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竞技场第二赛季在整个东部王国的瞩目下圆满落下帷幕,其热度并没有分毫减弱,可起点城管理者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相关功劳在第一赛季圆满举办后就已经被瓜分一空,第二赛季与往后的付出,完全是自发组成组委会的调查员们自身兴趣使然。
起点城的管理者们,现在头疼的事情是该怎么花钱。
毕竟贸易顺差对他们毫无意义,花不出去只能锁在库房里的金币,与垃圾场中的废铁没有任何区别。
可花钱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巨大的难题: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渴望的东西,金币真的买不到;他们也不可能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帮整个人类文明跑步进入工业化市场经济时代……
当初大手大脚流出去、给联盟各国狠狠续了条命的天量财富,现在正以更恐怖的规模和速度,重新流入起点城的银行金库。
在土著们懵懂无知的情况下,整个东部王国的货币流动性都在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枯竭,一些比较偏远的村镇,甚至已经开始以物易物了。
再这样下去,就连贵族们也会勒紧裤腰带,起点城的旅游业也会轰然崩塌。到那时,他们总不能给各国贵族发消费券代金券吧?
这些年下来,起点城的管理团队已经愁得一到了执行这个项目前一晚就开始掉头发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现实治理和模拟经营游戏的区别了:现实治理永远没有成功,永远没有爽点,只有“解决了一个旧麻烦,又冒出来两个新麻烦”的无尽轮回。
难怪古今中外昏君永远比明君多,因为做个不负责任的昏君,是真的轻松、真的舒服。
“投资兽人收容所?”唐蒙似乎听到了天方夜谭,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客人,似乎是想确认对方是否喝多了。
眼前的洛丹伦王国中将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挺着巨大啤酒肚,长期酗酒而通红的脸上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双肥厚的眼袋和令人作呕的酒糟鼻。
但看对方那清明而狡黠的眼神,目前应该是清醒的。
他以为对方是在婉转地“化缘”,就直接把话挑明:“我不明白,中将阁下,您是否是希望起点城替王国乃至联盟垫付一部分收容所经费?”
“不不不,当然不是,”布莱克摩尔连连摆手,拿腔作调地辩解,“那是国王陛下要考虑的事情,我可不会越俎代庖。”
“我的意思是,贵方的勇士竞技场其实还大有潜力可挖,”对方昂首挺胸,显得胸有成竹,“例如,我们为什么要将决斗赛局限于联盟勇士之内呢?”
“我们也有巨魔、地精和豺狼人参赛。”唐蒙提醒。
“当然,当然,但那些野蛮的两脚兽真的好看吗?它们粗鲁而肮脏,实在太不绅士了——尤其对那些贵族女士而言,不是吗?”说着,他抄起旁边的链子使劲一拽,将链子另一头拴着的生物拽了个趔趄。
唐蒙看着那头巧妙地维持住平衡、低着头避开自己视线的精壮兽人,恍然大悟:“您希望增加更多的兽人决斗?”
但他立刻皱起眉头:“如果我没记错,这违反了国王颁布的收容法令……”
“确实如此,不过那是之前,”布莱克摩尔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国王陛下为了维系联盟已经操碎了心,我想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畜牲的福祉了。如果让这些畜牲出现在角斗场上,能够帮联盟减少收容所的支出、缓解财政压力,甚至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联盟……那为什么不呢?”
“确实如此,”唐蒙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在对方露出惊喜的笑容前又话锋一转,“萨尔,对吧?你给他改了人类名字?”
他只是随口一问,也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已经看了这一赛季的财报。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作为本赛季第12名,萨尔获得的打赏,相比同档次选手明显偏低,比平均值低了近一半,甚至低于31名的冰霜巨魔选手。”
他遗憾地耸了耸肩:“观众对于打赏一头兽人明显心存疑虑。所以很遗憾,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我看不到增加兽人选手的经济价值。单从收入来说,他们甚至是比赛的负资产。一两头?可以,增加比赛看点,让观众看个新鲜;但再多,就会影响赛事收入了。您理解我的意思吧?”
布莱克摩尔当然明白,他朝唐蒙讪笑着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去冲着萨尔面露凶光。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比赛的收入数据,得知自己从这头兽人身上赚到的钱竟然白白少了50%,此时此刻,心在滴血的他,甚至想当场活撕了这头畜牲!
