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部与康复中心在风控部的监督与协助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乔木的检查与考核工作。那边毫不知情的乔木,则应邀出席一场隆重的请盛宴。
天津梅江,今天的李宅热闹非凡,来往的豪车甚至罕见地造成了交通拥堵。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烟稀少的高档别墅区,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是非贵即贵,光有钱都不行!这样的社区,自然不会建在闹市,更不会任由社会车辆随意进去。
一向清冷安静的社区突然如此热闹,只有一个原因:今天是李家老爷子八十大寿。
今天这些前来祝寿的,或者说有资格来祝寿的人,随便抓拍一张照片放到网上,恐怕都会让整个舆论场噤若寒蝉,瞬间进入挺尸假死状态。
乔木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打车过来的人。
因为倪爱军告诉他这边全是便衣警卫,各个荷枪实弹。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搞个大新闻出来,就先传送到天津站,再老老实实打车过来。
出租司机看着这排起长龙的豪车,眼睛都直了,一想起梅江别墅区的种种坊间传说,一路上吹牛逼骂政府上谈国际风云下聊医保报销的他瞬间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这种情况下,出租车自然是没资格参与排队的,直接就被车队末尾的便衣警卫拦住。
乔木痛快地结了车费下了车,道明了来意。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警卫显然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打车来祝寿,上下打量了乔木半晌,但还是很有素养地给他指了路,让他先去出入口做登记。
不少人已经排队排得不耐烦了,直接下车带着贺礼步行进去,于是人行通道也排起了队。
这里的登记极其繁琐,除了例行的安检与身份证扫描外,竟然还要登记来者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如果来者是代贺,还要登记委托人的工作单位等个人信息。
乔木上一次做这么详细的登记,还是高中应学校要求填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格。这也让他恍惚间有些怀旧。
“先生?先生?”
警卫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怎么了?”
“您的这个单位信息……”负责查看登记信息的警卫有些为难。
乔木的工作单位是新起点控股有限公司太原分公司,职务一栏填的是【员工】,“是否是代理人”一栏在【否】上划了勾,委托人信息则填【无】。
警卫看到这个表也很无语。虽然培训时也跟他们强调了,可能会有一些“级别不够”的人想要混进去攀高枝,让他们擦亮眼睛把这些人拦住。
但实话实说一早晨了,他还真没见着这样的人。
毕竟李老爷子过寿这种信息,也压根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得到的,能接触到的更不会犯这种傻。
现在突然遇到这么一个,他忙了一早晨脑子乱糟糟的,一时竟然忘了该怎么回复了。
他这一愣怔,这排队伍的进出就受阻了,后面的人和和气气地提醒了几句,那边的班长就意识到不对,过来查看情况。
一看乔木的登记表,班长也愣住了,但还是立刻按照培训预案做出了回应:“乔先生,您这次来是有人邀请吗?如果有的话,是否方便打个电话,让里面的人出来接您一趟?”
