为女性的她,哪怕隔着手机,都心跳加速。
毕竟她上的是教会的女子中学,对同性关系并不排斥,甚至还有过两段这般的恋情。
她这才反应过来,纽约那边还是凌晨,不过也没道歉,而是继续说正事:“我们见过新起点的人了,还有那个……死神。”
“哦?见过他本人了?他怎么说?”浓重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灵魂格斗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里觉得怪怪的。
每次提到那个讨厌的死神,对面这位的反应和态度都不太正常,似乎过于……积极和关注了。
如果不是了解那位的能力,知道那位最新绑定的是董事会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她都要怀疑那位在项目里,是不是和死神发生了些什么了。
她将乔木的说法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一遍,才道出了心中的疑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和那家伙统一口径。就算需要,不能直接联系对方吗?干嘛绕这么大个圈子?”
“主动联系他?”对面之人轻笑起来,“布兰奇,我的小傻瓜,你不会以为我们躲过了记忆调查,就真的高枕无忧了吧?你信不信,只要我们联系死神,和他的所有对话,第二天都会摆在审讯室的桌子上。”
“至于为什么要和他保持口径,”对方停顿片刻,才继续说,“当然是为了不给国家派那群混蛋留下任何口实呀。”
“只要我们和死神统一口径,不给他们任何口实,他们就休想说服其他人支持他们扩大冲突。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去直面派系内部的矛盾和纠纷了。”
说到这里,对方的语调变得欢快无比:“埃里克森那个人渣之前那么欺负你,国家派的混蛋就听之任之,你也不想他们好过,对吧?”
灵魂格斗家当然不想,不过她并不想坦诚自己的心思。
毕竟她和对方之前几乎没有过任何交集,也就是这半个月才突然建立起了联系。或者说,是对方单方面在拉拢她。
她一向独来独往、置身事外惯了,突然卷入这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中,分外不习惯。
如果不是对方咬死了拉拢她只是为了一起报复国家派,她压根不会接受对方的橄榄枝。
正事聊完,没得客套,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万公里外,夏萝·拉克丝将手机扔到一边,往后一仰,让自己重新陷入柔软的被子中。
他双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不久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自杀……亏你想得出来~”
“如果是我去中国就好了,”她噘着嘴,忍不住埋怨着,“我为了你这么努力,甚至放弃了和你见面的机会。你要怎么奖励我呀~”
说着,她卷起被子一角,搂入怀中,又用双腿夹住,忍不住摩擦着。
很快,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双颊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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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部出来,乔木没直接回太原,而是去了故宫。
这次他是和观月一起来的,不过观月懒得应酬这种事情,两人在饭店洗手间就分开了。
观月出去的时候,还差点被一个男顾客撞见。
他去吃饭应酬,对方则去了故宫。
等他循着对方的飞信定位找过去时,对方正和一支旅行团一起,十几个人都认真听着导游的讲解。
不过有几个例外。
一个男人站在观月身旁,时不时凑过去朝她说着什么。
观月则将头扭向一边,不停地翻着白眼。
不过那男人似乎对她的不耐一无所觉,任凭她挪动位置远离,还不停地往她身边凑。
外侧还有两个男人,不停地插嘴,明显是在帮腔。
乔木走近了,就隐约听到了对方在说什么。
“……一说到军机处,我们就会想到影视剧中那些清朝的名臣。比如谁啊?和珅,对。还有呢?没错,张廷玉,《康熙王朝》中的那位……”
这是导游。
“张廷玉啊?我记得我家还有他的著作,什么诗选来着,是手稿。姑娘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这是那个男人。
“……军机处后面有一扇小门通往御膳房,穿过那里,可以直达养心殿,也就是皇帝日常起居办公的场所……”
导游介绍着,那个男人又想起什么,状似随口道:
“说起来,乾隆不是收藏了几百幅名人字画吗?我家好像就有好几幅,好多当代名家都经常上门瞻仰,像那谁……嗯——你应该喜欢艺术吧?我觉得你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
“……我们看对面,那排房子,也就是现在的母婴室。过去那里是军机章京值房,是军机处的下属机构。绝大多数奏折,既不是皇帝看,也不是军机处看,而是他们看……”
“我记得在短视频里看过,好像雍正的奏折特别有意思。”男人的一架僚机,如同说趣一般,提了这么一嘴。
“没错,”另一架僚机立刻点头,“不是说雍正是第一段子手皇帝嘛。”
“看短视频有什么意思?”那个男人含着笑,矜持道,“想看原版的雍正奏折吗?我家就有不少。”
“行啊!”僚机立刻兴奋地高声应和,丝毫不顾前面游人不满的眼神。
不过他立刻又犹豫起来,看了观月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人多了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怎么不方便?你当我是什么人?!”男人佯怒,挥了挥手,“人多了才热闹!”