但他不能在起点城管理者面前露出暴虐的一面,他在心里将这头畜牲虐杀了无数次后,终于强压下怒火,换上一副笑脸再次看向唐蒙:
“让这些畜牲与联盟的勇士同台竞技确实不现实,但如果是另一种模式呢?”
“另一种模式?”唐蒙心中一动。
“当然,例如兽人与兽人之间的战斗,而且不止单挑,可以是三对三、五对五、十对十,甚至五十对五十。”他越说越亢奋,鼻孔因剧烈的呼吸而明显扩张着。
“全副武装,刀刀见血,甚至……”他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残暴的光芒,“只有一方、一个能活下来!”
他的视线死角中,萨尔的双拳死死攥紧,但这头兽人马上察觉到了唐蒙的目光,立刻松开了双手,遮挡住被指甲划破的皮肤。仿佛刚才他只是活动了一下关节而已……
唐蒙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对着布莱克摩尔微微蹙眉:“听上去,这不是一种很大众的推广模式。”
“当然,”过去几年,布莱克摩尔早就设想了无数次了,此刻的他成竹在胸,“所以这种模式只对特定的观众开放,不做任何对外宣传,票价自然也会更贵。”
唐蒙的眼皮微微下垂,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神。他一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思考。
之前乔木也提出了类似的模式,多人、多物种、多阵营混战,以增加观赏性。这方面来说,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不谋而合。
但乔木提交的方案中,有一点他当时没有在意,此刻看起来却无比可贵:如何在极容易失控的混战中保护参赛选手的人身安全,甚至为伤残选手解除后顾之忧。
乔木的方案,在尽可能避免无意义的残暴的伤亡,更像是一场表演赛。相比之下,面前的布莱克摩尔中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暴的疯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唐蒙很快回过神来,在对方期待的注视下,笑着给出了答复,“不过具体情况我还需要和我的团队进行商议、评估,尤其是还要回报给女爵阁下做决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起点城多住几天,四处逛逛,相关费用就由我们负责,您意下如何?”
虽然他很清楚他绝不会接受这个建议,但在商言商、拒绝归拒绝,人家找他合作,他不能将个人好恶凌驾于理性之上。
尤其对方的身份是洛丹伦王国的中将。实话实说,调查员们并不是很在意诺瑟隆高地之外的世界,他们对东部王国的政治格局很了解,但对各个国家那盘根错节的统治阶层的了解就非常浅薄了。他不知道这位会不会有什么很硬的后台,得罪了对方会不会给起点城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让布莱克摩尔非常失望。不过他也知道,驱使兽人进行死亡角斗,确实过于惊世骇俗了,这些官僚不想惹麻烦上身也是正常的。
而且对方不是说了吗?他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相关费用由起点城承担。他自然非常乐意。
向唐蒙告辞后,拽着铁链子走出政务大厅的布莱克摩尔,看着周围那宽阔的马路、规整的绿化、宏大的建筑、雄伟的雕像,和脚下平整的硬化水泥路,再想起他的敦霍尔德收容所那阴暗的城堡、年久失修的城墙和要么尘土飞扬要么泥泞不堪的土路,心中分外酸涩。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已经达到非贵族的人生巅峰了,堂堂洛丹伦中将,驻守在一座军事要塞中,掌控着艾泽拉斯规模最大的兽人收容所,麾下有数以百计的职业士兵,每年都有数额惊人的经费从自己手中流过……
他本打算再过几年,再攒下一些钱,就置办一个贵族头衔,然后去乡下买一些田产庄园,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值了。
可就是这座起点城,从他几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过去几十年过的根本就是猪狗一样的生活!自己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享受!
曾经的他看着私人账本上不断增长的数字心满意足,现在的他才知道,他多年积攒出来的数字,甚至比不上起点城一个税务官一天的“收获”!
就连他暗中组织多年、在当地小有名气、帮他捞了不少钱的地下角斗比赛,都比不上勇士竞技大赛的一捻捻指甲盖!
他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现在,他堂堂洛丹伦王国的中将,战功赫赫、手中握有数千兽人生杀大权的强者,面对一个没有贵族头衔,甚至没有骑士头衔,完全是普瑞斯托女爵私人任命的所谓“起点城管理者”,都要小心翼翼、点头哈腰。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原地转身,抡圆了胳膊,就给了身后那头畜牲狠狠一耳光。
萨尔被这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打蒙了,一时间耳朵嗡嗡作响、两眼直冒金星,踉跄了两步直接摔坐在地上,紧接着鼻腔一暖,温热的鼻血就流了出来。
“起来,你这个废物!”布莱克摩尔暴呵一声,见他坐在地上没动,抬脚就要朝着他的脸踹上去。
正在此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夫还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边。布莱克摩尔立刻认出来马车的纹章,是斯托姆加德的雅博领主,是个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立刻收回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粗暴地拽着铁链,将萨尔从地上拖起来,快步离开此地。
他险些忘了,出入这里的,除了起点城的管理者,可都是联盟的权贵!