乔木只好乖乖站到一旁,在警卫的监督下打电话,可连打了几个都没人接,一旁不动声色关注他的警卫,表情都已经凝重起来了。
他只好一脸无奈地朝对方苦笑着摊手。
直到对方一只手都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甩棍上了,倪爱军才接了电话:“抱歉抱歉,乔工,我手机搁屋里充电呢,保姆才给我拿出来。”
乔木开的是公放,听到电话中的声音,那位警卫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下来了,但依然保持着警惕,不止对乔木,也对进出往来的每一个人。
没错,除了许多人要进去,还有不少人正往外走——都是已经见到李家对应的招待者并留下礼物的人。
“我姥爷没打算大操大办,只想和家人吃个便饭,这些人算是不请自来的。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都是放下东西说两句话就走,不然整个别墅都得被挤爆了。”接上乔木往别墅区里面走的倪爱军解释。
“那你算是我的招待者?”乔木好奇地问。
“招待者主要是我妈他们那一辈,三个舅舅舅妈,我二姨和二姨夫,还有我妈,”倪爱军吐槽,“我们这些小辈哪有资格招待这些大人物啊?那也太怠慢了。”
说着他又笑着问:“你打算让谁招待?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招待足矣,”乔木立刻一脸庄重地双手将礼物奉上,“区区薄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怎么还真带礼物了?”倪爱军也没推辞,直接接了过去,看了一眼纸袋里面,是一瓶打了蝴蝶结的洋酒。
“祝寿哪有不带礼物的?让你家人知道了,我无所谓,丢的是你的面子。”
听他这么一说,倪爱军心中一暖,点头道谢:“多谢。”
他把酒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牌子和不知哪国的洋文,显然也不认识。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和电视里那些82年的拉菲比不了,主要就买个价格,”乔木说着也探头往纸袋子里看,“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价格签或小票,可别落在里面了。”
送人礼物还把价格留在上面,这种事情的潜台词是非常LOW的,尤其对那些自诩有身份的人而言。
这瓶酒是他来之前去隔了一条街的烟酒店买的,这是最贵的一瓶,标价一万大几,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拿上了,说实话连这酒的真假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这种别人送的“普通酒”,李家人肯定是不会喝的,更不会LOW到拿出去卖二手。大概率就扔在库房里积灰,未来某一天要么送给家里的司机保姆之类的,要么就直接扔掉。
所以真假其实无所谓。只要识货的人一眼认出这个牌子和大致的价位,倪爱军的面子他就算是给到了。
甚至看今天来往宾客这个架势,也压根不会有人注意他的礼物。最大的可能就是“爱军的朋友啊?小孩子有个心意就行”这么个想法,连他送的是什么都不会关注。
两人进入别墅,在大门旁的礼桌处做了登记留下礼物,倪爱军就带着他一路直奔别墅。
庄园中四处都是人,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显然是将这里当成重要的社交场所了。毕竟这么多各个领域的大人物同时共聚一堂,也确实很难得。
不少人看着乔木被倪爱军一路领进别墅,都忍不住猜测起这是哪家的公子哥。
在这种场合,地位尊卑异常明显,最直接的划分就是:你有没有资格进入别墅。
更进一步的划分,自然就是进入别墅后,有没有资格见到李老爷子。
平日里李家的亲朋好友自然想进去就进去,稍微有点关系的肯定都是在屋内招待,但那种“进去”实在没什么含金量。
就像小孙子带着几个同学来家里玩,亲自和老爷子打个招呼甚至晚上一桌吃饭,能代表什么?
而今天,别说什么亲朋好友了,就连那些平日里经常来串门的李家旁亲,此刻都没资格进入别墅。
不是怕他们叨扰了老爷子,也是怕他们叨扰了那些有资格拜见老爷子的其他贵人。
所以今天这个场合,能迈进别墅的,才算是真牛逼。
不过这些揣摩乔木家世的人,显然没料到一点:倪爱军本就不是个传统二世祖,自然也不会搭理这在他看来狗屁倒灶的规矩。
他的朋友,自然要领进屋招待,否则他直接扭头就走,这寿也不祝了。
李家长辈们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他掰扯这种事情,只要他不领来一个加强排的朋友,也就由着他。
别墅外面人挤人乱糟糟的,可别墅里面却相当空旷清净,除了来来往往的保姆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多少人在走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人也都压着嗓门,不凑到跟前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倪爱军也没打算做介绍,带着乔木就直接往里面走:“我妈她现在肯定忙疯了,先不给你们介绍了,先带你进去坐坐。”
正往里走,一个热情的声音就拦住了两人:“爱军啊,这咋一趟趟往外跑呢?接人就让保姆阿姨去接就好了。”
“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倪爱军说完就介绍,“这是我大姨和大姨夫,这是我同事乔木。”
“大姨好。”乔木向着这对面容沧桑的老夫妻微微鞠躬打招呼。
“哎呀,同事?还真稀罕,爱军这还是第一次带同事来做客吧?”大姨上下打量着乔木,一脸的欣赏,“还真是一表人才,在公司肯定也很受器重吧?”
