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有人正在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往后看。
寥寥听到几句:“真惨啊……”
“可怜的。”
“也是活该啊,都已经和权贵家的公子做了通房,还到处勾搭,这不是害人吗?”
……
巷子口围了一圈的人,温别桑并未看到陈长风的车顶,想必是还未过来。
离得近了,逐渐能听到砰砰的动静,伴随着惨叫和求饶。
人群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哭着朝这边扑了过来。
在他身后,是锦衣金冠,无比眼熟之人。
周连琼的嘴脸,温别桑此生都不会忘记。
一道长鞭抽了过来,直接将那男人卷了回去,在他身后,几个拿着棍子的家丁一拥而上。
“给我打死!”周连琼一边收着鞭子,一边道:“竟敢勾搭本少爷房中的婢女,你真是胆大包天!”
“少爷,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奴婢求您,求您放了他……”
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周连琼暴怒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你是谁的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您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婢女不断磕头,周围是砰砰不断的打击声。
“砰,砰,砰,砰砰砰——”
长棍抬起又落下,抬起又落下,仿佛永不停息。
“你若想死,便与他一起,本少爷不介意将你们一起杖毙!”
一只脚将她踢了出来,棍子重重击在了她的后脑。
周连琼神色讥讽:“跟本少爷在这里玩伉俪情深,你们还上不了台面!七年前相府前殿的那两位,演的可比你们精彩多了!”
温别桑攥着手中的匕首,刀刃亮出寒芒。
“打!给我打!不许停!”
此刻的声音在一瞬间与记忆中苍老的声音重叠:“打,不许停。”
“既然他执意护着这妖女,便将他一起打死!重一点!快一点!你们没吃饭吗?!”
犹如一道滚雷划过天际,温别桑浑身冰冷,一瞬不瞬地站着。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脚,是那婢女扑了出来,沾满鲜血的手攥住了他的衣摆。
婢女仰起脸,发间鲜血滚过额头,“救救我……”
——“烦请,太子妃殿下,救我儿一命……”
“把她拖回来!”
婢女揪住他的衣摆,无力地被人拖走。
温别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暴露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份,就如当年围坐在旁边,所有观刑的人一模一样。
周连琼的视线忽然与他撞上,温别桑转身,静静离开。
在他身后,周连琼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目光直勾勾盯了他一阵,大声道:“听说温宛白那个妖女被活活打死了?”
前方的背影依旧前行,片刻没有停留。
“认错了?”周连琼嘀咕,“不可能啊……”
那双无声落泪的眼睛,他永远都不可能记错。
这世上只有那个小孽障,会哭的如此……具有兽性。每一次落泪都像是极端悲痛,可偏偏又不言不语,仿佛不懂表达的猫崽子,只会用身体的本能来宣泄。
但眼神里却总有恨在,一张无害甚至可以说是脆弱的脸,偏偏骨子里带着极其强烈的攻击性。
周连琼转身,想着看来是自己眼花,毕竟看那人穿着,似乎是个女子。
若非那双露在面纱后的眼睛,他也不会……
周连琼忽然醒悟,面纱!!
他耳朵是坏掉的!
他猛地回头,马上道:“来人!来人,快给我追!别打了!快点跟本少爷过来!去追那孽障!”
“你,马上回府通知我爹,让他把相府门口的城防护卫全部喊过来!”
周连琼心中狂喜。
难怪城防这么久都没抓到他,原来这妖孽扮作了女子。
若能抓到他,在大父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在他后方,周连景被一个婢女拉着匆匆赶来,一眼看到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的两人,便急忙蹲了下来,手指颤抖的试了试,忙道:“还活着,快去医馆!周连琼呢?!”
跟着周连琼来的人都跟着他走了,周连景环视一圈,才有一个路人道:“好像是追着一个姑娘跑了。”
“姑娘?”
“他喊那人叫孽障。”
周连景脸色煞白,拔腿追了上去。
温别桑在胡同里快速穿梭,他很清楚,此刻与周连琼对上并不明智,一旦发生冲突,准备了三年的计划就可能就此夭折。
可后方追踪的脚步却始终未停。
这条巷子他已经逛得十分熟悉,温别桑在一个木框旁边停下,闭着眼睛听了一阵脚步声,然后转身又跑向了另外一边。
“分头追!”
周连琼跑过去,身后十几个家丁纷纷散开,温别桑一路朝前,在拐弯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两个拿着棍子的家丁。
巷子就这么大,若是每个人都守住一个胡同,温别桑往哪里都是自投罗网。
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们并没有喊人,明显是想要在周连琼面前立功。
“咻咻!”
“噗——”
温别桑抬手,微型弩射了两下,把柄下方凹槽里的短箭推出,两人的喉咙顿时血流如注,两人神色愕然,缓缓抬手。
温别桑的手比他们更快,直接从两人脖子上将短箭拔出,鲜血染红了衣袖。
随着家丁手中棍子落地,当啷一声,扭身朝另一侧跑去。
后方两人缓缓倒下。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三次,温别桑双手染满了鲜血,微型弩的把手与放着短箭的凹槽里均被鲜血浸满。
直到五个家丁同时在前方出现,温别桑双目冷静,手中缓缓滑下两枚核桃。
“轰——”
五个人瞬间被掀翻出去,温别桑左手亮出匕首——
一划,两划,三划——
三个惨嚎的人脖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线,迅速失了声息。
后方出现了周连琼的身影,他睁大了眼睛,道:“追,给我追!”
裙摆晃动,温别桑一路窜逃,倏地止步。
后方,周连琼与余下的四名家丁一起,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孽障,看你还往哪里跑。”
温别桑依旧戴着面纱,双目麻木而冰冷。
周连琼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挑了挑眉:“怎么,没火器了?”
“也是,最近城防严查携带火器者,你应当也不敢藏太多。”周连琼说着,忽然重重挥过来一鞭,温别桑侧身躲过,长鞭打在他身畔的墙壁上,发出‘啪’地巨响,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
“呦。”周连琼道:“比以前厉害啊,能躲得开了。”
他收回长鞭,来回走动,霍地又一鞭子狠狠抽过去,温别桑再次躲了一下,背部撞在了一旁的油布盖着的柴垛,下方滚落几支木柴。
温别桑垂眸将手腕上的檀木珠取下,浓睫掀起——
周连琼再次抬手,挥鞭——
“住手!”周连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后方,周连琼一皱眉,立刻骂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阿梓,城防的人马上要来了。”周连景急忙道:“你快走。”
“我看他走得了!”
“我看谁敢动他!”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一时不确定应该听哪个少爷的话。
周连琼猝不及防地挥出一鞭,温别桑偏头挪步,这一鞭子抽在了木柴堆上,油布顺便破裂,柴火哗啦滚了一地。
温别桑被猝然挤开的柴火推得往前踉跄了下,双手支地。
周连琼语气挑衅:“我敢动他。”
周连景双目瞪圆,忽然气急一般,重重推他:“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周家就只有我们三个,你非要闹的兄弟残杀吗?”
“谁要和卖国贼做兄弟!”周连琼不甘示弱地推回来,道:“周连景,你真是是非不分,你是不是忘记了,三年前他想杀了我们全家!”
“倘若四叔走后,你不带头欺负他,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周连琼再次卷起鞭子,道:“大父可是亲手杀了他的父母!谁不知道大父当年最看重四房,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通敌叛国,大父又怎么忍心杀子?!”
鞭子挥出去之前,被周连景一把抓住,他扭脸去看温别桑,道:“你还不走?!城防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温别桑从地上直起身体。