一路上强忍着怒火,回到酒店、关上房门的他再也受不了了。他直接从衣架上取下起点城产的军官风高档牛皮马鞭,高高挥起。
“是我好心收养了你这头畜牲,让你没被森林里的野兽开膛破肚!是我给你吃喝给你住处将你养大!是我教导你角斗、指挥,甚至让其他人教你识字、哲学!你这头该死的畜牲,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皮鞭破空的呼啸声伴随着清脆的抽打声,密密麻麻地在房间中爆鸣。
“我在你身上投入这么多金钱,你却能比其他选手少赚50%?!你这个废物,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台上,给我赚一笔抚恤金?!你这个肮脏的怪物,我真应该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萨尔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死死咬住牙齿,甚至咬破了嘴角,任凭鲜血滴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呻吟声。
两人谁也不知道鞭打持续了多久,直到布莱克摩尔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才作罢。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解开上衣的扣子,冷冷看着还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萨尔,冷哼一声:“还不站起来,畜牲?!”
痛苦不堪的萨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子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再次摔倒。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警察查房!”
布莱克摩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警察其实就是治安官,他心疼钱,没选择上城区的高档旅店,而是和大部分商人一样,选了贸易区的中档旅店。入住时老板确实说过,警察可能会随机查房,主要是提防危险分子混入起点城搞破坏。
他当时并没有在意,没想到此刻竟然查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恶狠狠瞪了萨尔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在急促的敲门与呵斥声中重新将扣子系好,又平息了急促的呼吸,才走上前不疾不徐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很有先见之明地向旁边躲了一下,避免冲进来的警察撞到自己。可没想到门口的两名警察不仅没有冲进来,甚至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两人一个审视着房间内的情况,看到萨尔的瞬间愣了片刻。
另一个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怎么这么慢?”
“在休息。”布莱克摩尔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这间房是你们两人住?”两名警察的视线都在布莱克摩尔与萨尔之间来回逡巡,“麻烦出示一下证件。”
听到这个要求,布莱克摩尔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还不是贵族,没有贵族那可以通行联盟诸国的火漆印章戒指;他也不是宫廷贵族、文官或将领,不是圣光教会成员,没有国王或主教签发的文书。所以他穿越国境时,只能和那些卑贱的商人一样,使用当局签发的安全通行证明。
这是他无法回避的心伤。
虽然起点城的拥有者是洛丹伦贵族,但起点城本身并不是洛丹伦王国的领土,而是那位女爵从山地矮人手中买下来的,和洛丹伦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他想来起点城,必须有塔伦米尔镇代表国王陛下签发的安全通行证明。
他转身从包裹中取出自己的安全通行证明递了过去,又重重地补充了一句:“我是王国的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中将。”
但两个警察对这句话没有丝毫反应,他们只是打开那份文书仔细阅读,随后递还给他。
“他的呢?”另一人指了指孤零零站在房间角落中的萨尔。
“他是我的奴隶!”布莱克摩尔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语气也越来越硬。
两名警察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好,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却又伸出手:“文书呢?”
“文书?”布莱克摩尔愣住了。一个奴隶,哪来的文书?
“起点城不承认任何人身控制关系,”一名警察见他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但考虑到尊重各国传统,外来者如携带奴隶入境,需在出入境管理中心办理人身依附证明。”
这件事布莱克摩尔显然闻所未闻,他更是从未想过,堂堂王国中将蓄养个奴隶,竟然还要其他人承认?!
这一刻,布莱克摩尔承认,自己被彻底激怒了!