“都是执行岗,认认真真工作,没什么器重不器重的。”乔木没来得及说话,倪爱军就抢先开口,显然是不想家人关注自己的工作。
大姨夫却似乎没听出来,也热情地问:“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爱军平日里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一听这话,倪爱军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在乔木面前,他还是忍住了。
“没有没有,爱军挺能干的,出了不少成绩了,在天津分公司都是数一数二的,”乔木则轻车熟路地信口开河客套着,“至于我们的工作性质与内容,有保密协议在身,这个我真没法透露,还请您见谅。”
“保密协议?”大姨夫有些惊讶,“新起点我记得是一家金融类央企吧?这都涉密?”
见大姨夫这么不知分寸,倪爱军更不耐烦了。
“不是涉密,是商业机密,”赶在对方爆发之前,乔木笑着解释,“我们的工作内容涉及客户的核心商业机密,我们的客户又都是各个行业的领头羊、独角兽。这个容不得我们有半点马虎……”
他这一解释,大姨夫算是理解了。他查过新起点这家公司,自然什么有用信息都查不到。但从公开新闻的只言片语来看,这家公司的合作方确实都是各个行业的翘楚。
而且乔木这么一说,夫妻俩看对倪爱军的心思就有些变化了。
过去他们和对方客套,对方总是不耐烦地推脱说涉密,他们一直觉得这孩子和李家其他人一样,是瞧不起他们。
现在人家同事都给解释了,这不就说明他们真的误会这个外甥了?一想到此,夫妻俩对倪爱军的感官立刻好转了不少。
并不知情的倪爱军则果断转移话题:“我记得孝恩今年六月毕业吧?打算回来吗?还是要继续读个博?”
“不读了不读了,”大姨立刻笑着连连摇头,“再读博士,毕业都三十了,那哪成啊?”
“那小子在外头心野了,在高盛实习了半年,据说挺受器重的,就想留在美国不回来,”大姨夫也连连摇头,“我和你大姨的意思还是尽量回国发展,毕竟现在国内不比美国差,还有家人照应着,怎么也比他在美国独自奋斗要强……”
大姨夫表面上一脸不高兴,可话里话外那种骄傲,遮都遮不住。
倪爱军知道,一说起张孝恩,这夫妻俩就完全停不下来了。见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给两人继续扩展的机会,大姨夫话音刚落,他就抢先开口:“那我先带我朋友去屋里了,就辛苦你们在这里招待客人了。”
在两口子热情地告别下,倪爱军逃也似地带着乔木往里面走。
走出几步,乔木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对夫妻还在看着他们,一脸的开心与满足,见他回头甚至还和他招手。
“别看了,快走!”前面的倪爱军压低嗓门说,“你再看他们就要跟过来了,跟鬼似的,阴魂不散!”
乔木从善如流,却还是善意地提醒:“怎么说话呢?好歹是家里长辈,当着朋友的面可别这么说。”
“长辈?”对方却嗤笑一声,“你就不觉得别扭?”
确实挺别扭的。乔木能感觉到,那对夫妻说是倪爱军的长辈,实则在他面前姿态很低,甚至有明显的讨好与奉承。
“我大姨是我姥爷第一任妻子生的,”拐过拐角,四下无人,倪爱军长舒一口气,放慢了脚步,“那时候我姥爷遇到一些麻烦,受到了一些冲击,那位直接抱着我大姨回了娘家,后来主动提出离婚。”
乔木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对于这种豪门狗血恩怨,他还是很爱听的。
“那位后来改嫁了,嫁给了个普通工人,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家庭也不和睦。尤其我姥爷发达以后,那边一家子更过不下去了。
“后来大姨是主动找上门的,二十多年没回来过,突然就上门要认爹。我姥爷对她没感情,对那个女人应该还有恨意。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长女,这事儿板上钉钉。他要是太冷血,传出去也让人说闲话。我姥爷就给她和大姨夫安排了国企工作,又资助他们儿子出国留学。不然就他那个成绩,恐怕一本都费劲。”
“二本?那也比我强了,”乔木开了个玩笑,他高考就是大专的分数,“你大姨大姨夫还不满足?”