说着,他看向观月:“姑娘,你也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嘛。我家还有不少皇家御用的首饰、玉石,和当代艺术品。都是稀世珍宝,从不外露,你要是想……”
“想什么?”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
听到这个声音,观月立刻解脱地松了口气,连忙转身,一把搂住了乔木的胳膊,嗔怪道:“你怎么这么慢?”
“那群美国佬事儿太多,非要刨根究底,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乔木含笑解释了一句,又玩笑地问,“我刚才听着,你是要去研究艺术了?”
“呸~”观月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就想研究怎么给你做饭。”
两人调笑着,那个男人忍不住开口了:“这是你弟弟?”
听到这话,乔木哑然失笑,指了指被观月紧紧环住的、自己的胳膊,示意对方看清楚了再说话。
观月也立刻又往过来凑了凑,甚至直接将他的胳膊,夹在了毛衣都遮掩不住的两峰之间。
注意到这一幕,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眼前美女是用弟弟打掩护的男人,终于认命了。
不过……他打量着乔木,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大男孩,衣服鞋子都是平价货,也没有一件首饰,全身上下加起来不会超过一千块钱。
这个年纪、这身打扮……这是靠脸吃饭?
与此同时,乔木也打量着对方。
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敞领风衣下面露出一件商务POLO衫,寸头上顶着一副墨镜。
典型的“成功商务人士”的日常休闲装扮,脱下风衣,都可以去打高尔夫球了。
“走吗?”收回视线,乔木直接问观月。
后者乖巧地点了点头,摘下讲解耳机,就要和他离开。
看着两人要脱队,好不容易遇到一条高质量“美人鱼”的男人,如何能够甘心?
他快步跟上去,走到观月那侧:“姑娘,加个飞信吧。”
说着,又对乔木道:“老弟,相逢即是缘,咱们也加个飞信,交个朋友?”
观月见状,使劲吐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乔木也有些无语:“朋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现在这出就有些跌份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都戴卢加诺了,何必呢?”
男人听到这话,也是老脸一红。
这种事情,做可以,做成做不成其实都无所谓。但一旦被人点破,就确实掉价了。
他讪讪地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乔木也没什么,直接带着观月离开了。
“真恶心,”走出十几米后,观月就忍不住埋怨,“要不是担心给你惹麻烦,我早就轰他们走了。”
“辛苦娘子这么忍辱负重了,”乔木立刻调笑,“为夫今晚怎么也要犒赏一二。一起研究人体艺术如何?”
“呸!谁是你娘子?”女孩使劲捅了他腰眼一下,啐道,“自己去厕所研究吧。”
看着两人亲昵地调笑着离去,男人的表情阴沉得仿佛能低下墨汁。
等两人走远,男人身后的两架僚机才开口。
“妈的,真晦气,眼见着就要拿下了。那家伙再晚来个一分钟……不对,最多三十秒,李哥这次艳遇就成了。”
他是发自内心的可惜。
那女孩的模样和身材,虽然说不上顶尖,对于玩惯了明星模特的他们而言,最多算是准一流。
但结合那种青春洋溢的气质,立刻就让人挪不开视线了。
一般的青春女孩,没有这种长相和身材;有这种条件的,大多都已经被名利场浸染过了,早就褪去了一身的青涩。
所以这种款式的,哪怕于他们而言,也是极为罕见的。
而且李少为人一项大方,自己玩腻的,从不反感他们接手。
他本想着李少钓到了,自己迟早也能沾光。如果运气好,李少玩腻时,对方的青春与青涩还没彻底褪去,那就赚大发了……
结果没想到……真是可惜了。
“要不要我去查查?”想到这里,心有不甘的他,直接问道。
另一架僚机则更加谨慎:“那个小瘪三认识卢加诺,会不会也是有点身份的?”
原本有些异动的李少,听到这话,也有些犹豫了。
这里不是天津,而是藏龙卧虎的首都。想在这里惹是生非,他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有个球,”他立刻嗤笑,“那身衣服,加起来还没我一条鞋带贵。认识卢加诺怎么了?无非就是个爱做梦的屌丝,成天研究奢侈品和跑车,一辈子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
听到这话,对方不再说话,明显被说服了。
不仅这位被说服了,李少也被说服了。
他看对方衣着,本就不觉得对方是个什么人物,所以想着随便砸点钱,也能把那条美人鱼砸过来。
现在有人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他自然就更加笃定、自信了。
“去查查。”思索片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呢,能有什么风险?他终于开口了。
“故宫入口都刷身份证了,让人去调一下记录,摸清楚那两人的底儿。”
“好嘞!”僚机一号立刻应承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众所周知,李少看中的猎物,就一定会入手。
这个光,他沾定了!
一旁的僚机二号,犹豫片刻,也将最后一丝担忧抛诸脑后,变得跃跃欲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