“如果我没有呢?”他高高扬起下巴,用高傲而挑衅的口吻质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对王国中将动手吗?”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如果没有人身依附证明,你们之间的人身控制关系就不受起点城的认可与保护,”那名警察说着,竟然直接挪开视线,看向他身后的萨尔,“如果他对你做出任何暴力的人身伤害行为,你都可以向包括但不限于警察在内的任何起点城居民求助。凡起点城居民均有义务向你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与帮助。”
说着,这名警察又瞥了布莱克摩尔一眼:“在起点城,故意伤害罪一旦成立,将依据受害者的伤势处以一年以上、最高绞刑的处罚,并依据犯罪者的身份处以对应等级的罚金。拒不缴纳罚金者,将依据罚金规模延长刑期至最多一倍。”
这名警察刚说完,旁边那名又补充道:“只有联盟各成员国的王室成员、伯爵以上贵族及其配偶、合法子嗣,才有资格享受外交豁免权。除此之外,任何人在起点城犯罪,都将由起点城抓捕并审判。”
“所以,中将阁下,”前一名警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友善笑容,“现在可以出示那位兽人的人身依附证明了吗?”
布莱克摩尔彻底呆滞了。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和他讲法条,一个都没有!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警察,对方弱小的身板,一看就没上过战场。只要他愿意,这样的货色他能赤手空拳打十个!给他一把武器,他能从街头杀到街尾!
但最终,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是随着一次次深呼吸而平缓下去了。
他知道问题的症结不在于这两个卑贱的治安官,这两个废物根本不敢招惹他。敢招惹他的,是他们身后向巨龙和野兽伪神奴颜婢膝的起点城,是那位神秘莫测、高傲自大到连国王陛下的面子都视如无物的女爵!
从定下这条法条的那一刻起,他这个王国中将,就根本没被对方放在眼里过。
此刻就算他大闹一场,闹到行政区,闹到那位女爵面前,甚至闹到洛丹伦王庭,最终丢脸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冷静下来的布莱克摩尔终于想起来,帮他办理一切手续的中间商,给他的东西中除了安全通行证明和旅馆预订证明外,还有一张纸,好像说是随行人员证明,但他当时没在意,也不确定记忆是否准确。
他冷冷瞥了两名警察一眼,转身回房间开始翻找行李,很快就找到了那张已经被挤在包裹最下面、都揉成一团的纸。
两名警察看着那张纸,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敬业地审核起来,确认无误后又小心翼翼地展平、又将纸张顶部印着的起点城标志贴心地叠在内侧,才递还给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冷漠地下达逐客令。
“现在才是正事,急什么?”一名警察报以冷漠的呵斥,让他的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
“有人举报这里疑似存在人身伤害行为,你们有义务协助我们的调查。”
布莱克摩尔终于彻底忍不了了,甩动着手中的人身依附证明,毫无风度地咆哮道:“他是我的奴隶!”
“我知道,别嚷嚷!再嚷嚷小心我定你妨害公务!”这名警察怒喝一声,压下他的气焰后,另一名警察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给你们普及一下起点城的法律。起点城虽然承认经过报备的人身控制关系,但依然禁止控制者在起点城的管辖范围内,对受控者进行暴力的人身侵害,包括但不限于谋杀、致伤致残、殴打、性侵,以及严重损害身心健康与人格尊严的惩罚与虐待。”
那名警察再次越过布莱克摩尔,对萨尔道,“你现在就可以向我们举报,我们会为你提供一切必要的救助与保护。如果法官判决你的控制者违反了该项法律,那么你们之间的人身控制关系将自动解除,你将自动获得自由与起点城居民身份。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你的人身自由将受到起点城的保护!”
听到这番话,布莱克摩尔终于慌了。
萨尔那一身触目惊心的鞭痕,只要不瞎都能看见。只要那家伙此刻开口举报他,他立刻就会失去这个他倾注十多年心血、给他赚了不知多少钱、他最引以为傲的奴隶!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彻彻底底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国中将,他根本没有勇气和起点城叫板甚至对抗。但他又怎么能甘心?
如果现在就拽着萨尔拔腿就跑,打晕这两个治安官的话,说不定能在追兵找到他们之前坐上最近一艘前往……无所谓哪里,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船!
不,不行。不说外面有没有治安官拦住他们,只说萨尔,他把对方培养得太优秀了,对方一旦反抗,他别说带着对方逃跑了,他自己说不定都跑不掉!
此刻的布莱克摩尔已经慌乱到了极点: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他为什么就不能打完比赛拿着奖金乖乖回他的敦霍尔德?!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贪心,想要从勇士竞技大赛中分一杯羹?!那是他能参与的事情吗?!
“不,我想你们误会了,主人并没有虐待我,”身后萨尔的声音传来,“我们只是在进行角斗训练,主人在做我的陪练。对吧,主人?”