“你看他们像满足的样子?”倪爱军冷笑,“姥爷给他们俩安排的就是普通办公室文员岗位,没什么优待。但架不住公司里有人想要套近乎,这些年来时不时给点功劳、提拔一下,现在夫妻俩大小也算是个领导了——钱多事少没权力的那种。”
乔木恍然:这就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给供养起来了。
难怪李家第二代的子女和配偶都在外面招待贵宾,唯独这对夫妻在别墅里,还谁都没招待,就是和人闲聊。
看那对夫妻刚才那毫无眼力见的表现,他们也确实没有人情世故方面的历练,担不起招待贵宾的任务。
单纯的不够格。
不过想起那对夫妻五十多岁了还要讨好奉承一个二十多岁的晚辈,他依然替他们感到心酸:“你们都瞧不起他们?”
“瞧不起?当然!”倪爱军回头看了他一眼,“凭什么瞧得起?”
对方想到什么,摊手道:“事先声明啊,可没人欺负他们一家,我承认李家这群人是恶心,但还没low到这种地步——除了李贺那个畜生。”
“李家这几个子女是这样的,我姥爷第一任生了大姨,第二任生了我大舅二姨,第三任就是我姥姥生了我妈,现在那位生了二舅三舅。
“我大舅继承政治资源,二舅继承资本资源,三舅和我大舅的儿子也都入了仕途,相互帮助、扶持。反正这几个儿子孙子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女儿孙女什么的,我姥爷就不怎么管了,基本就是自由生长。例如我二姨没什么野心,就去了国企,但好歹也认真做事情。
“她女儿自己玩自己的,李家的事情从不掺和也不过问,今天都不一定来,反正我是没见着。
“所以她们一家三口在李家一样说不上话,但今天也能在院子里招待客人,往常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资源李家也不会吝啬。”
他耸了耸肩:“我妈和我二舅的女儿——就是我姐李盈,她俩性格很像,都很要强,非要自己创业。虽然肯定也离不开李家的资源,但她们自己奋斗、打拼、上进。
“我妈打小跟我姥爷跟那位太太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为了和我爸结婚直接离家出走,过了好多年才回来。你说她和我姥爷就能有什么感情了?可李家人依然尊重我妈。
“还有我姐李盈。说起来,李家第三代最有出息的是李庆,我大舅的儿子,三十多岁,在杭州给人当秘书。但李家第三代,无论我还是李贺,或者我二姨的女儿,都服李盈,没人服李庆。”
乔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李家上下瞧不上大姨大姨夫,不是因为对方的出身或上一辈的恩怨,而是因为他们就想着吃李家,从没想过自己努力,更没想过努力回报家族。
如果这对夫妻能像倪爱军二姨一样,努力了但天资平平没什么成绩,却依旧能认真做事,虽然在家族中不会有话语权,却也绝不会缺了尊重。
这种水蛭型的亲戚,哪怕本身没有坏心眼,也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还真复杂,”乔木撇了撇嘴,“我现在真庆幸我家就是个普通工薪家庭。”
“我也挺羡慕你们的,”倪爱军叹气,“郭工面对我和孔工自卑,说他家里没权没势还一地鸡毛。我宁可要那一地鸡毛,最起码家里各个都勉强算个人,养不出畜生来。”
就在此时,两人头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倪爱军你又骂谁呢?!”
乔木一抬头,就看到天井上方,一个年轻的女人仪态优雅地倚在护栏后面,一身得体的酒红色露肩小礼服勾勒着曼妙的身姿,却遮掩不住她长期身居高位而形成的霸道气质。
但那种气势之下,她投向倪爱军的表情与眼神,却又有种截然相悖的温柔与亲近。
“我骂谁你还能不知道?”倪爱军丝毫不惧地笑道,“这么些年了,我骂的也就那几个。”
“别给李家丢人,”女人翻了个白眼,一时竟有种风情万种的韵味,随即将目光投向倪爱军旁边的乔木,“这是你朋友?”
“我同事乔木,”倪爱军介绍,“这是我姐李盈,我跟你提过好几回了。”
说着他又抬头对李盈道:“我可净夸你了啊,你别胡思乱想。”
李盈却惊讶地打量着乔木:“你同事?还真稀罕,你上班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你把同事带回来。”
“我可得和你们好好聊聊,你别跑啊,在下面等我!”说着,李盈的身影就消失在护栏后面,楼顶只剩下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嘟嘟声。
倪爱军朝乔木噘着嘴耸了耸肩,又想起什么,朝上面大喊:“我姐夫呢?!”
上面没有回答。很快,高跟鞋的声音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传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等走到他们面前,李盈才抱怨道:“你嚷嚷什么?不知道现在楼上都是什么人物吗?小心爷爷给你轰出去!”
倪爱军却咧嘴一笑:“求之不得。”
李盈又朝他翻了个白眼,才朝乔木伸手:“自我介绍一下,李盈,创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老板。”
倪爱军立刻不满地抗议:“姐,这是我同事,不是你客户……”
李盈却无所谓地说:“介绍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合作呢。现在国企员工和事业编不都流行私下再自己创业嘛。”
倪爱军却撇了撇嘴:“那你们也没机会合作!”
李盈却好奇地打听:“你还真的自己创业啊?是做什么的?网店?自媒体?流水或粉丝有多少呀?”
“乔木,”乔木握了一下对方的手,随即放开,“我没做互联网,做的是……新型金属材料研发。”
他没说芸木是做超导的,说出来不懂行的听不明白,懂行的会拿他当傻逼。超导这种完全盲人摸象的前沿项目,都是科研机构与高校在做,哪有企业做这个的?
新型金属材料就很好理解了,但凡上过中学化学课的,起码也知道什么是金属氧化物。
“材料研发啊……”李盈有些失望,显然是发现确实没有合作关系,“不过你蛮厉害的啊,看你年纪还没爱军大吧?能做材料研发,哪个高校少年班出来的天才?”
“小打小闹而已。”乔木含混了一句,也没说自己是哪毕业的。
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说出来了反而会引起误会,让人家要么以为他是傻逼,要么以为他拿人家当傻逼。
李盈也就客套地问,并不在意乔木的含混,而是看向倪爱军:“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创业当老板。再看看你,你就打算一辈子打工?”
倪爱军不服:“打工有什么不好的?打工皇帝还能年薪几个亿呢,不比你赚得多?再说了,我打工挺开心的,也不缺钱。”
“你不缺钱?那是小姑不缺钱!”李盈恨铁不成钢地伸出修长的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出去看看,都快三十的人了谁还花父母的钱?你啥时候赚了钱给小姑花?”
倪爱军却丝毫不感到羞愧,反而理直气壮:“我就是啃老怎么了?我可是二世祖,那群二世祖哪个不啃老?”
说着他又撇了撇嘴:“再说了,这家谁不啃老?不都是指望着姥爷?要是姥爷明儿就驾鹤西去,你看大舅他们慌不慌。”
“胡说什么呢?!”李盈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下意识瞥了眼乔木,又训斥,“怎么什么都敢说?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屋里都是什么人?!”
倪爱军撇着嘴巴不再说话,李盈也气呼呼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倪爱军,乔木,是你俩吗?”
倪爱军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把孔玲给落屋里了!他连忙大喊:“这边,是我俩!”
“你小点儿声!”李盈真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这个场面她本来就应付得疲惫不堪,结果她这个弟弟还一点都不给她省心,净当着外人的面拆家丑。
那边一个女孩探出头,看到他俩,就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在屋里就听见你大吼大叫的,等了半天没见人来,还以为听错了。你们干嘛呢……李盈,你也在啊?”
“你是……”李盈看着来人,想了好一会儿,一个名字本能地脱口而出,“孔玲?”
“真难得你还记得我名字,我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呢。”孔玲这话也不知道是好话还是赖话,反正乔木是听不出来。
论阴阳怪气,在这些技能等级直接拉满的二世祖面前,两世为人的他也不过是个弟弟罢了。
李盈也没反应,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还是维持风度,反而惊讶地看了看孔玲,又看了看倪爱军:“你们还联系着呢?”