布莱克摩尔惊呆了,他没想到已经山穷水尽的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迎来柳暗花明。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坏了脑袋,导致出现了幻觉。
他呆呆地转过头看向萨尔,那熟悉的布满血痕与血渍的年轻脸庞,此刻坚定而认真。
“对吧,主人?”见他没说话,对方又重复问道。
“对!”布莱克摩尔一个激灵醒过来,鸡啄米似地点头,“我是在给他做陪练!他……他不擅长对付鞭子,这是特训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几乎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两个警察,真的会信吗?
“你们看,警……察先生,真相就是如此,”萨尔又开口了,语气无比真诚、无比诚恳,“我很抱歉打扰到了周围的邻居,我只是不知道这附近哪有训练场……”
两名警察也傻眼了,忍不住大眼瞪小眼地交换着视线。
他们本以为能够解救下一个可怜的奴隶——虽然对方是死不足惜的兽人,这让他们一度面临道德上的两难,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抛开个人成见,遵守执法者的职业道德。
可对方却用这种方式搪塞、拒绝他们?为什么?要知道过去十多年,起点城警察系统解救过数以百计的奴隶,虽然也有解救失败的,但从没有一个是因为奴隶自己不愿意、不配合!
他们无法理解。
“你确定?”其中一人眉头紧锁,“训练?奴隶不该是做苦力的吗?你为什么要训练角斗?”
这个问题反而把萨尔问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您……不认识我?”
“啊?”这个反问把警察问懵了,“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应该认识你吗?你很有名吗?”
另一名警察反应过来了,拽了同事一下:“你是勇士竞技大赛的选手?我们一直忙着执勤,没去看比赛。怎么?听你这么一说,你名次还挺高的?”
萨尔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们到底要打扰别人到什么时候?!”莫名其妙重新夺回主动权的布莱克摩尔,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很快,没能达成目的的警察,在认认真真警告一番后离开了。
布莱克摩尔身心俱疲地一屁股坐在松软的床上,使劲拽开上衣脖领子,让自己透透气。
“你做得很好,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栽培与器重……”此刻的他,早已将要严惩这头畜牲的念头抛诸脑后。
“这次回去,你也该有一处自己的房屋了,”要给红枣作为奖励,这种事情他自然明白,“哦……你是不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这样好了,我做主,回去之后从那些兽人中挑一个最健壮的年轻母兽人做你的妻子,这样你也能尽快繁衍后代,享受做父亲的乐趣……”
他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那边的萨尔却仍旧呆滞地站在那里,心神不宁。
如果是以往,他早就几鞭子抽过去了,但今天不同以往,他完全不想追究这点小小的错误。
萨尔站在那里,脑子乱糟糟的,甚至都没听见布莱克摩尔刚才说的话,否则他现在应该会为对方的疯狂与残暴感到毛骨悚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两名警察。
他最初以为那两人认出了自己,毕竟这场勇士竞技大赛,只有他一个兽人取得了好名次,就算赚的打赏不多,也应该小有名气才对。
至少这两天走在大街上,就有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明显是认出他来了。
他本以为那两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愿意伸出援手,可没想到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
为什么?那两个人类治安官……警察,为什么愿意为一个他们恨入骨髓的兽人,去触怒、得罪一名位高权重的王国中将?
他们不该像自己在敦霍尔德见过的其他贵族、商人和文官一样,对自己的惨状喜闻乐见,甚至加入这场残忍的虐待,并以此为乐吗?
临走时,他们又为什么要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仿佛自己就应该反抗?
人类……为什么要鼓励一个该死的兽人,反抗他们的同胞、他们的战争英雄呢?
这座城里的人类似乎很不一样,他们在意种族吗?很在意。看街上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甚至面露厌恶的行人就能知道。
可他们似乎有着比种族更在意、更重要的东西……
街上那些人对自己表达厌恶后,又会对布莱克摩尔投去鄙夷、轻蔑的眼神,仿佛这位位高权重的中将阁下让素昧平生的他们蒙羞了。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不一样。
可他不知道,究竟是只有这里不一样,还是这个世界本就该是如此这般。
也许……是敦霍尔德错了?是敦霍尔德的人类错了,是敦霍尔德的兽人错了,而不是这个世界错了?
他回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温柔而心痛地轻抚着他的伤口。
‘塔蕾莎,你是对的,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这里……真的很美!’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大声宣誓:‘等着我,塔蕾莎,我不会独自逃跑,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那座阴森的城堡,去欣赏外面的阳光!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