“什么还联系着呢?”倪爱军指着孔玲,“我同事。”
“你同事?”李盈的重音咬在“你”字上,“咋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倪爱军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话。
李盈现在是彻底懵了。
她对那家名为新起点的央企并不关注,毕竟当初倪爱军是自己面试进去了,没靠家里的关系。她嘴上说佩服,心里想着或许是姑姑暗中打了招呼。所以她并没觉得那家企业除了低调,还有什么特别的。
但现在她有些察觉到不对味儿了。
孔敬东的女儿也在里面上班?还和爱军是朋友?
不过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整个人也忙得恨不得脚不着地,实在没心思去考虑这件事。见倪爱军的同事都找过来了,就赶紧轰人:
“快招待你朋友去,别没事儿像个老鼠似地满地乱窜,还扯着嗓门哇啦哇啦乱叫!”
倪爱军此刻也有些后悔刚才的赌气,嘿嘿笑了两声,就招呼着乔木和孔玲离开。
“你也自己来的?”乔木问。
“和我爸,不然这种场合我才不来呢,”孔玲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在意李盈还在身后还能听见,“那老家伙还想让我陪他交际,我放下礼物拔腿就跑,这不就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嘛。”
说着她又朝倪爱军吐槽:“你这一走就不回来,别墅一楼和地下两层我都快逛遍了,连保姆房都没放过!”
倪爱军笑嘿嘿地直道歉,听得后边的李盈心中复杂不已:在李家这么多年,她可从没听过爱军向家里的谁道过一句歉。
外人比家人还亲……
孔玲又问:“我还以为会遇到李贺那个二世祖呢,他在外面接待客人呢?你咋不去接待?是没资格?”
倪爱军嗤笑一声:“资格?那破资格倒贴钱我都不要。那个畜生去年底就出国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就知道这货名声差得不行,又没打过交道,”孔玲一摊手,“他爷爷八十大寿他都不回来?这么浑?”
“他做梦都想回来,”倪爱军笑道,“不过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现在回来。”
“闯祸了?”孔玲对圈子里的这些路子门清,立刻反应过来,“就因为和你那事儿?”
本来对倪爱军口无遮拦感到无语又不好上前阻拦的李盈奇怪:李贺和爱军那事儿?他俩有什么事儿?俩人又闹起来了?没听说呀……
“关我什么事儿,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良善之人……”说这话的不是倪爱军,而是乔木。
倪爱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嘿,别打听,我也不敢瞎说。”
李盈彻底懵了:那个乔木好像也认识李贺?也有矛盾?什么情况?
疑惑的她拐弯上了楼梯,彻底和倪爱军一行分开了。但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疑惑地轻抚着额头:
之前那个让李贺在圈内沦为笑柄的人,叫什么来着?
她一向瞧不上二世祖赌气斗富那一套,当初那个视频也没看,事情也没怎么关注。关键是那件事当晚,李贺就失手杀了人,李家上下也根本没心思去关注那个让李贺心态爆炸的“罪魁祸首”。
所以她隐约记得李贺提起过几次,家里长辈坐一起讨论这事儿时也提过一两次,但她没往心里去。
结果人都站在自己面前做自我介绍了,她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难怪李贺之前一直念叨这事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的穷小子,到底从哪弄来了大几千万。
现在看到乔木和那个孔玲关系似乎不错,她不禁恍然。
只是不知道这笔钱是孔大小姐自己的私房钱,还是她爹孔敬东也参与进来了。如果是后者,那可就不是二世祖斗富这么简单了。
李盈站在扶梯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继续上楼,去帮堂姑招待那些贵妇和小姐们,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天大地大也没有爷爷的寿辰大。这事儿真让三婶知道了,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那个乔木如果真的是敢和李贺当街斗富的活祖宗,无知者无畏,天不怕地不怕的,真给大寿搅合了,李家也没处说理去,最多拘他个三五天让他失个业。
“那你还大大咧咧做自我介绍?”房间中,孔玲一脸夸张的表情,“咋着,你今儿是来砸场子的?我可警告你,你别拖我下水,不然我老子非打折我的腿。”
“放心,孔总打不过你,这一点上,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乔木摇头晃脑地开玩笑,又道,“她认不认的出来关我什么事?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再说了,是他们自家人邀请我来的,又不是我主动跑来的,我还上了礼。”
他拍了拍倪爱军的肩膀:“真要生出什么矛盾,也该怪你。”
“我这还费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了?”倪爱军笑骂,“邀请了五个,柯工说没空,郭工说太远,闫工说起不来。好不容易就你俩来了,到头来你还给我整成坏人了?”
说着他又问孔玲:“孔工,咱俩走吧,离他远点儿,省得雷劈他的时候被连累。”
孔玲笑着哼了一声:“我打算离你俩都远远的。你跟他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就凑合着过吧。”
三个人笑闹着,乔木又问孔玲:“人家都是待半个小时就走,你这都来了大半个早晨了。孔总是有项目审批捏在他大舅手里了?”
孔玲却撇了撇嘴:“真要是项目审批就简单了,就算我爸说不上话,东三省那些领导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年一直嚷嚷着振兴东北,正儿八经的大项目,这边反而不敢随便卡。”
“我爸这不是想继续做大做强嘛,”她耸了耸肩:“国内重工格局是诸侯割据,星海、徐重、一三、中联重工这些企业在政府工程上各自跑马圈地,井水不犯河水……”
乔木恍然:“孔总想打破这个潜规则,去抢别人的饭碗?”
“是啊,这种坏规矩的事情,上面不点头,他肯定做不了。住房、水利和交通又恰好是工程重机的消耗大户……”
偏偏李家老大管着住房部,老三又在水利部担任要职,这确实是绕不开的难题。
“星海要往外拓展,肯定要在当地投资建厂,就得抽调东北大本营的资源,短期内必然影响在东北的各项投资。东北那边的领导肯定也不情愿,虽然不会阻拦,但也不会帮忙。”
这种情况下,孔敬东在东北的政治人脉就用不上了,确实就得靠自己了。那他确实不敢得罪李家,就得小心翼翼伺候着。
“啧……”乔木遗憾地咂么着嘴。
他这么一个动作,顿时给孔玲搞紧张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要惹事吧?我可警告你,乔木,李家老爷子的寿辰你要是都敢添乱,那你就是……自绝于组织了!”
她非常非常郑重而严肃地强调:“你闹腾这种级别的生日,就是公然打整个体制、所有领导的脸!你可别瞎搞啊,不然上面让公司秘密处决了你都有可能!”
“瞎想什么呢?”乔木摆了摆手,“我就是遗憾这次借不着你爸的面子了。”
他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不是单纯凑热闹或者找倪爱军玩儿,他是来看看有没有生意可谈的。
元旦之前,新起点与芸木股份完成了第一次交易的交割与结算,两千多万的款子直接打到芸木公户里了。
所以他想看看能不能认识一些新的权贵,引入新的盟友。
不过宋理告诉他,新起点与星海重工联合实验室的筹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马上就能对他出售的超导材料进行研究了。
这个实验室对星海重工而言是无价之宝。哪怕新起点不允许任何一丁点研究成果漏到社会上,但研究过程中获得的知识与经验、拓宽的思路与眼界,新起点是抹杀不掉的。
联合实验室的研究员回到星海重工进行研发时,仅凭这些知识与思路,就能创造难以想象的进步与财富。
这种情况下,星海重工是不乐于有人挤进来分一杯羹的。就和东北的领导不会帮孔敬东一样,孔敬东也不会为他引荐。
不过如果他觍着脸非要往孔敬东那堆人里凑,逼着孔敬东开口介绍,对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他才二十出头,一个毛头小子,做事出格点中老年人也只会会心一笑。
可现在听孔玲这么一说,他就实在拉不下脸了。
万一他这么往前一凑,让李家连带孔总一起恨上,那他罪过就大了。
“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乔木遗憾地嘀咕了一句。
倪爱军听见了,想了想问他:“你是想要结交什么人吗?领导的话我帮不上忙,那得找我大舅和三舅。要是企业家的话,我可以问问我妈,或者让我姐问问我二舅二舅妈。”
乔木摇头:“算了。我都没什么具体目标,就是想先积累点人脉,看看能不能给我折腾出来的那个小公司找几个股东靠山。”
人在新起点,好处自不必多说。坏处就很明显了:新起点,尤其是调查员的业务过于封闭,与整个社会都是脱节状态。所以调查员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公司之外,甚至调查员之外的人脉。
倪爱军却直接站了起来:“积累人脉?就是谁都行呗?那还不好说?”
说着他就招呼乔木往外走,又对孔玲道:“你是歇着还是跟着?”
问话间孔玲也站起来了,半开玩笑道:“我肯定得盯着他,避免这家伙拖我老子下水。”
倪爱军愿意帮忙,乔木自然不会推辞。三人没坐几分钟,就又离开了房间,直奔别墅外面。
倪爱军来到别墅门口四下张望,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走,我妈在那边!”
乔木也没看出来哪个是对方母亲,就跟着从人群中往过穿。
走到一半,一个背对着他、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谈兴正浓间无意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在乔木身上。
乔木敏捷地避开对方,但还是好心地托了一下对方的背,避免对方摔倒。
那人反应过来,回头说了句“对不起”,紧接着就愣住了。
“乔木?你怎么在这儿?小孔也在啊?你是……啊,爱军是吧?”
那人再看向乔木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你这是来找朋友玩,还是来给李老爷子祝寿?”
乔木也毫不掩饰自己看到对方的惊讶,同时回答:“孙总抬举了,我一个平头小百姓,哪有资格给李家老爷子祝寿啊?”
说着他又给两位一头雾水的同伴介绍:“咱们公司的副总裁孙庆书,分管监理部、投资部和公关部,绝对的大人物。”
孔玲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直接了当地问:“是咱们先走还是你们先聊几句?”
她这种毫无晋升可能又不缺钱不缺关系的“基层员工”,哪怕面对公司副总,都可以不虚与委蛇,甚至可以完全不给面子。
倪爱军就没那么洒脱了,毕竟他还做着晋P11的梦——之前的梦想是P12,但现在他默认P12归乔木了。
乔木左右看看,似乎是在找公司其他领导——虽然M7以上总裁与副总,他就认识孙庆书这一位:“您这是代表公司来的?”
“看你怎么想了,”孙庆书没给准话,“高会肯定没授意,但我管着公关部,这也是我的分内职责。”
两人就这么和谐地客套了几句,任谁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
看着对方温文尔雅的模样,就连乔木都时不时会恍惚一下,觉得猫仙告诉他的对方要对付他一事会不会是挑拨。
不过紧接着,孙庆书就一把揽住乔木的肩膀,转身对人群中一个同样西装革履,却大腹便便显然没什么身材管理的中年男人,热情地介绍起来:
“李司,给您介绍一下,这是乔木。别看他才二十出头,他可是我们公司的明星员工!出身平平,全凭自己的能力,入职两年就连升八级。别看他现在还在太原分公司,大名早就传到我们总部了,就连洪总都特别器重他!”
这介绍前两句还算正常,后面的话乔木越听越不对味儿。他前世也没少和中基层干部打交道,这种话里带话的说话方式,他即使一时听不懂也会所有察觉,这几乎已经形成一种本能了。
再看这个所谓的李司,一开始也有些犯迷糊,脸上那种兴趣完全是营业性质的装模作样,明显是把他当成孙总自家子侄了。可随着孙总的介绍,对方再看向他时,所有的兴趣都消失了,那神态、眼神,瞬间就进入了一种很高深莫测、又严肃认真的状态。
这状态他太熟悉了,这是一种干部独有的、在工作中既表现出专注,又隐藏自己真实想法,让自己不被下属揣摩请琢磨透的状态。
这个李司知道他!
再考虑到今天这栋别墅又被乘坐“李宅”,一股不祥的预感就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孙总刚介绍完,他身后的倪爱军就开口了:“三叔,你们聊着,我先带我朋友找我妈去。”
三叔?是那位在水利部任职的李家三子,李贺他爹!
乔木没搭理这位并未朝他开口的李司,而是扭头看了旁边的孙庆书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冷意。
对方却并没有看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依旧是一副热情器重的模样。
乔木恨不得当场当众一巴掌让他脑袋旋转三周半。
这个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